十方骸 第78节
  洛江河“嘿嘿”一笑,看了一眼严律,没有回答。
  严律对皇上道:“其实,刚才发生的那个小意外,并非是洛江河寻衅挑事儿,而是他刻意而为之。”
  皇上眉心一跳:“什么意思?”
  严律看了一眼洛江河,示意他说下去后,洛江河方才开口:“启禀皇上,属下刚才在小巷子里殴打南洲子,其实是发现南洲子应该是我们这段时间要找的凶手。”
  皇上大震:“南洲子?他怎么是凶手?他做了什么事儿成凶手了?”
  洛江河将严律在府中教他说的话,一点点地说了出来:“属下本没觉得南洲子有异,奈何这么个大热天的,九州上下,谁都为了个凉快一事,想尽了法子。可这南洲子,他怎么在最热的时候,还这般怕冷呢?”
  皇上拧眉深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洛江河继续道:“我们所有人的夏服领口都是浅的,就他南洲子,好像快要冻死似的,穿着深秋短打,领口高高耸起,直至发根。属下就想着,行事怪异,必定有猫腻,便在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随意瞧了他这么一眼,却发现,在他的脖颈后头,有一处泛红。”
  “脖颈后头?”
  洛江河给皇上做示范,指着自己的后脖,道:“喏,就是这一块。”
  “只是泛红吗?”皇上追问道。
  “其实我也不确定,但南洲子这人,向来森冷,我若是说想看看他脖子,不论他是不是凶手,这话似乎也不合时宜。所以,属下就故意找他打了一架。”洛江河继续道:“也就是在打架的时候,属下的手法还算是迅捷,趁他不注意时,撕开他领口,窥了一眼他后脖处,只是一眼,属下就断定是他了。”
  “为何?!”皇上的声音听起来脆弱且恐慌。
  “若真是肌肤有疾导致的泛红也没什么,属下小时候也得过这样的顽疾。但他那领口下方,是一大块的烂肉。似是因天气燥热,又没有得以通风换药,是以,有点儿流血化脓。而那大片伤痕能瞧见,是有抓痕的印记。”
  “那刚才当着南洲子的面,你怎地不说?为何等你回府之后,遇到严律了,才跟朕说?”皇上疑心道。
  严律在旁边观察了皇上好一会儿了,这时,他赶紧接口道:“哦,微臣是到宫门边儿的时候才遇到洛江河的。若非皇上您召见微臣,微臣今儿怕是不一定能遇到洛江河呢!”
  “你们弟兄十几个不是都住在一个宅子里的吗?”皇上纳闷地道。
  “弟兄们得以皇上您的帮助,全都进了锦衣卫,为了防止旁人猜忌我和他们的关系,他们都已经在外面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屋子,全搬出去了。现在我那府里,只有微臣一个人住着。”
  皇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没有吭声。
  严律瞧着皇上的神色,深望了一眼洛江河,洛江河立即心领神会,将严律教他的后半截话给说了出来:“皇上您让我回家闭门思过后,我就离开御书房了。但是,这事儿太大了,我想跟您说,又不想当着南洲子的面。所以就在外头一直等着,等到南洲子离开皇宫后,我才重新求见,正好,老大……哦,是严大人他也正好来了,那会儿皇上您在忙,我便在御书房外跟严大人说了一下此事。”
  “皇上,这事儿着实蹊跷,还望您彻查。若真是南洲子害死了高院使,恐怕,便坐实了他是太后的人。”
  “朕能猜到,他是太后的人。”
  此言一出,倒是严律怔愣住了。
  “朕还没登基之前,母后就曾暗示过,若是朕一切都听她安排,她可保朕登上大位。”皇上叹了口气,道:“那个时候,朕与众兄长争夺帝位,并无胜算,便只能听从母后的安排。她倒是为朕考虑周全,就连朕的孩子们用怎样的侍卫来守护,也都是她一一过问的。”
  说到这儿,严律顿时明白了。
  “那个时候,母后召集天下有武学天分的孩童,并从中一一筛选,选择那些个家世背景都是最顶尖儿的,安排给朕的孩子们。南洲子,便是其中之一。只不过,南洲子自从被安排在玄儿身边后,他便和太后之间不曾联系……呵,也许就算是联系,朕也不知道罢了。”说到这儿,皇上叹了口气,道:“若高院使一死,真是他做的,恐怕,这将会成为冤案了。”
  严律没吭声,他的眼眸盯着虚无的一点,脑海里却在思索着这其中千丝万缕的联系。
  整个御书房里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方才道:“皇上请放心,这事儿交给我就好。高院使为人正直,医德医术皆为高明,若是无法将凶手公之于天下,恐怕,就连微臣都寝食难安。”
  更何况,严律深知,宁瓷能在慈宁宫里住那么久,太后也不曾找过她多少麻烦,反而将行针和汤药一事交给她去做,高院使必定在其中出过很大的力。
  这是帮助过宁瓷的人,他自当会竭尽全力去报恩。
  “可这件事,该当如何去做呢?”皇上很担忧:“太子非常信任南洲子,南洲子也确实对太子忠心不二。”
  严律拱手相求,道:“等会儿太子殿下要来,微臣就不在这里待着了。但是,南洲子一事,皇上若是想彻底解决,恐怕,突破口不在太子身上,也不在高院使身上。”
  “哦?”皇上觉得奇了:“在哪里?”
  “宁瓷公主。”严律直接道。
  皇上一怔,瞬间明白了严律的言下之意。
  严律却继续说了下去:“现阶段,太子殿下最在意的人,便是宁瓷公主了。遑论他对公主殿下是兄妹情意也好,还是其他心思也好。但凡是跟宁瓷公主有关的,都会成为太子殿下的首要。但若是前后这事儿,把它用宁瓷公主作为引子,让太子殿下自行思考,没准,这难解之谜题,会不攻自破了。”
  洛江河一听,着实激动,口中也有点儿无遮拦了起来:“皇上,我老大说得准没错!”
  “话是没错,”皇上喃喃道,“可这两者并无关联,又怎么引呢?”
  严律将刚才听皇上所说的“大婚”二字的疑问,直接说了出来:“您刚才说,太子大婚之后?请问,太子殿下最近是打算迎娶哪家姑娘为太子妃了吗?”
  对严律,皇上向来不大隐瞒,更何况,金人要来和亲一事,本就不是个秘密。
  于是,他直接道:“不错。最近这段时日国库亏空,一场旱灾下来,各地的赈灾粮根本不够。辽金那边知道了,说是愿意捐赠大批粮食和水源,但前提是,他们会送一公主来和亲,指名要嫁于太子,成为太子妃。”
  严律心头一沉,神色凝重了起来。
  他脸色阴沉的,就好似听闻燕玄要迎娶的是宁瓷一般。
  但时间不等人,估摸着燕玄马上就要来了。
  于是,严律将和亲一事从脑海里压了下去,转而对皇上道:“微臣有个计策,等会儿还请皇上用在太子殿下身上。”
  “严爱卿请讲,快快解决朕的燃眉之急。”
  于是,严律快速将一个良策献上,并再三对皇上道:“这事儿若是成了,还请今晚,让洛江河在东宫待一晚。他无需去其他地方,只要待在可以听见太子殿下和南洲子两人说话的背阴处,即可。待得今夜,南洲子是仙还是魔,便可全然知晓。”
  话音刚落,不待皇上回答,外边儿小太监通传的声音高喊了起来:“太子殿下到!”
  严律和洛江河两人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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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扒拉了一下大纲,8月肯定能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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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可能会待改)
  第85章
  皇上正为严律所言的良策头疼着,燕玄便已踏步走进。
  “哼,你舍得来了?”皇上冷嘲热讽地哼了声。
  燕玄躬身行礼,将这一路想好的措辞给说了出来:“回禀父皇,儿臣与宁瓷多日不见,有些儿女情长之言语,确实说了一些。但最让儿臣觉得宁瓷珍惜可贵的是,她将这三年来,作为公主身份所领取的月钱全数给了儿臣,让儿臣全数用在对旱灾百姓的援助上。”
  “哦?”这倒让皇上很意外。
  这三年来,皇上因简雨烟曾将金雕飞镖献给太后一事,对她终有不喜。她日日来问安,皇上日日都在敷衍。
  这会子,皇上不由得在内心感慨:没想到,她竟然能拿出这些,当真是难能可贵。
  她在宫中生活的这些年,变得与进宫前的性子反差极大,倒是很有她姐姐简雪烟的行事作风。
  怪不得玄儿移情到宁瓷的身上。
  ……
  于是,皇上不咸不淡地评价了一句:“这些都是她全部的积蓄,她能拿得出来,当真是不错。等会儿朕赏赐给她几件珠宝玉石。想来,这些年她在宫中生活,朕还从未赏赐过她分文。”
  燕玄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刚才这番话,是他撒谎来着。从小到大,他不曾对他的父皇有过半分谎言,毕竟,欺君之罪,最是重大。
  这会儿,他若是不用这种方式掩饰,刚才自己任性不来御书房,父皇到时候将所有的罪责全数迁怒在宁瓷的身上,那便罪责大了。
  燕玄松了口气,拱手对着皇上行了个谢礼,道了声:“儿臣就先替宁瓷,谢过父皇了。”
  谁知,这话刚一说出口,皇上的眼峰一扫,射向燕玄,冷声道:“宁瓷是宁瓷,你是你,你替她谢什么谢!”
  燕玄一愣,他父皇的语气,他是从小就揣摩了个清清楚楚的,自是知晓父皇这会儿已经开始隐忍着怒意了。
  他不敢吭声,又或者说,在宁瓷的立场上,他暂时不能吭声。
  毕竟,他还准备七月初八与宁瓷完婚。
  这日子是他自己定的,尚未对他父皇说。为的,便是要先斩后奏,让他父皇不得不承认宁瓷的身份。
  想到宁瓷,想到他父皇为了掌权隐忍许多年,燕玄也将所有想要争辩的言辞,全部吞了下去。
  “是,儿臣知道了。”燕玄恭恭敬敬地道。
  谁知,皇上却指着燕玄,再度讽刺道:“你知道个什么?!你识人不清。简雨烟和简雪烟两人到底谁是谁,你分不清楚。前些年,你爱简雪烟爱得人尽皆知,朕也喜欢那孩子。现在可好,雪烟那姑娘自从死了以后,你现在竟然对她妹妹简雨烟用情至深了起来。怎么?她二人长得相似的皮囊,你就不在乎谁是谁了?!”
  燕玄怔在了原处,他没想到父皇竟然为了这个斥责他,可简雪烟没有死,宁瓷就是简雪烟一事,他又不能说。
  这可怎生得了?
  “纵然宁瓷这些年在宫里生活,变得越发像她姐姐雪烟,但这也不是你移情的缘由。若是要做上位者,没有一个坚定的立场,以及毒辣的眼光,是万万不能够的。你现在就开始识人不清,到时候,你的臣子会盯着你,你的后宫会盯着你,你的宗亲盯着你,乃至整个全天下的百姓们,都在盯着你。可你……”
  “父皇!”燕玄着急解释道:“儿臣没有识人不清,儿臣从小到大,一直以来都很清楚自己的心底所爱是谁,我……”
  谁知,皇上不耐烦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他摆了摆手,像是驱散旁边香炉里的缭绕香雾一般,打断了燕玄的话。
  这会子,他口中的讽刺,越发凛冽了些:“你没有识人不清?呵呵。一个人的眼光如何,不管在哪里都是一样!你辨别不了雪烟雨烟两姐妹,你更辨别不了你身边侍卫里的好坏。这样的你,朕还怎么放心把整个天下交给你?!”
  被斥的罪责越发大了。
  燕玄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惶恐地道:“父皇,儿臣真的没有辨别不了,儿臣……”
  皇上直接打断了他想要辩解的言辞,森然地道:“你没有辨别不了?!呵呵,你可知,洛江河为何要殴打南洲子?!你当真以为,朕的锦衣卫真的是如南洲子所言,是街头巷尾的小混混,天天在朕的身边吃闲饭的?!”
  燕玄一愣,其实,这个他刚才也怀疑过洛江河莫名挑衅的动机,但想着,洛江河既然是金陵城郊那个破庙出身,莫名挑衅也是极有可能,便没有多想。
  皇上忽而厉声呵斥道:“这段时日,朕派多少人出去,只为抓捕害死高院使的凶手,那么多人都快把整个幽州城翻了个遍儿,那凶手就像凭空消失了似的,愣是没有半点儿的讯息!因那枚高院使身上的箭尖儿,所有的人全都聚焦在金人,或者跟金人有关的旁系身上,独独忽略了那个,曾经受金人恩惠的南洲子!”
  燕玄只觉得大脑仿若被寺庙里的金钟撞击了,发出轰鸣的嗡嗡声响。
  他那颗不安的心,从为宁瓷担忧中,忽而转向了南洲子的身上。
  “不会的……不可能的……父皇你骗我……”燕玄的眼眸已然失焦,口中却不住地喃喃道。
  “呵呵,不可能?朕骗你?!”皇上讥笑了一声,道:“大夏天的,南洲子做什么要把领口捂着那么高?!”
  燕玄脱口而出:“这事儿,儿臣也曾问过,他说,他溜猫逗狗,不小心被畜生……”
  他没说下去。
  也是直到这时,他方才隐隐觉得,南洲子的这句话,非常不对劲。
  “呵呵,溜猫逗狗?”皇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指着燕玄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是储君,竟然分辨不出你身边人所言的真假?!你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朕就算是培养个傻子,也该懂得如何分辨了!谁溜猫逗狗的时候,能挠到他后脖儿处啊?!”
  燕玄大震,轰鸣的声响连绵不断地撞击着他的脑海:“后脖儿处?”
  “不错!”想到洛江河,皇上一阵感慨:“你别看洛江河出身不好,但人却是极机灵的。他不过扫了一眼南洲子的后脖儿,就发现了不对劲。为了证实这个不对劲,他不能直接去问,生怕打草惊蛇,便用了寻衅斗殴的方式。看似不过一场被恶犬啃咬,实则,却是为朕在办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