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仙君你冷静点 第53节
  老妇反应迟缓,并未立刻答话,许久之后才道:“你的声音,很熟悉,很像我认得的一个人。”
  老妇道:“但玉仙师……已经不在很多年了。”
  玉仙师……
  她很久没听过这个称呼了。
  玉姜的心骤然一紧。
  人间与噬魔渊中的年岁总是会有细微的差别。于她而言是流光一瞬,却不知对于眼前人而言是漫长的一生。
  “你说的是,玉姜?”
  老妇眉眼舒展开,反问:“你认得她啊?”
  玉姜没有想过,重回问水城,头一个将她认出来的人,是一个已经多年没见过她的盲眼老妇。心尖仿佛被谁掐了一把,酸得厉害,眼眶也随之湿润。
  她轻声问:“她不是害了很多人的性命吗?”
  老妇反驳:“她没有。”
  “修真界都说她做了,你怎么那么笃定?”
  老妇拄着拐杖,在园子一角的石头上坐下,道:“旁人我管不着,我是知情的。当年幽火无故焚烧,大难将临,是我前去仙山求得她相助的。没想到,就这么害了她。我年复一年地守在这里,就是等着真相大白于天下的那一天。为了我的这双眼睛,为了玉仙师的公道。”
  在以为玉姜不能死而复生的无数年里,老妇却还是守在这里,等着一个大概再也不能成真的希望。若是她此次没能冲破噬魔渊的结界,这点希望只怕永不可能成真了。
  玉姜心中钝痛。
  她的公道,竟也是有人在意的。
  轻轻拉过老妇枯瘦的手,玉姜认真道:“公道不是等来的,得她自己去求。”
  “可是玉仙师已经不在了。我一个肉体凡胎,着实不知如何是好。”
  玉姜道:“我替她求。”
  *
  落叶被罗时微一脚踩碎。
  不多时,一个身着绛紫华服之人挡在了罗时微的面前,施法轻而易举地夺去了她手中的剑。
  没了剑,罗时微的脾气霎时被点燃,怒道:“娘!您还讲不讲道理!”
  罗观月低头打量着剑,笑道:“我也是近来才发现,你大了,有主见了,跟你讲道理也讲不通了。索性我替你做主,让你好好留在门中将落下的修习补出来。在能打赢我之前,你是出不去了。”
  “我现在就能打赢!”
  罗观月听完,挑眉:“真的吗?能打赢我,还至于在览翠江畔连我一招都扛不住,晕过去被我带回来?”
  罗时微气极:“我那是没准备好!”
  说笑够了,她严肃起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整日不着家,四处闯祸。浮月山的帖子都送回来了,人家斥责你在山中做客却不守规矩,屡次刁难浮月山弟子。可有此事啊?”
  “果真都是小人,这点破事也值得告状?”
  “看来此事属实。”罗观月目光凌厉,道,“我是真的对你疏于管教,让你连为人处世最基本的礼节也忘了。除了此事,你又跟踪沈晏川到览翠江做什么?若不是我及时将你带回来,只怕你还要闯出更大的祸事!”
  罗时微道:“我没有跟踪他!您怎么不信我,尽信一些外人呢!”
  罗观月问:“那你做什么去了?”
  罗时微道:“我是去找云述仙君了,不信我给您看水明镜……”
  她摸了摸自己的袖袋,又摸了怀中的衣袋,发现空空如也之后,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怒道:“娘,您怎么还偷拿我水明镜!”
  “是你偷拿水明镜吧?我只是睡一觉,你就带着水明镜溜之大吉了,真以为你娘我拿你没法子了是吧?”罗观月冷哼一声,道,“云述仙君你不用找了,他已经回浮月山了。”
  被娘亲打晕后睡了一段时日,没承想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依照之前水明镜留下的线索可知,云述与玉姜是同在噬魔渊当中的。既然云述已经完好无损地出来了,那玉姜……
  心中的雀跃与不安交织在一起,让罗时微一时不知该如何化解。
  她张口欲问,又收回了话。
  既期待能得到一个答复,又害怕这个答复是她不愿听的。
  “娘……”
  不消她问,罗观月也知道女儿想问什么。
  自玉姜消失之后,这些年罗时微从未有一日放弃过寻找。如今答案已有,她却不忍告知了。
  没听到答复,罗时微的心悬起来,试探地问:“娘,是发生了什么吗?您若是不想说,您让我再去一趟浮月山,我亲自去问云述仙君。好不好?”
  已经没有必要再去了。
  与其心怀期待,不如直截了当地放弃。
  罗观月道:“她死了。”
  罗时微笑道:“这话你们都说好多年了,您知道的,我不相信。您将水明镜还我好不好?我还藏着阿姜留下的香囊,其上有她的残息,我一定能找到她的。上次玄墟海波动时……”
  “她死了。”
  “娘……”
  “你说得对,这么多年她的确活着。但不久之前,她在仙君的眼前魂飞魄散。仙君为此一病不起,至今没有露面。时微,人与人之间的情谊有尽头也是常事,既不可解,不如接受。娘不想骗你,因为我相信你能明白。你是我罗观月的女儿,不是懦弱之人。”
  死了。
  在不久之前。
  也就是说,如果她能再早一日,哪怕一日,一切就能有回转之机。
  罗时微久久不语。
  罗观月了解女儿的心性,没再多说下去,只是将剑还给了她,道:“我能接受你有软弱之时,但我不希望这种情况会持续下去。你是来日华云宗的宗主,是门中千余人的主心骨,我希望你能分得清轻重缓急。你当下要做的,不是找谁报仇泄愤,也不是悲伤过度,而是好好修炼,让自己毫无弱点。唯有强大,方能减少遗憾。”
  日日随身携带的佩剑,此时却重如千钧,几乎要将她压得不得喘息。
  玉姜或许早已不在人世。
  这件事她分明已经接受了。
  可真当这样一个结果摆在面前,所有的希望一一破灭时,她竟依旧不能接受。
  她独自在庭中待了一夜。
  天色将明,如钩细月淡下去,一颗石子从树梢丢下来,不偏不倚落在了她的脚边。
  罗时微惊而回神,抬头看了过去。
  薄雾之中,高耸的树上,正坐着一人。
  那人笑如曾经,道:“听说你这是又被你娘关起来了。这么多年了,你在华云宗都当不上第一,还怎么与我争?”
  起初,罗时微看不太清。
  直到听见她的声音……
  她不是没梦到过玉姜。
  可是从未梦得如此清晰,连她的语调都能一般无二。戏笑中藏着几分认真,还带着年少时的意气风发。
  罗时微迟迟没有反应,试图从梦中跋涉而出。
  玉姜从树枝上一跃而下,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笑道:“罗时微,你这是不认识我了?”
  罗时微愣愣地问:“你是鬼吗?”
  她掐着自己的掌心,痛楚告诉她,至少不是梦。
  玉姜问:“有我这样好看的鬼吗?”
  罗时微只是看着玉姜,眼眶忽然泛酸,不可自抑地掉下大颗的泪珠。她剧烈地呼吸着,伸手抹了一把眼泪。
  这么多年,她没有如此失态过。
  玉姜被她的反应吓到,再不敢开玩笑,忙道:“我以为你见了我,会与我大打出手,怎么还先哭了?”
  罗时微眼眶红透,盯着她看了很久,只问:“我是你出来之后,主动来见的头一个人吗?”
  玉姜道:“是。”
  罗时微忽然抱上来,将玉姜抱紧:“那我就不打你了。”
  分别那日,罗时微只是照常下山去。
  未曾想,那险些成了她们此生的最后一面。
  时隔多年,她竟后怕起来。
  玉姜慢慢地拍了拍她的肩,试图让两人之间的氛围轻松一些,道:“你这样我还挺不习惯的,真生气的话,你还是打我吧。”
  罗时微哭得更厉害:“我又打不过。”
  “……”
  能让一向骄傲的她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是真伤了人心了。
  玉姜安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罗时微松开她,又擦了一把眼泪:“那为何我娘说你不久前死了?玉姜,你还没死,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玉姜语塞,不知从何解释。
  “此事说来话长。”
  当年她收到了许映清的书信便匆匆赶回浮月山,甚至未来得及与罗时微商议。即使不知,玉姜也能猜到,在收到她死讯时,罗时微会是何种模样。
  入噬魔渊之前,除了师父,罗时微是她最放心不下之人。故而她离开问水城之后,来的第一个地方不是浮月山,而是华云宗。
  正好瞧见罗时微独自伤心。
  她心中也不好受。
  这一解释,便耗费了两个时辰。
  玉姜说得口干舌燥,罗时微听了更来气:“果真是沈晏川那个小人!这些年他装得大公无私,实则令人不齿!”
  正激愤时,一只影蝶落在了罗时微的手腕。
  影蝶传来了白芷的声音:“少主,浮月山仙君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