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仙君你冷静点 第50节
  玉姜从容收剑,低头看着这些泥泞,厌恶似的退了一步,这才看向岑澜:“没吓到你吧?”
  岑澜挑眉。
  眼前此女显然将他当做了寻常人。
  他也乐得应和:“侠女从天而降,来得及时,我自然是不怕的。不知侠女尊姓大名?”
  玉姜迟疑了片刻,随意编取了一个名字:“姜回。”
  “姜回。”他念了这个名字,微微颔首,道,“名字我记住了,不知姜姑娘何故深夜出现在这鬼城之中啊?”
  鬼城……
  玉姜厌恶这个名头。
  她正色道:“此处叫问水城,不是你口中的什么鬼城。公子在此地遇上妖邪,只是因为它们多年没见过生人,闻到了你的气息,多了几分兴趣罢了。公子若想保命,还是早早离开得好。”
  岑澜却道:“可我是来寻亲的。姜姑娘,这里妖邪遍地,我着实害怕,你能保护我吗?”
  此人打扮得花哨轻浮,瞧着不像是什么正经人,眼下更是连这样冒昧的请求都提的出来。
  玉姜并无意与他多相处,只问:“你来问水城寻亲?这里可没多少人了。”
  岑澜摇着扇子,道:“没错,他叫云述,姜姑娘可认得啊?”
  *
  云述的这一觉,睡了整整一月。
  他将玉姜的残息收进了自己的灵元。
  如今,就贴在他的心口。
  每一次心脏的跃动,都能让他清晰地感知到玉姜的存在。
  他只想死在览翠江畔。
  但是浮月山的弟子依靠着影蝶找到了他的踪迹。那时他因强行收取玉姜残息,导致自己灵元破损,已经昏睡不醒了。
  浮月山常年积雪不化。
  月光清冷,多日未曾开过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道斜长的影子落在了碎雪之中。
  他比之前都要颓然,整个人消瘦清减下去,面色也憔悴。
  若非心里念着那个木盒,他连出这道门的念想都没有。循着幽香,他找到了玉姜说过的那株梅树。
  树根旁堆积着厚实的雪。
  他俯身,半跪在那里,掌心慢慢地落在了雪上。犹豫了片刻,他还是用手去挖了土。
  木盒埋得不算深。
  他的指腹沁了血,将要碰到木盒时,他收回了手,认认真真地擦干净手上污渍,这才肯打开。
  是一些乱七八糟,甚至称得上让人毫无头绪的东西。最上面是几张符纸,再往下,有一枚空空的锦袋,其上写着“姜”字。
  压平了的花瓣、纸风车、半个坏掉的法器、残缺的民间戏折子,甚至有亲手画的元初。仙风道骨的元初在她笔下变成了一个吹胡子瞪眼的寻常老头。
  这是她少时的珍藏,是她的宝贝。
  这些,更是鲜活而生动的玉姜。
  云述捧着,翻看着这些看似毫无用处的东西,半晌,笑了一声。
  笑声未落,泪水已经浸湿了地上的雪。
  “仙君。”
  云述没回头,也没应声。
  沈晏川听闻找到了云述,便当即赶了回来,没承想他竟将自己伤成那个样子。
  元初费了许多功夫,才勉强将他的灵元修补好。
  多日未曾见过他,此时又被忽略,沈晏川尴尬了一瞬,又重复了唤了一声仙君,道:“若是病好了,还是去见见师父为好。你病的这段时日,师父很担心你。”
  见他仍未理会自己,沈晏川只得忍下去,正打算转身就走,他却看到了云述怀中的木盒,驻足,问:“仙君抱着的盒子好生熟悉,我忘了何时见过,是哪里来的?”
  云述这才缓慢地起身,站起之后才转身,施诀将盒子收了,道:“与你何干?”
  云述不愿多言,转身欲走。
  谁知沈晏川几步便追了上来。
  在那一瞬,云述指尖白光一闪,长剑倏然出鞘,剑风在空中划出一道虚影,迅疾而利落地冲沈晏川咽喉而去。
  其势之迅猛,让沈晏川毫无还手之力。沈晏川不备,惊诧地看着云述对自己痛下杀手。
  在那一刻,仍旧是元初。
  他挡了这一招。
  “云述!住手!”
  元初能感受到,云述为了能杀沈晏川,欲以动用妖力。
  妖力展现,他的身份便无从遮掩。
  那时只怕会有更大的麻烦。
  元初的呵责并未让云述冷静下来,长剑飞回他的手中。
  他看着元初护下的沈晏川,忽然笑出了声,笑声中满是苦涩与痛苦,掀起眼帘的那一瞬再也不能遮掩怒意。
  沈晏川惊魂未定,呼吸全乱,他站在元初身后,质问:“云述,你疯了,你要杀我?”
  “你只问哪里来的,你不问这些东西是谁的吗?你不想知道,她因谁而死吗?”
  沈晏川冷笑一声:“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若非当年你将玉姜困于那苦寒之地,若非你对结界动了手脚,设下杀阵,她岂会落个魂飞魄散的结果?”
  “你,该死。”
  第38章
  沈晏川从未见过这样的云述。
  云述初次上山的那日,风雨如晦。
  其他来仙山的拜师的弟子皆是锦衣华服,希望能得到仙门的认可。而他身上的衣衫称得上破旧,陷在人群当中,竟是另一种显目。
  沈晏川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看到他的。
  彼时许映清正在给打算拜入外门的弟子记下名字和来历,而他只是闲来无事路过此地,饶有兴致地巡视一眼。
  每年都有数人慕名而来,但能留下的却寥寥无几。
  沈晏川站在浮月台上,望向台下熙攘的人潮。
  一眼便瞥见了角落处寡言少语的云述。
  衣裳都那样破了,他竟还是一副冷淡从容,似乎天地间就没什么能让他入眼和在乎的,包括浮月山。
  有人与之搭话,他也只是点头应和。
  浮月山不缺好皮囊,也不缺这样令人厌恶的好皮囊。
  沈晏川甚至不知自己在哪儿见过他,只是从他与自己三分相像的眉眼之间,起了恶劣的心思。
  沈晏川只是看了一会儿,手指轻轻敲了许映清的桌案,随意似的吩咐道:“那个,不合适。”
  许映清茫然地抬头,在人群中看到沈晏川所指之人,问:“为何?此次收入弟子,是要师父亲自把关的。咱们应该……无权干涉。”
  对于许映清做事的一板一眼,沈晏川早已不耐烦,若非当年玉姜疼爱这个师妹,如此之人,沈晏川也不会有过多相处。
  他睨了云述一眼,道:“我传达的,就是师父的意思。他的名字,不用记了。”
  “凭什么?”轮到云述跟前时,他只问了这句话。
  未经考查便果断拒绝,浮月山的仙规从没这一条。
  许映清略有为难地看向身侧的沈晏川,沈晏川则正视着面前的云述。
  果真是令人厌恶至极。
  浮月山的仙规,何时轮得到他质问和反驳?
  凭什么?
  凭他才是浮月山的首徒,凭这门中千余人皆对他言听计从。
  这一句凭什么也是他能问的?
  但是沈晏川倒也不想在新入门的弟子面前失了分寸,落下一个刁难人的恶名。
  他退了一步,温和一笑,道:“师父瞧不上你,我却可以作保,让你参加考核。若是不能通过,请你即刻下山。”
  考题是他更改过的。
  独云述那一份难度骤升。
  是入内门的考题,在山中修习多年的弟子也不一定能通过,更遑论他?
  结果却让他震惊。
  那几乎是一份全然没出错的答卷。
  接下来的剑法比试,云述亦展现了非同寻常的天分。话说出口便是覆水难收,沈晏川既答应过,便没有再为难下去的道理。
  毕竟他是仙门中最公允的大师兄。
  拜入浮月山的相当一段长日子里,云述都与仙法沾不上边。各种琐碎劳累的小事,不知为何总会落到他的身上。谁养的灵宠小兔在后山走失了,那人命他在山中寻了三日。梅林中的树被剑气误伤,门中指名要他照拂养护,整整两月。
  沈晏川本以为云述会受不了折磨而离开。
  但此人的心志远远超过他所预料的。
  本来并没有太过厌恶,后来看到他这般冷淡从容,那份厌恶竟滋生得越发厉害,几乎成了沈晏川心中难解的结。
  但他是师兄,就要有师兄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