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上青云 第85节
  四娘子咬唇,显然已经被说动了大半。
  女眷这里言笑晏晏。
  台上正唱《平妖传》,唱的是蛋子和尚施展幻术偷了官粮送士兵,也是武打戏,戏台上刀枪剑戟,无所不为,热热闹闹满场唱得热闹。
  忽然见来唱戏的戏子中冒出一人,他抹着蓝色油彩,身上穿着武生戏服,手里举着银剑,杀气腾腾。
  即使隔着厚重的油彩,顾一昭还是能从他眼睛体态上感觉到深深的不对劲,她本能往后缩了缩身子。
  却被一边的郑妈妈看在眼里,在旁边笑话她:“五娘子何必吓得脸色煞白,瞧这,一个劲儿往太太身后躲。”
  一边不屑道:“那是假剑,是贴了锡箔的木头剑,专门吓唬你们这样小姑娘。”
  顾一昭不可能在这样场合下与个下人较劲,只笑道:“看着怪吓人的。”
  惹得夫人们轻笑,祁听莲还说:“你们这些小娘子就是胆小。”
  话音刚落,就见那人剑峰一转,整个人也势如破竹,脚一蹬,就跳出了u型水阁,向着观众席刺来。
  女眷们一开始还当是特意安排的互动桥段,所以都没动。
  可那戏子跳到了下面的男宾宴席处,居然并未停下,而是继续杀气腾腾寻找目标。
  随后就见到舞台上跳出好几个武生,各个舞剑带刀,直接往男宾宴席上去,楼下男宾们似乎也觉察出了不对,有尖叫的,有吓傻在原地的,还有仓皇躲在凳子下的,更多纷纷四散逃命。
  电石火光之间只有萧辰早就拔出宝剑,向前与戏子缠斗在一起。
  萧辰身后还有若干兵士,原来他们早就进来打扮成兵丁模样,此时脱去伪装,扔了手里捧着的果盘、酒壶等物,拿起藏在桌下的宝剑,各个投入战斗。
  萧辰的剑与对方的刀刀光剑影碰撞,你使一招“金龙出洞”,我就来一招“浪子回头”,一方的龙泉剑戳往另一方软肋,另一方就飞速躲闪,旁边的刺客同伴还使了一柄盘竹枪冲过来助阵。
  萧辰一人难敌诸人,衣角堪堪被戳中。
  台子上观战的女眷们尖叫一片,顾一昭也吓得捂住嘴。
  可盘竹枪戳过来后并未传来预料之中皮肉破裂的声音,而是金属撞击声,风吹起一脚,露出他衣裳下的银叶甲。
  刺客们也是一愣,半响反应过来后更怒,又冲了过来。
  顾一昭明白了。怪不得宴席开始前风林找了自己,说让自己装病不要去宴席。
  那这么说,萧辰早有防备?
  她抬头去看萧辰。
  萧辰还在与两人缠斗。
  原来萧辰派自己的兵丁安排戏台,不是为了给自己营造舒适的环境,而是想要封锁戏台。
  那他早就知道戏子有问题么?
  又或者他将府里各处都把控住了,留下唯一的缺口就是戏台,这样刺客们想要突破就只有扮演戏子进来,也就中了萧辰的计策。
  一旦想明白这些都是萧辰的安排,顾一昭就觉得安心不少:他总不会笨到连瓮中捉鳖都不会吧?
  所以冷静下来也多了些余地思索,顾一昭四下打量周围的环境。
  他们所宴饮的地方在临水的高台下,靠着假山,从假山那边出口跑去梅坞探雪的背后是叠水瀑布,再沿着山势往上走就是四娘子居住的澹月坞。
  这里是个四合院,高墙深院也能挡一挡强盗。
  顾一昭立刻反应过来招呼面色发白的女宾们:“大家随我来。”
  大家面色惨白,失去了主心骨,都听着顾一昭吩咐,乖乖儿跟在她身边。
  小娘子们常来这假山玩耍,所以顾一昭很快就带着大家进了澹月坞。
  二姨娘和四娘子在里面,见这么多人进来,难免恐慌。
  太太还算镇定,说明了情形,不等二姨娘从惊恐中平复就指挥诸位女眷:“此时也顾不上体面了,大家先请进堂屋,关上门栓,等那边平息了自会有家丁侍卫进来营救我们。”
  这会也不用她再多说什么,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女眷们一个个都乖乖进了堂屋。
  澹月坞二楼有窗户对着湖面,女眷们确保安全后纷纷上了二楼,
  戏台上的战斗进入了白热化,但女眷们都安心不少,她们进了屋舍,自觉安全起来,又本能四处探视,想看看外面的情形。
  带头的是祁听莲,她想到能从窗户看见那边动静,于是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看向戏台。
  顾一昭赶紧劝谏:“祁夫人,如今刺客们还未伏诛,我们还是躲在房里低调为好,您打开窗户,万一被他们看见,跳过来怎么办?”
  祁听莲如今脱离危险,再见自己的位置已经在半山腰,刺客在山脚下,便觉得安全不少,不以为然:“这么高刺客怎么爬上来?再说了,我要看看我们家老爷!”
  旁边二姨娘已经搞明白了怎么回事,她没说什么,使个眼色,她身边的丫鬟就笑道:“五娘子快别哗众取宠了,如今离着远,只是看看怎么了?”
  有人帮腔让祁听莲越发得意:“这位倒懂事。”
  祁听莲这一说,那些夫人们就都围过来,纷纷往窗边看自己家老爷。
  二姨娘更是站在祁听莲身边,小心给她递茶倒水,殷勤服侍起来。
  此时那些大人都被早就安排好的侍卫保护得好好的,远离了戏台,戏t台上只有萧辰带的戎兵在与刺客们缠斗。
  随着战斗,渐渐刺客们已经是穷途末路,陆续被抓被杀,只有个刺客眼看着已经到了末路,眼珠子一转,就往山上跑来。
  他会轻功,脚跟一点,就腾空而起跳上了旁边的竹林,借助竹子已经跳到了半山,眼看离着澹月坞也不过几米左右。
  祁听莲吓了一跳:“啊!”尖叫了一声。
  周围的夫人们也被吓得不轻,纷纷发出尖叫声。
  这声音吸引了刺客,他前进的方向转了个弯,就向着澹月坞过来。
  顾一昭赶紧吩咐大家:“赶紧关上窗户,上好窗栓!快!”
  她一边吩咐婢女们:“赶紧搬了茶桌,几个人一起挡在窗户前,免得他撞开。”
  这回大家都听从起了她的吩咐,夫人们也不顾是不是地位高贵,都亲自动手帮着抬起了桌子。
  眼看窗户无事,顾一昭又往楼下跑。
  “你要跑去哪里?”二姨娘身边的丫鬟一把拉住五娘子,不许她跑,一脸警惕。
  顾一昭无奈:“我不是去跑路,而是我们小楼的大门也该这么布置一番。”
  她吩咐楼下婢女们也将楼下的四方桌抬着堵门,那杀手就算有意闯进来也得费一番功夫。
  果然刺客来澹月坞之后,盘桓片刻就见四处扎得紧紧,根本找不到下手的地方,他转身就要离开。
  只不过这盘桓的时间已经耽搁了他,萧辰已经带人从山下赶过来,眼看着他就要往山上继续去,萧辰咬牙,一枪投掷过来。
  长长枪杆远远乘风而来,枪头戳中了他后胸。
  那刺客摸了摸胸口的窟窿,跌坐在地。  一场刺杀就此落幕。
  顾一昭顾不上休息,就要监督仆从们带着侍卫检查各处角落,确保没有漏网之鱼,还要给各位夫人们煮安神茶,给吓晕的女眷男丁找大夫,还要叫各家马车来接人,自己陪着太太亲自站在门口跟各位贵宾赔礼道歉。
  等一场纷争都结束后,顾一昭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太太待她很和气:“五娘子赶紧去休息。”
  可却沉着脸,叫郑妈妈留下。
  郑妈妈今日所做之事,样样都显得极其不妥当。
  郑妈妈自己似乎也察觉到了,赶紧跪下求饶:“太太,实在是奴婢太过怒火攻心……”
  “你今日待寿云、待五娘子,样样都有所公允!”太太瞪了她一眼,“难道府里的颜面是你一人私利?”
  郑妈妈自我辩解:“奴婢这么多年跟着您,实在是没有苦劳也有功劳,您就看在老奴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了老奴一条命吧!”
  “一码归一码!多嘴多舌是一回事,当众羞辱家里妾室是一回事,给家里小姐没脸可就罪名大了!”太太怒急,连她和老爷对家里小娘子们都客气,这个老货却这般肆无忌惮。
  郑妈妈不住求饶,涕泪横流,这时候满腔后悔,早知道她怎么也不会去招惹五娘子:“太太老奴错了!”
  然而再怎么认错也惹怒了太太:“以后你就别管库房了,留着让钱妈妈管吧。”
  “这回老爷处置,你休想我能帮你说一句两句好话!你应当庆幸今日心思都在刺杀案上,没有分出神去深究内宅之事,否则就是我也保不住你!”
  说罢就叫仆从将郑妈妈送了出去。
  等回到内宅里她心有余悸,怪顾介甫:“老爷这一招吓死我了。”
  “富贵险中求嘛。”顾介甫不以为然,“两个人一起密谋过共患难,才能生出情谊。”
  他本就担心没法子攀上萧世子呢,没想到世子自己寻上门,说是有事需要他配合。
  顾介甫还在美滋滋盘算呢:仰鹤白是他的亲女婿,王芜太监又曾经被他盛情招待过,再加上萧世子这回跟自己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有了这些助力,以后官场之路还不是手拿把掐?
  太太脸色苍白:“若是世子在我们家出事,皇上和萧家怪罪下来怎么办?”
  她拍着胸膛,一副惊魂末定的模样:“世子也真是胆子大!他也算是皇上亲信,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不信世子居然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顾介甫摸着自己漂亮的羊角胡,整个人很是老神在在,“越是这样富贵顶尖的人家越是要追求极致的富贵,烈火烹油都不足惜。”
  顾一昭回去后也琢磨明白了其中道理,前世也遇到过不少萧辰这样的人,虽然自身已经富贵至极,但是极致的富贵带来极高的阈值,让人更加渴望权势。所以那些天之骄子并不会轻易满足于富贵生活做个富贵闲人,反而会渴望更进一步,亲自下场。
  所谓权势就是一柄双刃剑,看似人在把玩权势,实则是人被权势把玩,只要入场,你的生命、才干、家人、灵魂、爱人统统都是权势的养料,停不下来身不由己。
  萧世子是个和气的人,可惜了居然也是权势场中的人。不过……顾一昭暗暗衡量,想着这样的人会是一个很好的盟友。
  刺杀第二日萧辰就叫了全城盐商前来聚会,说是自己有话要说。
  盐商们各有忐忑。
  萧世子在顾家遇刺的事情早就传遍了苏州城,这几天不管是街巷百姓还是高门大户都在明里暗里议论此事。
  大家都说是肯定背后是盐商。
  那萧世子这番找自己来……是想杀人灭口?
  虽然那几个刺客是死士,当场都吞了毒药自尽,可连街头小儿都知道幕后黑手是盐商。
  萧世子这样的天之骄子跟你要什么证据?杀了就杀了。
  像前段时间疯传的邓家被抄家一事不就是吗?听说只是与韩王王孙争夺妻室就被韩王王孙随手揍了一顿。揍完之后圣上非但没生气,反而还直接下旨抄了邓家。
  听说抄家所得大半又赏给了两位表弟,能有这么荣宠,只怕随意杀人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盐商们各个战战兢兢。
  等进来之后,看到满身甲胄的士兵,手里还持着剑,浑身冒着杀气。这可不是寻常士兵,都是萧辰亲自带出来,在福建沿海杀过倭寇的,有人刀柄上还带着干涸了的血迹呢,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在顾家宴席上杀的刺客。
  有的盐商背部已经冷汗沾湿了衣裳。
  有人往刺杀的始作俑者看去,狠狠目光瞪他,要不是有人在恨不得破口大骂:“别想连累我”,恐怕只要萧世子一声令下就会立刻告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