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荣华录 第102节
  他才不会叫这三人如意!
  恒王不耐的拱了拱手道:“不必了,本王还有事要处理,就先失陪了。”
  裕王三人站在原地,看着恒王急匆匆离去的身影,不由轻笑道:“看来这是急了,估摸着是去寻承恩伯商量对策去了。”
  庆王啧了一声:“二哥也是可怜,这当了二十多年的嫡子,一朝跌落,许是境遇连咱们这些他往常瞧不起的庶子都不如。唉!时移世易啊!”
  成王应声道:“也不知这承恩伯,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请父皇收回成命,这要是中宫位子不保,那这承恩伯的爵位,不也跟着付之东流了?”
  裕王沉着脸,盯着恒王远去的背影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焉知承恩伯可曾留了什么后手,不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刻,谁都猜不透结果,咱们且等着看就是。”
  三人此时心思各异。
  对于所有的妃嫔和皇子来说,皇后都像是压在他们头顶的一块儿巨石,哪怕帝后不睦,只要皇后的位份在那,她和恒王就始终占着正统大义,任其他人有何野心也都要藏着掖着,不敢表露出来。
  可若是中宫被废,正统嫡出也就不存在了,那是不是就表明,大家也都能奋力一争了?
  庆王和成王都是蠢蠢欲动,眼中闪烁着暗芒,只裕王神色平平,看透了二人的心思后,原本并不太想理会,但最终还是念在兄弟一场的份儿上,提醒道:“你们也别高兴的太早。”
  勤政殿的地界里里外外都是皇帝的人,并不适合明目张胆的说话,三人便一同往外而去,直到一处四下无人的宫墙下,裕王才道:“父皇忍耐了皇后这么多年,就算帝后再是不睦,也没曾起过废后的心思,这如今忽然就不肯再忍了……你们说会是为了谁?”
  为了谁?庆王与成王面面相觑,这个答案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只是不太愿意承认罢了。
  贵妃多年来的盛宠暂且不提,就说皇帝抱着萧怀宸议过多少回政,大家数都数不清了。
  当他们几个还在为皇帝的一句赞许而绞尽脑汁的时候,这年幼的弟弟却能坐在皇帝的怀里,随意翻动案上的奏疏,偶尔耐不住性子发出什么响动时,素来严肃威仪的皇帝也会眼中含笑的低头去哄,那模样……才像是真正的父子。
  这样悬殊的差距大家不是不知道,甚至也曾无数次气馁过,只是面对那抬眼就能触及的,至高无上的皇位,若是连争一争的胆子都没有就直言放弃,谁又能甘心呢?
  裕王的话如兜头一盆冷水浇下,虽未彻底熄灭夺嫡的气焰,但总归叫庆王和成王恢复了些许理智,而随着勤政殿的大臣们离宫回府,皇帝决意废后的消息也飞速在朝野上下,甚至坊间传扬开来。
  永定侯府内。
  顾丛頫自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匆匆回了府,叫来顾元启,紧闭书房的大门,满面红光道:“你可听说了陛下欲要废后的消息?”
  顾元启官拜中书舍人,一些圣意的传达,都要经由中书省,消息自然更灵通些,默默颔首:“听了些,说是圣旨已经发往礼部核准,想来陛下此番决心已下。”
  “真乃天助我也!”顾丛頫抚掌大笑:“若非皇后突然癫狂咒骂六皇子,一时还真难摸着废后的契机。如今好了,任他齐国公府曾经再显耀,现在不也是日落西山?待到皇后被废,后宫中谁还是我顾家女儿的对手?到时候……”
  到时候,储君都会是他顾家的血脉。
  顾丛頫已经琢磨着要如何推波助澜才好,他与曹家明争暗斗了这好几年,如今总到了见分晓的时候。
  “父亲!”顾元启眉头紧锁,深觉这几年父亲的行事太张狂了些,奈何他一小辈,就算劝了,顾丛頫也听不进去分毫,他只能无奈道:“天家事,咱们还是少插手的好,唯有效忠圣上,才是正途。”
  “您需得稳住心态,踏踏实实为官,只有这样,对宫中的二位娘娘才是最好的。”
  顾元启素爱读些史书,细数历朝历代,妄图做外戚光耀门楣的,大多不都是结局潦倒?
  顾丛頫却嗤之以鼻,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看着顾元启,语气不满:“你小小年纪,怎的性情如此刻板?就这几分胆量,当真是半分都不像我!”
  想那汉时的霍光,辅佐两代君王,多么的风光无限?要不是后继无人,子孙守不住基业,也不至于全族被夷。
  他们顾氏一族,定会比之汉时的霍家更荣光!
  短短一瞬,顾丛頫已经从废后一路想到了皇帝殡天,幼主登基,自己又是如何作为幼帝的外祖,在朝辅政了。
  当然,这些心思他可不能跟这行事板正到略显迂腐的儿子说,只不耐道:“富贵险中求,升迁的机会就那么几个,老老实实的做官,就算你是进士出身,又能走到哪一步?这盛京城里,一甲的状元榜眼都一抓一大把,从不缺你一个。”
  “为父辛苦筹谋,还不是为了你?若咱们永定侯府能顺应圣意,在废后的事情上推上一把,没准儿陛下看在贵妃的面子上,升一升咱们侯府的爵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到时候,为父便是国公,是储君的外祖!你日后承袭的,也将是国公之位!届时谁还敢奚落咱们是泥腿子出身,空有爵位,却无家族底蕴?”
  顾丛頫感叹道:“这再多的军功呐!不也只能换来个侯爵吗?一旦离了军队,这侯爵也成了空壳子,有什么用处?”
  “想要让咱们顾家再上一层,还是要靠我顾丛頫!”
  “父亲!您怎可如此想?”顾元启还是头一次听他如此说,一时不免有些震惊:“咱们侯府的荣光,是先祖真刀真枪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而不是用顾家女儿换来的!儿子只恨自己不是那习武的之材,不能承袭大伯的衣钵,您又怎可似那些不明是非的人一般,轻看了祖辈英烈?”
  顾元启是个很坚持己见的人,当下便想与他仔细分说争辩,奈何顾丛頫却深觉与这儿子话不投机半句多,恼羞成怒道:“你孝经是怎么学的?哪有你这做儿子的教训起老子的道理,我看你是读书读坏了脑子,人情世故简直是一窍不通!”
  “这么些年,若非有为父为你上下疏通打点,就凭你那榆木脑袋,你以为你能一路坐到中书舍人的位置?”
  “没看那不识趣的李泽,死活不肯受为父的扶持,现在还在外历练,迟迟没法升迁回盛京么?”
  顾元启反应了过来,他满脸的不敢置信,哆嗦着声音道:“父亲的意思是……儿子的官职……”
  顾丛頫冷哼道:“如你所想,知道你好面子,我与你母亲才瞒着你暗中使力,能到如今这中书舍人的品阶,单是用来走动关系的银两,就已足足花费五万两之多。”
  “少给为父摆出一副清正自持的样子!你如今所有的荣耀,可并非是你勤勉为官所得,而是为父给你铺好的路!”
  与顾元启说话,有时倒不如去后宅找李氏自在,顾丛頫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索性一脚踢开房门,去后宅寻李氏去了,心想着让她最近多进宫去走动走动,越是紧要关头,就越要笼络好贵妃才行。
  只顾元启,呆愣愣的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才似游魂般回了院子。
  吕氏原本正坐在外面陪小儿子玩耍,见到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也难免被吓了一跳,连忙将怀中的儿子送到乳娘怀里,亲自上前来扶,满脸关切道:“爷这是怎么了?”
  顾元启抖着手拿起石桌上的茶盏,直到一杯温茶下肚,凉透的心才缓和了许多,他握住吕氏的手,目光悲怆:“夫人是不是也觉得,为夫很没用?”
  吕氏一怔,讶然道:“爷怎么会这么想?您进士出身,自为官以来,更是政绩卓然,短短几年便升迁至从四品,将来也必是大有可为的。”
  说到这,吕氏又笑了笑:“就连妾身父亲,都多番与妾夸赞过爷,说您前途不可限量呢。”
  要是往常,顾元启听了这话,或许还能振奋一二,但今日却更加沉郁了几分,他恍惚地盯着院落的一角,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还是吕氏担忧地轻轻推了推他,才叫人回过神来。
  顾元启摇头苦笑:“我原本也是如此想的……但到了今日方知,我能升迁的如此之快,是父亲在背后使了银钱,走动了人脉才换来的。”
  “枉我自恃甚高,当真以为自己能做个贤臣能臣,原来……都是镜花水月,假象罢了。”
  第167章 不甘心
  吕氏原本还以为他是在外面受了什么挫呢,却原来是发现了公爹和婆母暗中的小动作,伤了自尊,她暗自松了口气,柔声安抚道:“爷莫说这灭了自己心气儿的话,您已经做的很好了。”
  其实吕氏也觉稀奇,就永定侯府这样的家风,能养出顾元启这么个秉性纯良,通身正气的儿子,实在是歹竹出好笋,祖坟冒青烟了。
  虽为侯府长媳,但吕氏出身书香世家,又有个翰林院学士的祖父,自幼受长辈行止做派的熏陶,也是不太能看得上顾家人的。
  不论前院的男人们,就说她平日里常打交道的顾老夫人,婆母,还有其他两房的长辈们,一个个的都精于算计,本性贪婪,爱嚼弄口舌是非,叫人生厌的品性,她们是一个不落的占了个齐全。
  且看那嫁去李府的三姑娘,就是受了她们的教导,娇纵成性,过门后把婆母气病了好几回不说,就连夫君为了躲她,都自愿外放任职,不肯回盛京,当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搅家精。
  宫里的贤妃也是,虽为高位嫔妃,却没有半点儿上位者该有的气度与修养,初见自己时眼中满是高高在上的审视,似是自己有多不堪,配不上他们顾家的门楣一般。
  也就只有昭贵妃看着是个头脑清醒的,但见过那么一回后,吕氏明显能够感受到她对侯府的冷淡与厌恶,全然不像是对待至亲的态度……
  说句实话,若是在议亲的时候就知道了永定侯府是个什么德性,哪怕顾元启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才俊,吕氏也绝不会嫁的。
  只可惜她已经嫁进来了,这日子捏着鼻子也得过下去不是?
  吕氏的话颇有些口不对心:“公爹婆母他们帮您四下走动,也不过是顺应人情世故罢了,总归是为了您好。”
  “您只重实务,私底下不爱结交同僚,虽有才华,却无人拉拔,总是会吃亏的,有时候升迁考绩,不全然靠实绩,也重人情啊,只要公婆行事不太过,您的才干也与品阶相配,倒也没什么不妥。”
  顾元启蹙眉,不满道:“这是货贿公行,与那些贪官污吏有何区别?”
  “不靠政绩才干升迁,只做这些行径,剑走偏锋,我便是有幸能入内阁,身下的位子也如空中楼阁,落不到实处……自毁根基啊!”
  “枉我读了这十几年的圣贤书,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连父亲与母亲何时行差踏错的都无所觉。一室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这道理我竟是今日才懂,我愧对圣上,更愧对列祖列宗!”
  吕氏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以顾元启的脾性,知道这些后会自愧自责也属正常,但这又是愧对圣上,愧对列祖列宗的,是不是有点儿太严重了?
  他升迁的路是走的脚步虚浮了些,但总归是有才干的啊,总比那些无才无德的要强上许多,不算是德不配位。
  “爷您是不是想的太过严重了?”吕氏目光一转,试探地问道:“还是方才公爹叫您过去,还跟您说了旁的什么事儿?这才叫您如坐针毡?”
  顾元启默了默,但夫妻一体,他往日里与吕氏也向来都是无话不谈的,纵然觉得父亲做派实在是叫人难以启齿,却还是酝酿了一番,如实与吕氏说了。
  吕氏刚开始还算镇定,但一双美眸却在顾元启的话语中逐渐睁大,满眼的不敢置信道:“这……天家议储,是有关国本的大事,咱们侯府本就出了两位娘娘,此间行事更该小心谨慎才是,怎么能冒着头往上凑?”
  这简直是在找死!
  皇帝可不是任由外戚专权的君王,他既不昏庸,也不软弱,独掌朝纲多年,夙兴夜寐,把个风雨飘摇的朝廷扶正扶稳,就连齐国公府和其背后的世家,不也是说收拾就收拾了?
  永定侯府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皇帝看着贵妃的颜面,多照拂几分罢了,平日里行事张狂不算,竟还敢生出左右皇家立储的念头来?就算你有那做个权倾朝野的外戚的野心,也该睁大眼睛瞧一瞧,当今皇帝是不是能任人摆布的啊!
  只凭一腔热血就敢冲上去的,究竟有没有脑子?
  这可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太长了。
  吕氏沉默,跌坐在一边的石凳上,暗自琢磨着现在与顾元启和离还来不来得及……但她孩子都生两个了,哪儿还脱得了身呢?
  越是琢磨,头就越痛,她仿佛已经瞧见了日后阖府上下抄家流放的景象。
  夫妻俩一个迷茫怅惘,一个心惊胆颤,最后还是吕氏一个机灵,猛然抓住了顾元启的手,略有些激动道:“妾记着爷曾说过,贵妃尚在闺中时,您也曾照拂过一二,这其中……总有几分兄妹情分的吧?”
  顾元启不明所以,思索一番,迟疑道:“贵妃娘娘与家中长辈都算不得亲近,毕竟是我们亏欠她良多,娘娘对我……”
  他想着顾瑾入宫前日,自己去看她时的景象,摇头叹息道:“想来娘娘也不算喜欢我这个兄长,只是能说上几句话的情分罢了。”
  能说上几句话也行啊!
  看贵妃对老夫人和婆母的态度,那是连好好说句话的情分都不会有。就这样,两人到了贵妃面前还那般不知所谓,想着端起长辈的谱呢,指望着通过女眷来求贵妃是行不通的,顾元启这边情分再微薄,也是目前唯一能试一试的了。
  吕氏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睛都在放光:“这就好!这就好!想是以陛下对贵妃娘娘的宠爱,只要贵妃肯为咱们说句话,陛下也是能放过咱们一马的。或许荣华富贵不复从前,但这满门的性命总是能保住的!”
  顾元启呆愣住,他大体明白吕氏的担心,却并没觉得会到祸及满门的程度。
  “夫人,你是不是太过忧心了?”
  父亲行贿买官的事情,他上一道请罪奏疏,最严重的也就是丢了官位与功名,总不至于危及性命。至于立储,朝中大臣都在各自站队,不多他们永定侯府一家。他们府上本就与两位小皇子有亲,真站在五皇子,六皇子身后,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吕氏恨不得把手中的帕子搅碎,暗恨顾元启是个榆木脑袋,只知道闷头做事,不知分析情势,到现在还没悟透公爹的心思。
  “这可不是妾想多了,恕妾不孝,妄议长辈几句,爷就没想过,公爹这是起了当外戚的心思,想要做朝堂上说一不二的权臣呢!”
  顾元启冷下脸:“这话可不能乱说,父亲是对两位小殿下有所祈盼,也是望着能借小殿下的光,让侯府更进一层,外戚他或许是敢想一想的,但权臣……”
  不是顾元启小瞧了自己的父亲,当初他身为侯府次子,没有爵位承袭,只能走科举一途,下场好几次,却连个秀才都没捞着,这样的人想做权臣?
  要不是大伯年纪轻轻的就战死沙场,也轮不到他捡漏做这个侯爷,没准儿现在还是个富贵闲人,连朝堂的边儿都摸不着呢。
  顾元启笑笑:“就算想做,父亲也没那个能力。”
  也正因如此,顾元启听到顾丛頫说储位和废后的事情时,还没听见行贿的反应大。嘴上说说罢了,哪里就真有这能耐和胆量?
  吕氏暗自翻了个白眼,能耐是真没有,可要说没胆量?
  那胆量可大着呢!
  之前她回门的时候,父母就明里暗里提点过自己,说是她公爹在朝中动静太大,恐招祸端。她当时的态度也像顾元启一般,没太当回事,只以为是贵妃得宠,连带着侯府也沾了荣光呢。而今一听他们二人的话,才知道人家是有图谋的,还野心不小呢。
  “爷可不能轻忽啊!若公爹真有此心,那就是在提着咱们阖府上下百十口人的脑袋犯险,后果不可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