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荣华录 第22节
  与之相处,皇帝难得的舒心。
  然而就这么个被他当成子侄辈看待的小姑娘,看到她提起未婚夫婿时羞红的面颊,却觉这份情谊已然变了味道……
  皇帝深觉不妥,自秋猎后便再没提过她,幸而朝政繁忙,倒也可以把这些情爱之事压在脑后。
  人嘛,见面三分情,时日长了不见,也就该忘了。
  谁知今日再见,皇帝还是心乱了。
  “朕有多久没入后宫了?”
  林常青没防备,乍一听这话还愣了愣,算算日子回道:“除了不时去宜祥宫看望五皇子,陛下已有一年多未在后宫留宿了。”
  就连初一十五都都不曾按着规矩留宿皇后的凤仪宫,记录彤史的宦官闲的都快抠脚了。为着这事儿,御史台那帮老臣时不时就要上奏请皇帝为皇嗣计,恩泽后宫呢。
  “陛下可是要昭幸?奴才这就去吩咐内务司准备。”
  皇帝并无兴致,摩挲着手中的佛珠,半晌后道:“可有还未曾侍寝的?”
  “回陛下,两年前选进宫的左贵人,良美人,赵婕妤都未曾侍寝过。”
  本朝宫妃除了奉诏入宫的,一般都是入选后承过君恩再赐位分。
  皇帝不耽于情事,对女人视而不见,连选秀也做主叫停,宫里的妃嫔多是潜邸的老人。
  太后看不下去,做主为皇帝选了三个美人,只可惜他连看都没看,生生冷落在一旁,最后还是太后没了法子,做主依着家世给美人们赐了位分。
  林常青还以为她们是要守活寡到死了,可皇帝今日这一问,难不成还有转机?
  皇帝拿定了主意“传赵婕妤来伺候笔墨。”
  林常青喜滋滋的下去办了。虽说皇帝压住了对顾二姑娘的心思,但只要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就好,也不是非谁不可。
  也是这赵婕妤借了顾二姑娘的福运了。
  ……
  宫中之事顾瑾无从得知,眼看着转眼进了暮岁,顾瑾裹着厚实的披风,跟杜思思在远郊的梅林里赏梅。
  两人自杜府一见后就常常互通消息,一来二去倒是熟识了起来,常一道逛逛铺子,吃吃茶水,成了手帕交。
  这梅林还是杜家庄子里的,外人进不来,如今开得正盛,便邀了一心在家待嫁的顾瑾出来散散心。
  杜思思比之顾瑾要活泼很多,她交友广泛,知道的新奇趣事也多,顾瑾与她在一处倒是难得的放松,只需拿出耳朵听她说,都不用捧场就能耗去小半天。
  两人走了一会儿,手里的暖炉渐凉,便去了暖阁里喝茶。
  杜思思边喝着茶边看她将折回来的梅枝一一修剪,再仔细插好,不由赞道:“还是你手巧,侍弄花草,针黹刺绣样样拿得出手,之前家里办宴,母亲叫我准备茶点花草,因着太不像样,最后可是被好一番嫌弃。”
  “这花要是我来插,怕是就显得俗气了。”
  杜思思从小不缺教导,只是她更爱骑射,没什么太大的耐性,做不了这精细的活儿。左不过日后就算嫁了人,身边也会跟着做针线的婆子,会这些是锦上添花,不会也没什么打紧,杜夫人索性就由了她,也免得伤了眼睛。
  顾瑾也笑道:“这些又有什么难学的?只要杜夫人狠下心,做不好便打你手板,饿你肚子,关起来好好反省,再是手拙也能练出来。”
  正如她幼时那般。
  虽练出了好手艺,但究竟是有意磋磨还是苦心教养,就没人说得清了。
  杜思思不傻,听出了她话里的冷意,不欲叫她想起那些不开心的,转而道:“我找了盛京里有名的工匠打了副点翠头面,想着送你做新婚的贺礼。原本打算先不告诉你,成亲时给你个惊喜,但我这张嘴实在是瞒不住事,真真是忍不住。”
  “庄子偏僻,太晚就不好回了,不如咱们现在就走,顺道去那铺子里看看头面打的如何了?”
  “倒叫你破费了。”
  点翠所制的首饰价值不菲,更何况是一副完整的头面,没有千百两银子可做不出来,顾瑾倒没想到杜思思竟如此大方,看她目光真挚,心下也暖融融的。
  “就是你送我的这般贵重,日后我可没什么能还你的。”
  仆从备好了马车,二人刚欲上车,隔壁宅子里出来的一道身影引起了顾瑾的注意。
  杜思思回头,见她踏在梯子上迟迟不动,不由问道:“看什么呢?怎么不上来?”
  顾瑾有些不太确定,上了车后才问道:“你家隔壁的那宅子是谁家的?”
  杜思思顺着顾瑾所指一看,摇头道:“那之前是上一任大理寺丞家的,但后来大理寺丞渎职被罢官,他们家也跟着没落,这宅子自然也跟着卖了。”
  “我不常来这边,也没怎么在意,倒不知如今的主人家是谁了。”
  杜思思奇怪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刚刚进那宅子的婢女看着有些眼熟,我之前似乎在峪阳伯府见过。但日子久了,我也不敢确定。”
  “峪阳伯府的人?”杜思思来了兴致:“可要我帮你查查,看看那是不是峪阳伯府的宅子?”
  顾瑾忙道:“可别,我尚未嫁进去,就到处打探峪阳伯府的家私,传出去可是要叫人笑话的。”
  第38章 算计
  顾瑾没把在杜家庄子上见的婢女放在心上,盛京中的勋贵,哪家没有点庄子田产,家仆出入田庄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只是顾瑾没把这当回事,杜思思却上了心,没几日便又邀着她出府,听青玉的传话,似乎还有点儿急切的意思。
  这回约的是南沽街街角的一个茶楼,这边地处偏僻,临近也没什么铺子,顾瑾也是头一次来。
  她在二楼的雅间喝了足有两杯茶,杜思思才姗姗来迟,神情还急慌慌的。
  “你约我出来,没成想你自己倒是迟了。”顾瑾看她面色问道:“怎么神色这般匆忙?”
  杜思思有些欲言又止,眉头舒了又皱,最后才略显不自在道:“我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跟你开口才好,但这事很重要,你又必须知晓。思来想去,还是要让你眼见为实才好……”
  顾瑾被她吊足了胃口,奇道:“难得见你嘴巴这般牢靠,这件我必须知晓的事,可是与我有关?”
  杜思思点头。
  “这雅间临街,对面有家药材铺子,你且仔细看着,一会儿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顾瑾无奈,只得随了她一道坐在窗下,这寒冬天气,还要开着窗,没多久两人就冻的鼻尖发红,就连壶里的茶水都凉透了。
  然而杜思思却未有所觉,仍旧目不转睛的盯着,顾瑾刚要叫青玉去换壶茶来,就被杜思思猛地拉住了胳膊,手里的茶壶荡出水来,险些摔在了地上。
  “阿瑾!你快看!”
  顾瑾抬眼望去,就见那药铺前的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正是前些日子在庄子上碰到的女婢。
  她此行还搀了个做妇人打扮的小娘子,两人双双进了铺子。
  顾瑾凝眉,“这是……”
  “你之前说那奴婢像是峪阳伯府的人,我便没忍住,叫人去问了问,谁知那宅子里的仆婢都谨慎的厉害,行止很是异常。”
  杜思思小心的看了眼顾瑾的神色,见她并无不悦,这才继续道:“我觉得有些不对,就继续叫人查了查,发现那宅子确实是峪阳伯府的,而里面住着的主子,正是那婢女扶着的小娘子……”
  余下的话就不必再说,若是峪阳伯府正经的亲眷,又何至于遮遮掩掩的藏在京郊的宅院里,这小娘子的身份显而易见,定是峪阳伯的通房妾室之流。
  刘恒志有两个通房她是知道的,一早也承诺过会远远送出去,这实非需要藏着掖着的事。
  而今不仅小心藏着,还到这偏僻的药铺来……
  顾瑾只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没做声,面上也不见愤怒或是惊讶,只淡淡的盯着那药铺。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直到那主仆二人离开后才起身。
  杜思思怕她冲动,拉着她的手道:“阿瑾,纵然有气,你此时也要冷静,这事儿的理在你这边,那就更要好生运作,无论如何都不能坏了自己的闺誉。”
  她确实是在为自己着想,顾瑾微微一笑,反过来安抚道:“你放心,我有分寸,不知除了这药铺,你可还查了旁的?”
  “没有。”杜思思叹气:“再查下去动静太大,怕是我母亲就知道了,她向来不肯让我多管闲事的。”
  尤其是这事还是峪阳伯府的,杜府如今对峪阳伯府颇有微词,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客套罢了,并不愿意沾染上关系。
  “这便很好了,下面的事由我独自来查吧。”
  顾瑾想的要比杜思思多些“这本就是我和峪阳伯府之间的事,与你无关,若是叫人发现了你搅在其中,怕是峪阳伯府要连你一道记恨上了。”
  杜思思这才发觉顾瑾从头至尾竟出奇的冷静。
  ……
  其实顾瑾的冷静也有许多是强撑出来的,她不想在外人面前失了体面,也毫无用处。
  芷汀院里仍旧相安无事,直到五日后,秋彤面色沉沉的从外面回来。看那神情,不用多问顾瑾就明白这是已经查明了。
  “几个月了?”
  秋彤:“已经四个多月了。”
  顾瑾算了算日子,这胎倒是在她与峪阳伯相识之前怀下的。
  “但凡体面些的大户人家娶妻前都是不许妾室有子嗣的,尤其是在姑娘您快要入门的当口上,这峪阳伯府……是想让咱们姑娘捏着鼻子认下这庶子啊。”
  “我看那孙氏就是个腌臜货,刻薄面相,个黑心烂肺的东西!”
  青玉愤愤然,骂的很是难听,她自小与顾瑾一同长大,情分深厚,只为自己姑娘觉得委屈,原本以为峪阳伯是个好的,怎么竟还有这么多糟心事!
  这回秋彤难得没有数落青玉,她虽说不出口,但心中也是赞同的。
  虽然孩子是在相识之前怀上的,但一个通房丫鬟,再厉害也瞒不了主家多久,想来那孙氏早早就知道了。
  原本趁着月份小,打掉也就算了,也不知那老货是哪根筋没搭对,竟然把孩子留了下来。
  “这峪阳伯老夫人怕是不太好相与的,姑娘第一回登门拜访的时候正赶上通房闹自尽,奴婢当时还觉奇怪,不明白她们打的什么主意,现在倒是明白了过来。”
  “这是在算计姑娘呢。”秋彤不满道:“待姑娘嫁进门后,木已成舟,峪阳伯老夫人只需把人带到姑娘面前,哭诉那通房当初寻死觅活是多么可怜,这才不得已留下了庶子。到时候……姑娘为了自己的名声,只能妥协,给峪阳伯纳妾收房也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只要瞒到成了亲,女子不还是任由婆家摆弄?
  最关键的,是这胎以后但凡有个意外,顾瑾都少不得要担个妒妇的骂名。到时候没人会说峪阳伯府在正妻之前留下庶子做的不地道,只会把所有的矛头指向顾瑾。
  “姑娘打算如何?您还愿意嫁给峪阳伯么?”
  青玉红着眼睛问道。
  秋彤也是担忧:“这事知道的也不算晚,幸而现在还没到婚期,总还有时间想想怎么应对,只是去求长公主殿下做主……似又不大好。”
  长公主与峪阳伯府有旧,如果闹出了笑话就是在打长公主的脸面,顾瑾若去求,长公主虽看在皇帝的面子上必定会回护,但难保不会对她心生不满。
  这就有些投鼠忌器了。
  “不如……越过长公主殿下直接去求陛下?”
  顾瑾原本默默听着,此时禁不住眼皮一跳,出声阻拦道:“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