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沈鲤一时间看得呆住,愣愣地盯着那抹白色身影。
  说来也怪,周将军虽是武将,常年在沙场征战,按理应该晒得一身古铜色皮肤才对,可他的肤色却极为白皙。
  不像是将军,倒像是俊朗的白面书生。
  可寻常书生不会有如此健硕的体格,沈鲤记得,先前她虚扶着他去正房时,隔着层层衣衫,她都能感觉到他小臂肌肉的紧实。
  他手背上也是好几条青筋微微凸起,更显手白。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沈鲤腾地红了脸,抬眼窥了下将军,见他并未注意到自己,赶忙拎起裙裾跑了。
  不远处,周宗璋挥剑的动作微顿。
  这就走了?不好看吗?
  他浑身是汗,心头更加堵得慌了。
  这天夜里,周宗璋做了一个春梦。
  梦中,他与一名娇小女郎亲热缠.绵。
  自娘子失踪后,他经常做这样的梦。
  不同的是,之前那么多次,女郎的面容都是模糊不清的,美人如花隔云端,他看不真切她的相貌,只记得她柔软的身躯,似哭似泣的低吟。
  可这次,他看到了她的脸。
  那张脸巴掌大小,桃花粉面,杏眼清凌凌的含羞带怯,如带着小勾子般盯着他。
  檀口微启,柔柔唤他将军,一声声,同白日里一样。
  周宗璋从梦中醒来,他俊美的脸上闪过愧疚与羞耻,起身去了盥室。
  沐浴、洗衣。
  翌日一早天未亮,他便打马去了知府衙门,吩咐七星收拾换洗衣物,暂且住在了衙门那边。
  孙嬷嬷得知此事后,以为是衙门事务繁忙,将军不想每日折返辛苦才如此,便没多问。
  沈鲤是一日后才知晓的,她看着空落落的庭院,不知怎的,心口似乎也空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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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八天后,为了迎接贵客,周宗璋方搬回了将军府。
  几日未见,沈鲤再见到将军时,多了几分陌生感。
  从前将军便瞧着冷面冷情不好接近,如今看上去更甚了。
  难不成是因为这贵客是京城来的,将军想到了纯嘉公主,所以才不高兴?
  府中要来贵客,阖府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沈鲤协助孙嬷嬷打点,却不想临到跟前,孙嬷嬷竟崴了脚,许多事不得不让沈鲤顶上。
  沈鲤何曾正经当过家,许多事不知该如何是好,便硬着头皮去问周宗璋,好在将军虽然看着冷淡,但有问必答,解了沈鲤不少难题。
  两日后,贵客抵达庐阳城门外。
  周宗璋带着两名侍卫,并小厮骑马驱车早早地便来到城门迎接。
  不成想,等了半晌,也不见贵人的踪影。
  玄英道:“爷,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周宗璋:“不能,公主出行,必然有许多侍卫保护,玄羽,你策马去外面官道上瞧瞧,七星,你在这儿继续候着,我回府一趟。”
  玄羽、七星齐声道:“是。”
  周宗璋策马回府,在宅邸门口,他看到了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心中咯噔一下,飞速翻身下马直奔进府。
  到了三进院子,果然见到府中的丫鬟婆子小厮跪了一地,在居中交椅上坐着的,正是许久未见的纯嘉公主。
  她身后立着数十名侍卫,还有一个太监打扮的年轻人。
  周宗璋上前行礼:“微臣见过公主殿下,接驾来迟,求公主恕罪。”
  “免礼,是本公主一时兴起径直跑来你的府上,怎么能怪你呢?”
  纯嘉公主衣着雍容,她不过二八年华,生了副好相貌,是当今圣上与皇后的嫡女,十分受宠。
  两年前,周宗璋进宫受赏时,她扮作小太监溜进内殿,惊鸿一瞥,情根深种,这才有了之后的圣上赐婚、周宗璋辞拒一事。
  身为金枝玉叶,纯嘉公主怎能忍受这样的侮辱?若非周宗璋立下诸多战功,又舍命救驾,他这条小命都要折进去。
  圣上虽看重周宗璋,但觉得他拒绝纯嘉颇有些不识抬举,他怜惜心疼自幼宠大的女儿,对她送了不少俏婢到将军府的行径,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身为臣子,周宗璋亦无可奈何。
  前阵子他收到密旨,得知纯嘉公主要来庐阳游玩,要他接驾侍候周全。
  周宗璋心中毫无波动,只当做一件寻常差事来办。
  他想过公主会百般刁难他,但没想到,她初来庐阳便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院中跪了一地的人,其中亦有脚伤未愈的孙嬷嬷和两个乳母。
  西厢房中,岫姐儿因无人陪伴,发出低低的哭声。
  周宗璋心底渐渐升腾起怒气。
  婴孩啼哭的声音在静院中颇为醒目,纯嘉公主柳眉轻挑:“周将军,你府上为何会有稚儿的哭声?”
  周宗璋道:“禀殿下,这是微臣的女儿。”
  纯嘉公主早就得知此事,佯作大怒:“什么?你之前拒绝本公主时,不是说不想娶妻成家,如今又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孩子?”
  周宗璋俯首道:“微臣尚未成亲,这孩子是微臣失明养伤时,与一个姑娘所生。”
  “哦?那个女子呢?她在哪里?”纯嘉公主的目光巡睃一圈,落在了人群中的沈鲤身上。
  “她么?抬起头来让本公主瞧瞧。”
  纯嘉公主身后的年轻太监走到沈鲤跟前,吩咐她抬头。
  沈鲤何时见过这等大阵仗,颤巍巍地抬起脸,对上一双骄纵的美目。
  那双眼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恨恨地转过头瞪将军:“周宗璋!你嫌本公主给你送的婢女不够美是不是!”
  周宗璋心内叹了口气,“殿下,这位小娘子只是我府上的乳娘。”
  “什么?”纯嘉公主愣了一下,悻悻地瞥了沈鲤一眼,“一个乳母,打扮得妖妖娆娆给谁看?定是个不安分的小蹄子。”
  沈鲤低垂着头,心里有些难受。
  她和宋姐姐一样,穿的都是府里给乳母准备的衣裳,灰褐色的袄裙,没有半点不庄重,公主凭什么这么说她……
  可她是卑贱的奴婢,怎敢跟皇帝的女儿顶嘴?
  沈鲤眼里涌出泪,只觉双膝跪得生疼,不知这场折磨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肩上却蓦地一暖,一双大手握住她的肩,将她搀扶了起来。
  她泪眼朦胧地抬头,看到了周将军棱角分明的侧脸,他扶起她,将她挡在身后,对公主不卑不亢道:
  “殿下此言差矣,这位乳娘虽身份低微,但她也是好人家出身,殿下金口玉言,给她安了顶‘不安分’的帽子,日后让她如何自处?又如何面对他人的谗言?”
  第9章 受小伤,别怀心思
  纯嘉公主赵仪玉愣住,没想到周宗璋竟会为一个小乳娘出头,她心火更盛,正欲发作,身边的年轻太监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赵仪玉瞬间和缓了脸色:“周将军说的是,是我方才失言了。”
  她看着沈鲤姣好的面容,“这位娘子,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出来,本公主定会答允你。”
  沈鲤怯生生地看了眼公主,下意识地看向周宗璋,后者投来一个安抚眼神,鼓励道:“不要怕,你想要什么就直说。”
  沈鲤抿了抿唇,轻声道:“回公主殿下,奴婢不敢要赏,只求殿下允许孙嬷嬷和这位乳母起身。天气寒冷,这两人一个上了年纪,一个是府上小姐的乳母,若是着凉染了病气,怕是会给殿下出来游玩的美事添乱。”
  赵仪玉看了眼地上跪着的人,挥了挥手:“都起来吧,要是你们冻坏了,周将军又要记恨我了。”
  周宗璋垂眸:“微臣不敢。”
  赵仪玉冷哼一声:“本公主住哪儿?带路。”
  早有四名丫鬟立在左右,恭敬地引公主去后院修一新的厢房。
  待公主及其侍从消失在眼前,沈鲤等人才松了口气,她膝盖跪得生疼,一瘸一拐地搀扶着孙嬷嬷回了屋。
  周宗璋看得真切,薄唇紧抿,吩咐六星去请大夫来,自己则去前院打了个卯,见公主要歇息,他便退了出去。
  不多时,大夫来了,周宗璋让他先是给孙嬷嬷看了看脚伤,又让他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药,吩咐小厮送到各下人手中。
  玄羽、玄英以及七星都赶回了府,对这位任性妄为的公主殿下都有点敢怒不敢言。
  他们仨在城门外找寻,又等了许久,北风吹得脸都木了。
  幸好沈嬷嬷体恤他们,吩咐厨房煮了热腾腾的姜茶与他们分了,晚间用饭时,还多了两道肉菜。
  沈鲤也拿到了煮好的药,只是她打小便不喜欢吃药,觉得太苦,便只是随手放在了桌上。
  她撩起裤管,见膝盖上青红一片,渗出点点红痕,瞧着有点可怖。
  但她还是没吃药,总归过两天就好了。
  却不成想,没过多久,七星在门外说话:“沈嬷嬷,爷让小的给您送个东西。”
  平儿赶忙出去,不多时拿了一只巴掌大的白瓷小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