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与他俊如谪仙的相貌,委实不相称。
说是五岁稚儿写的也不为过。
可他的神态却很笃信,仿佛是书法圣手刚刚写完一幅大作。
沈鲤嘴角微弯,忍不住有点想笑。
在孙嬷嬷禀说近期事务进展后,沈鲤将账本呈了上来,周宗璋随手翻了翻,却是问:“这字是你写的?”
沈鲤微愣:“是,奴婢字迹粗陋,请将军勿怪。”
周宗璋沉默须臾,“比本将军的字好看多了。”
沈鲤:“……”
急,很急,一不小心得罪了主子如何是好?
就在她心急如焚不知该如何救场时,听到将军道:“你若是有空,每日抽出半个时辰,来教本将军写字如何?”
对于这种询问,沈鲤已经学会了如何回答:“蒙将军看得起奴婢,奴婢又怎敢不识抬举,只是小姐尚幼,奴婢恐怕离不得她……”
周宗璋道:“每月月钱加五两。”
沈鲤:“奴婢遵命。”
一旁的孙嬷嬷欲言又止,这璋哥儿是怎么了?
若是要习字,外面有一大把精通书法的秀才排队等着,为何要跟一个小乳娘学?
难不成他当真对她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孙嬷嬷打量着身量娇小的沈鲤,入府这段时日,她比初来时愈发标致了,想是将军府伙食好,她比从前多了几分圆润,少了几分清瘦,看起来倒更加讨喜。
那张俊俏桃花脸也养得更为细嫩,若不是作妇人打扮,换身体面衣裳,倒更像是大户人家娇养出来的小姐。
孙嬷嬷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不过是倚仗着多年前的那点儿旧恩,在将军面前多几分脸面罢了。
她不会自大到去插手将军的私事,只要将军喜欢就好。
从书房出来后,孙嬷嬷对沈鲤不禁又高看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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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日子府内的变化,宋香云都一一看在眼里,她对沈鲤的态度更加热乎,俨然似是将她视作半个主子对待。
沈鲤不明所以,听她附在自己耳边说了几句,登时涨红了脸。
“宋姐姐别多心,我与将军没什么的,他只是见孙嬷嬷上了年纪,马上府中又要来贵客,所以才让我帮忙……”
“是是是,”宋香云笑着捏了捏她泛红的脸颊,“将军他只是相中了你的管家之才,对你没半点儿私心。”
沈鲤难得肃了脸色,认真道:“姐姐先前还教导我谨言慎行,要和将军保持距离,如今怎么又胡说起来?且不说将军已有妻子,即便是没有,我也不会做出勾搭主子这种腌臜事。”
宋香云见她动了怒,忙认错道:“好妹子,都是我的错,是我吃了猪油蒙了心,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胡话惹妹妹生气。你可怜我这阵子还要抽空回去照顾生病的公婆,忙得脚打后脑勺,头都累昏得了,别跟我一般计较可好?”
见她说得不像,沈鲤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姐姐跟哪儿学的这些油嘴滑舌的话?听见了叫人笑话。以后这些话可别当着岫姐儿的面说,仔细带坏了她。”
宋香云嬉笑道:“是,奴婢都听沈妈妈的。”
她们在里间说得热闹,浑然不知外间内,周宗璋已负手而立听了大半晌。
一旁的丫鬟平儿大气儿也不敢出,摸不准这位爷的心思。
说是要看小姐,怎么又不进去?说是要找沈嬷嬷去书房练字,瞧着也不太像啊。
良久,里间说话的声音渐低,周宗璋方出声吩咐:“叫沈氏去我书房。”
平儿忙应:“是。”
她看着将军离去,一扭身掀起帘子进了里间,不敢说方才将军偷听,哦不聆听的事,只让沈嬷嬷去书房。
一听说又要去书房,沈鲤的小脸顿时耷拉下来。
将军要她教写字,就她那三脚猫的书法水平,简直像是在变相羞辱她……
可将军说要她教,她便不能拒绝。
再说一想到每个月能多五两银子,沈鲤便觉得,羞辱就羞辱吧,干嘛和钱过不去。
而且,前几天去书房教字,都是她当场写了几个字,将军跟着临摹,她只是站在旁边看着而已。
极是简单轻松。
因此,沈鲤很快就收起耷拉的脸,换作柔柔笑意,款移莲步来到了书房。
房内,周宗璋正立于书案前。
他手握紫毫笔,对她似笑非笑道:“沈老师,前几日练习后我发现一个问题,我持笔方式不对。今日你便手把手教我如何持笔,如何?”
沈鲤脸色红了又红,他他他……怎么叫她老师?
她她他……又怎么能把着他的手?
这成何体统呀!
第8章 生悸动,羞愧交加
书房内,铜异兽香炉青烟袅袅。
沈鲤站在门首,一时间萌生出拔腿逃跑的念头。
可周将军似是看穿了她,语气淡淡:“每月再加五两银子。”
“……”
沈鲤毅然决然走近了桌案。
她红着耳根,小声问:“将军,奴婢也只是幼年时跟着村里的夫子读过一点儿书,握笔的姿势也不尽准确,您确定要跟我学啊?”
也不怕越学越糟糕……
周宗璋点头:“嗯,我喜欢你的字。”
沈鲤脸颊微热,她知道她的字还算秀丽,但是这字迹一看便是女子所写,他堂堂大将军,若是写这样一手字,岂不是有点怪异?
但出钱的是爷,只要将军喜欢,她一个小乳娘又能说什么。
沈鲤走到桌案前头,两人挨得极近,衣衫摩挲,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鼻息间嗅到将军身上的淡淡冷香,沈鲤耳根微微发热,轻咬下唇,从笔架上取下一只笔,握在手中:“将军您仔细瞧,这样握,写字时更方便发力。”
周宗璋立在她身后,微微俯身,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她完全笼罩,灼热的气息吹拂在沈鲤后颈,烫得沈鲤不禁抖了下身子。
“我试试看。”他低沉的嗓音在耳后响起,近在咫尺,仿佛是上好的玉器相碰,十分悦耳。
沈鲤心跳微快,下意识地更往桌案靠去,这桌子是依着将军的身量所做,高度与她的腰腹齐平,她越往前,身后健硕身躯似乎也在跟着挪动。
沈鲤脸红得厉害,握笔的手微微颤抖,却在下一瞬陡然僵住。
一只紫毫笔蘸满了清水,抵在她的手背上,止住了她的轻颤。
身后传来男子低声的询问:“老师的手怎么在抖?”
水从笔锋中溢出,滴在了白皙的肌肤上,顺着骨节缓缓流下,打湿了下方铺展的宣纸。
沈鲤骤然回神,结结巴巴道:“是奴婢一时走神,还望将军恕罪。”
周宗璋提起紫毫笔,做出写字的架势,侧首问:“老师看我这样的姿势对不对?”
沈鲤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这里……稍微紧凑一些。”
离得近,她可以清晰地看到将军手上大大小小的茧子、旧伤,使得这双修长漂亮的手看上去多了几分粗糙。
相较之下,她这双常年劳作的手都显得格外娇嫩了。
沈鲤不知自己为何总是走神,连忙收敛心神,认真教他如何持笔。
周宗璋当真听进去了,不一时便学得有模有样,只是一下笔,这字迹就现了原形。
沈鲤如今拿了十两银子,心虚得紧。
既然她揽下这个瓷器活儿,硬着头皮也得帮将军把字练好,便小心翼翼道:“将军,奴婢觉得自己的字委实难登大雅之堂,不若奴婢明儿去古坊斋淘些名家字帖儿来,您跟着临摹学习,如何?”
周宗璋撩起眼皮,“本将军不认识去古坊斋的路?”
“……”
沈鲤只好忍着羞愧继续教学。
好在没一会儿,岫姐儿来救火了。
平儿在门外道:“将军,小姐她在哭,奴婢们怎么哄也不成,只好来找沈嬷嬷了。”
周宗璋看着沈鲤担忧之余又掩不住雀跃,心中那股子才消散几分的郁闷,又变得浓重。
他自己都不明白这种莫名发堵的心绪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就因为听到她说,她绝对做不出勾搭主子的腌臜事?
怎么就是腌臜事了?
不是,周宗璋眉头微蹙,难不成他是想她来勾引他?
他冷声开口:“你快去看小姐吧。”
“是。”
看着一溜烟儿跑了的娇娘,周宗璋眉蹙得更紧。
他撂下笔,换了劲装,提剑去了练武场。
日西时分,沈鲤从西厢房出来走走歇息,听到有刀剑破空的声响,她好奇地走近,绕过梧桐树,她看到了正在练剑的将军。
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将军习武。
之前她也常常听到声响,但惧怕盖过了好奇心,她从来没出来看过。
此时见将军穿着白色劲装,动作行云流水,剑招凌厉而迅疾,单只是离远看着,都感到一股凛冽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