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他对“袁亭书死了”这件事存疑。
  那狗东西是死是活他不关心,他现在只想让姜满恢复健康,把姜满养回以前爱笑的小话痨。
  姜满只剩下嗅觉和触觉,姜丛南就买一箱澳芒当香薰,晚上陪姜满坐浴缸里吃芒果。姜满必须有肢体接触才安心,兄弟俩活成了连体婴。
  几天后姜玄烨越病越重,家里进了重型医疗器械,昔日他与之交恶的生意人趁乱落井下石,公司流水和股价一跌再跌。
  姜丛南不得不另寻出路,给姜满找医生的事便一再搁置。
  姜满独自捱过了大部分时间,某天早上睡醒,突然听见了窗外的蝉鸣。外界的声音霎时涌入,他却感到惊恐。
  他关窗拉帘,把屋里弄得一团黑,躲进浴缸里了。
  今天是他聋哑后的第五十八天。
  敲敲手机,他久违听到了siri的报时,息屏前误触推送到屏幕的新闻,男主持的声音蓦然响起,吓得姜满没拿住手机。
  “——袁亭书先生的葬礼今日上午十点礼成,文玩界一代传奇就此谢幕。”
  捡手机的动作维持了五分钟,姜满瘫软在浴缸里,视频便一边又一遍地轮播。浴室空荡,播报声经久不散。
  恢复听力后,听见的第一句话是袁亭书的死讯。
  许久之后声音戛然而止,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楼下大门响,姜满爬出浴缸,站在楼梯口小声喊:“哥哥?”
  “你能说话了?”姜丛南胡乱蹬掉皮鞋跑上楼,抱起姜满转圈圈,“你真吓死我了。怎么恢复的?”
  “晕了……”姜满想吐,推姜丛南,马上被放下来了。
  姜丛南着急:“到底怎么恢复的啊?”
  “睡醒就能听见了。”姜满摸摸喉咙,“就是发烧引起的。”
  “好好好,好了就行。”姜丛南带他下楼去餐厅,“给你买芝士蛋糕了,吃点?”
  “嗯。”
  姜丛南就坐在对面,撑着下巴,直勾勾盯着姜满看,越看越觉得他弟弟好。
  吃了几口,姜满突然说:“我想要一支盲杖。”
  “你不是讨厌那玩意吗?”姜丛南一惊,“上次听你说呢,拿盲杖就成残疾人了,现在不嫌弃了?”
  “嫌弃……”姜满拿甜品叉戳蛋糕,“但我觉得看不见也幸福,至少能听能说。”
  姜丛南又是一阵心疼:“医生不是说了吗,你眼睛是心病,好好在家养着,没准哪天早起就能看见了。”
  “哥,”姜满轻轻喊一声,“我好像杀死了袁亭书。我要去自首。”
  姜丛南早就知道了,并不惊讶:“你怎么知道他死了?”
  姜满一口也吃不下了,垂着眼不说话。
  “哥问你,抛开别的不谈,那狗东西死了,你开心吗?”
  “开心。”姜满不假思索说,“我恨他。”
  一听这话,姜丛南觉得还是让袁亭书“死了”为好。他跟姜满说:“你先在家养身体,等哥把家里事处理完了再说?”
  该来的逃不掉,自己做的姜满也不会赖。他点点头:“听哥的。”
  听力恢复了,姜满才知道别墅里每天都“兵荒马乱”。
  他大伯没有住院,请来医生和陪护在家休养。姜玄烨的朋友接连登门探望,进进出出闹得姜满心烦。
  察觉到自己的心境,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这里不是他的家,他没资格嫌弃这里的一家之主。而且他自认为脾气性格比较随和,很少出现这样的极端情绪。
  他觉得自己不对劲,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嫌外面又吵又乱,姜满便不出房间门,屋里的窗帘从早到晚关着,阿姨每次进来都要劝两句。
  但是他说:“我反正看不见,拉不拉开区别不大。”
  “要不出去晒晒太阳?”
  姜满往被窝里躲:“我不想出去,外面好吵。”
  阿姨没办法了,端来一些营养和功能性的零食饮料放在床头:“有什么事一定叫我,啊。”
  姜满闷闷应一声。这么过了一段时间,皮肤越闷越白。
  从沈北回来之后,姜满的睡眠质量直线下滑。以前他一旦睡下去,天塌了都吵不醒,现在有一点动静就能被刺激到。
  八月底,姜玄烨病逝了。
  姜满每天都在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他哭着给姜丛南打电话,没想到姜丛南被公司拖住了脚,回不来。
  姜家上下乱成一锅粥,姜满在几个医生的帮助下联系殡仪馆,车子停进院里,带走了姜玄烨。
  姜玄烨房间里的东西正在往外搬,阿姨把姜满扶回房间,说:“这儿有我们呢,小满回屋等二少爷回来吧。”
  姜家人丁单薄,现在只剩他们兄弟三个了。
  哭到凌晨,姜满听见一阵行李箱的滚轮声,他拄着盲杖出去,站在楼梯口:“哥哥?”
  “你怎么瘦这么多?”
  一道比冰块还冷的声音,有点陌生,却很熟悉。
  “大哥?”姜满怔了怔,“是……小哥告诉你的?”
  “嗯,几天前跟我说了。”姜项北上楼来,在姜满眼前挥挥手,“眼睛还是没感觉?”
  “没有……”
  “未来几天家里比较乱,明天带你去我那住,一会儿让阿姨给你收好行李,早上十点下楼来。”
  姜项北说完就走,丝毫没给姜满拒绝的机会。等人离开了,姜满才发现自己肩膀都是紧绷的。
  他最害怕姜项北,十岁住到姜玄烨家一直到现在,姜项北对他笑的次数屈指可数。
  姜项北是姜玄烨的养子,领回家时已经记事了。隔着血缘,将来还可能涉及财产分割问题,跟他们兄弟俩不亲近才是正常。
  他一直觉得姜项北不喜欢他和姜丛南。
  但姜丛南跟他说:“他可不讨厌你,咱俩一块儿犯的事,他从来只打我,偏心偏到姥姥家了。”
  姜满无条件相信姜丛南,后面长大懂事了,才渐渐不那么害怕姜项北。
  姜项北家是市里的大平层,因为是近一年购置的房产,姜满还没来看过。姜项北带他简单熟悉一圈,分别让他触摸区分基本的生活用品。
  “大哥,你在这儿住吗?”
  “这几天我住老宅。”
  “哦……”
  姜项北这里有两间主卧套间,一间客卧,一间书房,对姜满来说大得过分了。
  “给你请了家政、厨师和家庭医生,”姜项北看一眼腕表,“还有十分钟到,你看看,不合心意再换。”
  “谢谢哥哥。”姜满顿了顿,说,“大哥找的人肯定没问题,就用他们。”
  “行。”姜项北找他要来手机,输入自己的电话号码,“小区给每一户配备了管家,电话簿的备注就叫‘管家’,有急事先联系他——还有我的号码,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
  “知道啦。”姜满笑了笑,“谢谢哥哥。”
  姜项北家面积大,姜满拄着盲杖在屋里用脚步丈量距离,觉得这里家具少得可怜,用手一摸,又价值不菲。
  每个房间整整齐齐,仿佛从来没住过人。
  十分钟后门铃响了,姜项北找来的三个人上门工作。
  姜满思忖片刻,跟他们说:“你们以后在上午十一点前做完事离开。”又跟医生说,“如果我觉得不舒服,会第一时间联系你。”
  他们走后,姜满关上全屋的窗帘。他不想见光,不想见人,不想说话,只想自己安静待一阵。
  换了新环境,姜满翻来覆去睡不着。正想开手机听剧,听见外面一阵窸窣。开大门的声音小心又鬼祟,来者绝对不是管家或姜项北。
  他突然想到那个人。
  袁家人来找他寻仇了。
  第41章 你在吃什么药
  拎过床头的盲杖,姜满光着脚下床,贴到卧室门边听动静。
  那人打开另一间卧室门,应该是见里面没人,关上了,走向他这间。情急之下,他锁门躲进衣帽间。
  衣帽间挂满了姜项北的衣服,又鲜有人来,进去一股樟脑味。摸到衣服最多的区域,姜满蹲下缩了进去。
  门锁被拧动,姜满心脏快跳出来了。他攥紧手里的盲杖,这姑且算是武器,可他一个小瞎子,大概率打不赢对方。
  门锁响几声就停,脚步声渐远——那人发觉打不开,放弃了。
  衣帽间离大门口太远,姜满不确定那人是否离开,他不敢出声,就在衣帽间里躲着。转天上午听见家政过来打扫,姜满才推门出去。
  家政惊讶:“您怎么出来了?”
  “你觉得屋里有不对劲的地方吗?”姜满拄着盲杖点点四周,“地上有没有脚印?东西摆设跟您昨天离开时一样吗?”
  家政在客厅巡一圈:“没发现异常,地板上也没有脚印。”
  姜满拧起眉:“门口也没有灰?”
  “我们进来都穿鞋套,干净着呢!”
  这句话倒是提醒姜满了,如果真有小偷进来,肯定穿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