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透过玻璃对外望过去的时候,他却发现一男一女在和沈暄文说话,三人站在一起莫名得很搭。晏晓阳两只手变成圈圈,像是望远镜一般压在玻璃上,他奇怪地道:“谁啊谁啊,沈暄文居然还有熟人吗?”
  “先生,请让一让。”保洁阿姨提醒晏晓阳。
  “对不起。”晏晓阳整个人飞快地弹射到别处,保洁阿姨拿着喷壶,十分讲究地往玻璃上喷喷,然后刷刷地擦去晏晓阳讲话时留在上面的雾气。
  这家店连玻璃都要随时随地保持干净。晏晓阳看着咋舌,却又鬼使神差地站到队伍中。他花了一些时间观察店内的装饰,以乌龟般的速度买到当季限定的两份冰激凌,回去找沈暄文的时候,刚刚那两个跟他说话的人已经不在了。
  “等好久啊。”沈暄文对他笑。
  晏晓阳在他身边坐下,直接问:“刚才你在跟谁说话?”
  “嗯?”沈暄文咬了一口冰激凌,被冰到牙齿和嘴唇,“哦……你看见了?是我以前的同事和他女朋友,他们在休年假,没想到就在这里碰上我。”
  “他们跟你说了什么?”晏晓阳又问。
  沈暄文摇了摇头,说:“很无聊的,就是最近怎么样,工作怎么样,你一直没工作?等等。”
  “是吗?”晏晓阳望着前方,过了一会儿说,“他们怎么不夸夸你的仙人掌?”
  沈暄文笑道:“我觉得我同事……嗯,原本是想问的,但好像太傻了,最后什么也没说。”
  “傻个毛线!”晏晓阳头上的呆毛竖起来,“你的仙人掌可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是一棵很健康的仙人掌!”
  “知道知道。”沈暄文往晏晓阳的方向坐了坐,两人的肩膀紧紧地挨在一起,“要试试我的冰激凌吗?”
  “你说什么,两个都是一样的口味。”
  “哦。”
  晏晓阳侧过头亲了沈暄文一口,道:“就是很凉。”
  “嗯。”
  他们又去吃饭与开房。
  这一回比上一次还要多出不一样的东西。两人盘腿面对着面,晏晓阳勾住沈暄文的脖子,一个劲儿地往前凑,沈暄文低头专注地吻他。开始的时候先玩闹性地舔一舔晏晓阳的唇缝,然后再温柔地探进他的口腔,吮吻他湿滑柔软的舌头。
  晏晓阳被沈暄文吻得头晕目眩,觉得他的吻技好像也越来越好,如果不是这家伙天天和自己待在一起,晏晓阳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去哪儿练习去了。
  晏晓阳不服输地回吻过去,他抱紧沈暄文,整个人的重量压在对方的身上,沈暄文的胸肌鼓鼓的,晏晓阳用力地压上去,体会到那种美妙的触感。
  沈暄文搂住晏晓阳的腰,收回一些吻,两只眼睛在很近的距离看他,沙哑着声音道:“你别吸呀……再这样我咬你了。”
  晏晓阳还在追着他吻,他的额头和沈暄文的靠在一起,整个人已经被沈暄文抱到怀里。两人温热的肌肤透过薄薄的布料抵在一起,形状已经十分明显。晏晓阳垂着眼睛,又舔了一下沈暄文的喉结,手掌撑在男人的胸肌上,巧妙地摩挲过那一点。
  “想试试别的。”晏晓阳动作停了停。
  “胡闹。”沈暄文呼吸急促。
  “不胡闹。”晏晓阳耍赖似的往他怀里蹭,“是认真的。”
  他的鼻梁抵在沈暄文的肩窝里,讲话时带起微微的热度,像是某种轻柔的羽毛骚过沈暄文的心。沈暄文在晏晓阳那种近似于哄骗的话语中,只能半仰起头,专心感受他湿润又上扬的嘴唇。隔了一会儿,沈暄文按住晏晓阳的后脑勺,脸上一阵红,小声道:“哎你真的……起来。”
  “好吃。”晏晓阳笑起来,接着被沈暄文按在床上。
  沈暄文抬手把T恤脱掉,他宽阔的肩膀在灯下染上一种温暖的蜜色,晏晓阳问他:“刚才舒不舒服?”
  男人把他不安分的手按住,沈暄文的手掌比他大一些,有竹节般修长性感的指骨,单手捉住晏晓阳的时候手背青筋凸起。
  “刚才舒不舒服。”晏晓阳哑着声音撒娇,非要从沈暄文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沈暄文垂着脑袋,对他笑了一下,然后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去拿放在一旁的安全套。他咬住安全套包装的一角借力撕开,让晏晓阳帮忙。随后他俯下身亲吻晏晓阳的眼睛,晏晓阳觉得自己变成了一种快要成熟的水果。
  “我想听你的’说来话长’了。”晏晓阳被折腾得气喘吁吁,两人在最后时分十指紧扣,“我想知道你是谁,沈暄文。”
  第7章 阿尔卑斯糖(沈-回忆)
  山间的烟雨是无尽的,南风、北风、东风、西风……在沈暄文的记忆中,不管风从哪个方向来,都吹不散小镇如忧愁一般的烟雨。
  父母的恋爱经历过于陈词滥调,在很久以后,沈暄文又找到另一种语言的形容:cliche。
  说不上为什么,沈暄文很喜欢念这个单词,“k”像气泡水的第一个气泡,在他的唇舌间蔓延出颇为虚无的碳酸。
  偶然的,沈暄文又查到cliche其实是法语。词语和词语存在很多沈暄文想不到的联系,就像很久之后他意识到的人和人。
  父母结婚了,沈暄文很快出生。家中不太富裕,甚至是比较困难。爷爷和奶奶有一间老瓦房,建成的年份可以追溯到民国。经历多年风雨,老瓦房尽职尽责,还是给了这家人一个温暖的怀抱。
  沈暄文被留在山城小镇,父母为了生计,去到外省打工。沈暄文是一个留守儿童,年轻的父母是一种陌生的概念,对于沈暄文来说,他的真实养育者是爷爷和奶奶。
  这里有什么不好吗?太多。
  明显的落后,小镇早在多年前就跟不上时代的发展,如同凝缩在琥珀里的微缩景观。二十年前这里是什么样,如今还是大差不差。父母在这里无法生活,所以才丢下他去了别的地方。
  这里有什么好吗?也有。
  很漂亮。沈暄文基本上五岁多一点的时候就能满山跑。爷爷和奶奶种一点地,沈暄文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爬树、捉蚯蚓和钓鱼。他的童年伙伴们也大都和他一样是留守儿童,有时候,好像只有老天能看管他们。
  沈暄文以为自己的生活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他的心像是山间的烟雨一样自由,未被完全驯化过的生命中,思考和烦恼都不多。说起来最令他难受的,反而是每年过年时,回来对他又亲又抱的父母。
  “要叫人。”爷爷说,“是爸爸和妈妈。”
  “爸爸妈妈。”沈暄文不太情愿,但是在看见那些花花绿绿的零食时,他又情愿了,“爸爸妈妈!”
  “我儿子这个子长得挺快。”父亲的手摸着沈暄文的脑袋,“我儿子这额头也饱满,一定聪明。”
  “可聪明呢。”奶奶笑着重复。
  聪明的小孩会率先理解死亡。
  奶奶病逝的那年春天,只剩下沈暄文和爷爷。祖孙俩一人背一个背篓上山去。爷爷的背篓里装着瓜果和点心,沈暄文的背篓里装他们提前叠好的金元宝。
  爷爷先是走在沈暄文的前面,天气晴朗的春日,有风吹动头顶的云,落下的阴翳里收留他们两个人。一只最常见的白蝴蝶从沈暄文的侧脸缓慢地飞过,沈暄文转动眼睛,笑道:“有蝴蝶!”
  “哎。”爷爷应道。
  沈暄文追逐蝴蝶,一下子跑到爷爷的前面,他旋转着伸出手臂,白蝴蝶陡然拉远和他的距离。爷爷道:“别把给你奶奶的东西撒咯。”
  奶奶的墓很小,爷爷把东西放在她的墓前,随后他们拿出铁桶,点燃金元宝和纸钱。烟雾冲天而起,沈暄文说:“老师说,这样影响环境。”
  爷爷的眉毛动了动,他没有搭话。
  沈暄文问:“奶奶什么时候回来?”
  爷爷沉默很久,这回终于说:“她不回来了,要等我们去找她,我会比你先去找她。”
  沈暄文的心头涌上一种十分陌生的感觉,爷爷说的话明明很平静,只是那一刹那,这句话带走了沈暄文目之所及的所的明媚春日。返程的路上,灰蒙蒙的烟雨再次袭来。
  一切变得不怎么干净,一切都好像雾蒙蒙的,谁也不知道到底怎么驱散这些。这种感觉在往后的很多个日子里逐渐加深,一次又一次地,最终成为沈暄文的老朋友。
  每当这种感觉出现时,他都会陷入一种内心的停滞,外界的时间变得缓慢,内心的时间不断加快。随后,在时间之外出现一个黑洞,无论沈暄文跑得多快,他都会被一点点地吞噬。
  爷爷一个人照顾沈暄文有些吃力,衰老是一种诅咒,沈暄文和爷爷之间的距离会变得越来越难以磨灭。又是一个新年,小学老师送孩子们的礼物是一株树苗和一副对联,沈暄文拿着这些东西,流着鼻涕赶回家。
  父母回来了,今年的他们有些不一样,尤其是妈妈,一看见沈暄文总是搂着他。
  “老师给的树苗和对联。”沈暄文还是去找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