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等我们上钩,就方便他们抢回去,所以……”穆暄玑看向阿妮苏手中玉扇,随后上移视线道,“这扇子现在不能留在我们这。”
  阿妮苏抬眼,瞬间明白兄长的意思,便说道:“我来保管。”
  让阿妮苏保管玉扇两全其美,一来那伙人虽知道戚暮山和穆暄玑在调查此事,但不确定究竟是谁在看管,况且无论试探哪一个都会被另一个知晓。
  二来阿妮苏贵为南溟王储,外出有禁军和黑骑护卫,驿馆又有皇宫御林军严加看护,密不透风。
  然而戚暮山却说:“不可,不能把公主卷进来。”
  万平之内总有禁军不得随意踏入之地,除去城门关隘以及明令查封的府邸,还有诸如后宫禁苑等等。
  孙延的死尚且存疑,不过能肯定的是,其背后必牵涉官家。
  阿妮苏虽有习武,但只是在演武场上习练,还没经历过真刀真剑的血肉横飞,倘若被做局孤身入陷,后果不堪设想。
  穆暄玑一番权衡,遂朝阿妮苏摊开手说:“你暮山哥说得对,我们再想办法。”
  阿妮苏只好乖乖将玉扇还给穆暄玑,撇了撇嘴,心道老哥刚才可不是这个态度!
  戚暮山打量着玉扇,忽而说:“其实也未必要藏着掖着,他们既然想要扇子,那我们倒不如直接拿出来,引他们现身。”
  穆暄玑:“怎么做?”
  戚暮山:“过几日,正好是花鼓巷的花魁宴,我派人先放出消息要将此玉扇赠予罗青青,引诱他们赴宴,届时人多眼杂,他们跑不得。”
  穆暄玑扬起一边眉毛:“花鼓巷?”
  戚暮山回想在瓦隆似乎没见过这种场所,连百戏楼都是正经地方,于是解释道:“那是万平的歌楼,我刚说的罗青青是其中最有名的一个姑娘,深受名门贵胄青睐,她的花魁宴,应会有许多宾客到场。”
  穆暄玑没有吭声,在桌上转着玉扇。
  戚暮山又轻咳道:“另外,她还是瑞王的线人,换句话说,整个花鼓巷都是瑞王的眼线。那里鱼龙混杂,喝醉了酒,稀里糊涂的,稍加引导,什么杂事秘辛就都抖出来了。”
  穆暄玑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手上动作不停,桌下膝盖忽然抵在戚暮山腿上。
  随后阿妮苏略显忧虑地问:“可他们真的敢公然和靖安侯抢东西吗?”
  “东西还在我手头,他们定然不敢。”戚暮山被玉扇与木桌的刮擦声吵得有些刺耳,伸手攥住穆暄玑的手腕,止住他继续转扇,眸光轻动,“他们要等时机,我们,也得等。”
  穆暄玑指尖停留在扇柄与扇面的交合处,金箔镶嵌缠绕,在斜阳余晖下荡开耀异金光。他说:“届时我和你一起去。”
  戚暮山:“你这模样太惹眼了,而且若被人知道你去了那种地方,会说三道四的。”
  穆暄玑:“他们爱说就说,我不在乎。”
  “可我……”戚暮山嘴唇半张,又霎时止住话语,在两人疑惑的目光下,改口道,“花念。”
  一道身影从屋檐轻盈落下,跨过窗槛进来:“公子有何吩咐?”
  戚暮山:“你带公主去廊下煮点姜茶,暖暖身子,再给黑骑、禁军送些。”
  花念:“是。”
  阿妮苏奇道:“咦,可我不冷啊?”
  花念深远道:“公主,请吧。”
  阿妮苏看了眼戚暮山,又看向自家兄长,最后不知想到什么,豁然开朗般点了点头,与花念出了房门。
  房门甫一阖上,戚暮山低下头,不轻不重地拍了下穆暄玑的膝盖,低声道:“别蹭了,还没蹭够吗?”
  穆暄玑直言不讳:“不够。”
  戚暮山想起先前在王宫宴厅的桌底下发生的事,注视着穆暄玑得逞的笑眼,不由扬起嘴角,伸手探向他腰间系带,但不作声。
  相视须臾,穆暄玑忍不住倾身凑近:“嗯?怎么不说话……呃!”
  他话音未落,倏地弓起背倒在戚暮山身上。
  戚暮山松开掐住穆暄玑腰侧的手,立刻接住他,顺势向后仰去靠住椅背,毫不留情揭穿道:“喂,我还没使劲呢。”
  终能本性毕露的穆暄玑趁机埋进他衣襟里,仰起脸,直直盯着戚暮山,眨眨眼睛道:“真的不要我跟过去吗?”
  戚暮山失笑,抚了抚穆暄玑在他身上蹭乱的头发:“你是使臣,护你周全是我分内之事。”
  这话穆暄玑曾对他说过,现在换到从戚暮山口中说出,倒多了些别的意味。
  戚暮山接着道:“而且很多人以为我与瑞王寻欢作乐,届时只要我与瑞王共同赴宴,才不会惹人生疑。”
  “这么说,你是那里的常客了?”
  “常客谈不上,瑞王为了避嫌经常邀我在那碰面,久而久之民间就传出一些流言了。”
  穆暄玑偏过脸,靠着戚暮山的颈窝,幽幽道:“哦,我还以为因为瑞王,你才不回我的信呢。”
  戚暮山正嗅着他发顶的雪水味,猝不及防被翻了这笔旧账,好不容易升起的些许旖旎氛围一下子褪了个干干净净,这回戚暮山更加心虚了:“我……出发去林州前,不还是回过信?”
  “就一封。”
  “……哎呀,你寄的信都往万平送,我那会儿远在林州,想回也回不了呀。”
  “那你非要等我寄信了才肯写信给我吗?”
  穆暄玑记着这事从瓦隆记到了万平,决心不能总惯着戚暮山,药浴的事就既往不咎了,反正姨母又重新改良了药方。然而这件事上,但凡戚暮山再狡辩一句,他就即刻带着阿妮苏打道回驿馆。
  穆少主相信自己能做到铁石心肠,下一刻,却听戚暮山短暂犹疑后,缓缓说道:“……千言万语,写不清楚。”
  ……失算了。
  “你写的每封信我都仔细读过,王宫的葡萄园结果了、糕点铺家的女儿入宫做御厨了、阿妮苏趁你午睡悄悄给你打辫子,但其实你当时醒着……”
  戚暮山认真说着,穆暄玑认真听着。末了,他牵起穆暄玑的手,摩挲着虎口新添的疤痕:“除了兴运镖局的事外,你只报喜,不报忧。”
  穆暄玑靥足地闻着衣襟上的清淡药香,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我写好信了,只是还没寄出去,你便来了。”戚暮山回头指道,“就放在这书架上,和你的信在一块。”
  穆暄玑便从戚暮山身上爬起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那封信,却不起身,反倒趴了回去,伸手钻进厚实的外衣,搂住戚暮山瘦削的腰身。
  戚暮山轻笑:“不生气啦?”
  “我还没检查你写了什么呢。”
  “那我去拿给你看?”
  “不行,我要带回去检查。”穆暄玑顿了顿,又加重手中力道,“不过看在你诚意十足的份上,允许你再抱会儿。”
  到底是谁想抱谁啊?戚暮山失笑,搂紧了穆暄玑。
  两颗心脏隔着胸膛来回激荡,分不清是谁的震颤更剧烈,将寒冬冷意都揉进了温暖的气息中。
  第84章
  雪落万平, 如粉、如沙,旋风忽来,悄然无声地素裹瓦砾。
  星眠月影, 平河之上游弋着十数艘花船, 若莲灯般轻轻荡漾, 与粼粼波光交相辉映。
  人们挤在河岸边遥望,众船围绕的中心, 是座湖心台。忽听一声碎玉响, 琴师奏乐,舞女翩然,衣袖翻飞若水纹,霓裳飘逸如游龙。
  手边的油灯似要燃尽,戚暮山拿着公文端详,对窗外歌舞升平的盛景置若罔闻。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 取走了油灯,又换上新的,照得比方才更亮了些。
  戚暮山头也不抬, 只用余光瞥着那人。
  “离青青上台还有一会儿,你就这么消磨时间?”墨卿道。
  戚暮山淡然道:“我赋闲久了, 等着哪天能被复用呢。”
  墨卿按住公文一角, 压在桌上, 使得戚暮山抬眼望过来:“本王可是看在你的份上,才买下了离舞台最近、最大的花船,你倒好, 暴殄天物。”
  戚暮山与他相视一笑,客套地拱手行礼道:“那微臣谢过殿下了。”
  “得了得了,看你的吧。”墨卿松手, 颇有恨烂泥扶不上墙状。
  须臾,乐音逐渐清越,台上又换了新的舞女。
  墨卿收回视线,眼底染着寂然月光,说道:“你想查的那个人,叫梁方非。”
  戚暮山听船舱外没了动静,这才放下公文,以袖掩嘴微微咳着。
  墨卿见状准备去关他身旁的窗棂,却被戚暮山止住:“殿下,继续说吧。”
  墨卿皱了皱眉,依言坐了回去:“……但是他已经没了。”
  戚暮山早有预料:“什么时候?”
  墨卿接着道:“上个月的事,他在自家宅中突发心疾而故,走得很突然。其妻儿为其守丧期间,遭窃贼入室偷盗,宅中几样珍宝被盗走,你手头那把玉扇,正是其一。”
  听他这么说,戚暮山有点印象从林州回来后,在江宴池翻阅账本时,曾听董向笛提过有笔接济梁家遗孀的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