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戚暮山捧住有点分量的木匣,一时动容:“……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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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宫门口,江宴池已等候多时。
  戚暮山登上马车,见穆暄玑还不走,便靠在窗边笑问:“怎么,少主要跟我一起回驿馆吗?”
  穆暄玑笑着摇头:“不了,下午还要去练兵。”
  “那是要说再会么?”
  穆暄玑仍是摇头,然而笑眼多了分苦涩:“公子保重身体。”
  顿了顿,又道:“愿帕尔黛保佑你。”
  说罢,他转头示意江宴池可以发车了。
  一旁的花念接过戚暮山带出来的木匣:“这是什么?”
  “公主亲自做的安神丸。”
  “公主还会做这个?”花念随便挑出一个瓷瓶,打开瞧了瞧,“嗯,梅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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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缇雅跟随在阿妮苏身侧,准备护送公主回北辰殿用午膳:“少主刚嘱咐说,下午黑骑也要用校场,他会来指导您上武术课。”
  阿妮苏心不在焉道:“知道了。”
  “……公主看起来好像有心事?”
  “缇雅,好奇怪,那位戚公子……明明是初次见面,却总给我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兰缇雅想了想:“也许因为他是昭国人吧。”
  阿妮苏轻叹了口气:“也许吧。”
  第10章
  自上次穆暄玑说过可以偷摸带人出城已过三日,戚暮山这几日又与萧衡进宫拜访过穆天权一次,见对方没有暗暗敲点,便想这兄妹俩瞒得还挺好。
  趁着闲暇时刻,闻非拉着他多去街上走动走动,顺道学习了一些南溟语,现在已经能和本地人用溟语简单交流了。
  连萧衡都不禁感叹:“年轻就是好,学啥都快。”
  不过戚暮山的目标不止于此,毕竟不是所有南溟人都像瓦隆人一样可以说两种语言。
  有回他们去梅千客栈找何玉取经时,何玉说:“我那会儿刚到南溟,因为语言不通,只能在瓦隆和东泽来往,后来去了趟拉赫,那边虽然有月挝人买楼置业,但他们只讲溟语。”
  然而当戚暮山问到她为什么会来南溟时,何玉只是笑笑:“还能为什么,世事无常,家道中落,不得不来异国他乡另谋生计了。”
  戚暮山便没再继续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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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瓦隆城东北。
  城门下的守卫正一个一个盘查出入瓦隆的百姓,忽见公主的御驾缓步前来,迅速指挥人们让出道路。
  守卫长走上前,对亲自驾马的穆暄玑行礼道:“见过少主。”
  穆暄玑颔首,拉住缰绳停车,拿出一封诏令:“祈天大典将至,我护送公主去趟拉赫。”
  守卫长双手接过诏令,迅速扫了一眼,确认无误是国王的印玺后,将诏令归还,凛然道:“少主,昭国使臣到访期间,恕属下例行检查。”
  穆暄玑回头敲敲车窗板,车窗有帘子半遮挡,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阿妮苏,收拾一下,守卫长要检查了。”
  随后看向守卫长:“大人请吧。”
  “是。”
  话音一落,守卫长便移目望向穆暄玑身旁的马车夫,这人以半张面具遮脸,目光躲闪,握着缰绳的瘦削手腕随着她的注目轻轻颤抖起来。
  守卫长忍不住问:“少主,他是?”
  “东泽来的,家里遭逢那场大火,逃出来时被烧伤了半张脸,所以比较怕人。我看他无依无靠,结案后就收编进黑骑了。”
  守卫长本就信任穆暄玑,而且看那人局促紧张的模样不假,便也放弃了命人摘下面具的念头,转而流露出一丝同情,说道:“可怜人,跟了少主也算幸运。”
  那人从喉中挤出一声呜咽。
  “他怎么了?”
  穆暄玑抬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安抚似的拍了拍:“嗓子被烧坏了,说不了话。但应该是想说感谢吧。”
  守卫长点头,眼中怜悯更甚。
  随后她确认了一遍护卫在马车旁的侍卫,最后才去轻叩马车侧边车窗:“公主?可以检查了吗?”
  车帘掀起,帘后的阿妮苏朝守卫长温和一笑:“是的,大人。”
  守卫长往里头望去,车内除了公主外,只有两个女侍低头倒茶准备点心,稍微疑惑了一下为什么不是缇雅大人,便向阿妮苏回以微笑:“祝您一切安好。”
  接着她回到车头,对穆暄玑说道:“少主,可以通行了。”
  马车缓缓驶出瓦隆城门。
  行了大约有一里路,穆暄玑听到身后传出松了口气的声音:“刚刚吓死我了,还以为要进来检查呢。”
  身边的“哑巴”车夫也忽然开口:“怎么样,少主,演得不错吧?”
  穆暄玑看着那双墨色眼眸闪过短暂雀跃,挑眉道:“勉强说得过去吧,主要还是因为守卫长本就相信我们。”
  “当然当然,还得多亏有少主出面。”戚暮山苍白的病容难得明快起来,“只可惜花念给我易的容了,这块烧伤化得绝对能以假乱真。”
  穆暄玑微微勾起嘴角:“没关系,到拉赫之后还有一次盘查。”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此次出城戚暮山只带了闻非和花念,留下江宴池看护驿馆,顺便应付萧衡。
  原先闻非提议由江宴池扮作车夫,他和花念扮作公主的一男一女近侍,而戚暮山则可扮作公主的面首。然而此言一出,不用戚暮山动手,江宴池就赏了他脑瓜子一个暴栗。
  最后为了在民众面前树立一个良好的王储形象,不能让自己妹妹尚未即位就传出风流多情的谣言,穆暄玑和戚暮山不顾闻非反抗,按住他给他换上了女侍的衣服。
  “不过,你刚说的东泽那场大火,也是编的吗?”戚暮山问道。
  “案子是真的,也确实是我查办的,唯独有人幸存是假的,那一家三口没有人逃出来。”
  戚暮山在心底为死者默哀片刻,随后问:“是意外吗?”
  “不,是有人蓄意纵火。”
  戚暮山微讶:“那得多大仇多大怨,竟让他烧了人全家?”
  穆暄玑轻叹道:“纵火的是个独自到东泽做生意的商人,先前已有家室,却又在东泽偷偷有了个相好。后来被对方的夫郎发现,想把他告到官府,他怕自己远在外地的妇君也知晓此事,干脆心一横,决定趁官府尚未受理前永诀后患。”
  戚暮山事先了解过南溟的婚嫁习俗,女称妇君,男称夫郎,既结连理,当忠心无贰,凡通奸者一律处重罪。
  “破案的过程并不复杂,但凶手相当警觉,光是抓捕他就费了不少功夫。”说到这,穆暄玑顿了顿,微微蹙眉,“而且后来提审时,我觉得他其实没有说实话。”
  “那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准备找我二哥来审他,但他在被押送到瓦隆的路上就自尽了,我们找不出更多有用的线索,只能以凶手畏罪自杀结案了。”
  戚暮山盯着穆暄玑的眉头:“你觉得他不是因为畏罪才自杀的?”
  穆暄玑颔首:“没错。”
  “如果不是因为畏罪,难不成还是受人胁迫不成?”
  穆暄玑沉吟片刻:“有考虑过,但是缺乏像样的证据,无从调查。”
  “不会没有证据的。”戚暮山思索道,“只是因为死者不会说话罢了。”
  两人皆是一阵沉默。
  直到身后阿妮苏和闻非似乎因为医理问题争辩起来,穆暄玑刚想回头去看怎么个事,就被戚暮山拦下,他淡笑道:“让他们争吧,难得有个年纪相仿又都是学医的朋友。”
  穆暄玑便依言缩回手。
  戚暮山趁机换个话题:“说来你那位二哥,我还从未见过,听萧大人讲是个文官。”
  “对外是这么说的。”
  “实际上呢?”
  穆暄玑想了一会儿,像在努力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汇,低吟道:“……反正,不要轻易得罪他。”
  “哦,你这是已经得罪过了?”
  “没有,但我见过他审犯人的样子。”
  连专攻此道的黑骑都撬不开的嘴,却要请一个文官去审,这可令戚暮山对这位二哥太好奇了。
  “你的二哥,应该和你长得很像吧?”
  穆暄玑瞥了戚暮山一眼:“你要是想见他本人,可以等祈天大典的时候,届时大部分王室亲戚都会到场。”
  “大部分?”戚暮山轻轻皱眉,神情被面具半掩,“萧大人之前跟我说,他今年才是第一次见到你,前两年的大典上你都没出席过?”
  “公务所迫。”穆暄玑回答得果断。
  戚暮山将信将疑道:“当少主还挺不容易。”
  穆暄玑垂下眼,点了点他清瘦的手腕:“当靖安侯也不容易。”
  戚暮山苦笑而不语。
  车厢内,阿妮苏和闻非半天争不出高下,也没第三个人能评判是非,便决定暂时休战。
  不过阿妮苏看到闻非还有点不服气的模样,顿时咧嘴一笑:“你这个人还挺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