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这外面比那个小房间好多了,不仅能远眺,还能呼吸新鲜空气。”蒋宜周说起来头头是道,作势深吸一口气,从旁边的篮子里拿出一根洗干净的黄瓜递给吾掠,“喏,吃吧。”
  吾掠接过,掰断后慢慢咬了口,问:“不热么?”
  “不热啊。”蒋宜周道,“这儿比城里凉快多了,尤其是这树下,晒不到太阳,风也舒服。”
  他没吃过这种乡下土黄瓜,还是生吃,学着吾掠的样子也掰断一根,啃了口。
  很脆,入口满是清甜的汁水,除此之外就是一股蔬菜的香气。
  在饮食上他随父母,没多少口腹之欲,也并非无肉不欢,偶尔吃点健康蔬菜还挺开心。
  “挺好吃的。”他点评。
  吾掠默默把手里没吃的另一半递给他,蒋宜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给我?我还没吃完呢,等吃完再说。”
  于是吾掠便收回去了。
  蒋宜周看着他哥的侧脸,有点出神。
  他哥现下虽然还是那副野性粗犷的样貌,令人不敢恭维,但在蒋宜周眼中,已经没有初见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和不可接近。
  尤其是这几天相处下来,他发现吾掠并不是对什么都无动于衷,只是话少而已,平时生活上也很愿意照顾他,并没有因为继母儿子的身份就心存芥蒂。
  似乎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呢。
  或许是两个年轻人坐在树根上吃黄瓜的场面比较奇特,路过的村民忍不住侧目,认出是谁后似乎有点意外,再三打量吾掠。
  蒋宜周已经从阿果口中得知他哥在村里的风评,注意到对方看稀奇的眼神,心下不快,当即就虎着脸瞪回去。
  看什么看?没看过帅哥和野兽啊?
  第16章
  那人没在村里见过他,不知道他什么身份,毕竟是良民,见他气势嚣张,只好挠挠头走了。
  蒋宜周这才收回自己锐利如探照灯一般的审判视线,正要继续啃黄瓜,就察觉到来自身边的目光。
  他摸不着头脑,问:“怎么了?”
  吾掠眼神中藏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轻声提醒:“你是外来的,平时在村里要与人为善,知道么?”
  这话居然跟蒋惜文的叮嘱有异曲同工之妙,蒋宜周不服气地撇嘴:“我跟人相处都很友善的,这不是遇上不友善的人么,当然不能忍。”
  “那人不坏……”吾掠没再说下去,仿佛即便解释了,蒋宜周也不会懂。
  蒋宜周哪里不懂,他懂得很。
  吾掠这种长相,用当下时髦的说法就是,被村里人容貌霸凌了。
  那些人居然在背后说他是疯子,蒋宜周想想就觉得憋屈。长得丑点、头发长点、胡子乱点就是疯子了?
  真没见识。
  但吾掠是个心地善良的小可怜,竟然还给别人发好人卡。
  唉,蒋宜周都不知道怎么说他才好。
  他不想揭吾掠伤疤,贴心地没有追问,但又实在好奇,只能旁敲侧击:“村里有好多空地,你为什么要一个人住在半山腰上啊?好远好远,一来一回不觉得折腾么?”
  他来的第一天就没想通这个,不过当时吾掠不是不搭理他么,导致现在才当面问出口。
  难道是被村里流言蜚语影响,索性就搬出去住?谁能相信,这么山清水秀的地方风气会那么差。
  谁知,吾掠却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养牛的人家放牛时,绳子末端会绑一小截木棍,棍子插在草坡上的泥土里,牛就会乖乖去吃草,就算人不在,也不用担心牛会挣脱绳子跑掉。”
  这是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这样吗?”蒋宜周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他这辈子甚至没见过活的牛呢,改天得在村里找找,开开眼。
  不过,他有点怀疑:“又不是焊接,一截木棍的话,不是很轻松就能拔出来么,牛居然不跑?”
  吾掠却没回答这个问题,他望向山野的尽头,山坡的方向,依稀能看到半山腰上的院子。
  “对我来说,那个家就是绑在绳子上的那截木棍。”
  他的声音中有一种缥缈的平静,蒋宜周随着他的目光望向远方,皱着脸,眼神迷茫,似懂非懂。
  好一会儿,他收回目光,看向吾掠,对方的神情依旧淡然,可蒋宜周像小动物一般,敏锐地察觉到,这不是平日里那种无风无浪的平静,而是一潭死水般的沉寂。
  他不禁陷入深深的迷惘,良久,还是拗不过心里的纠结,踌躇着问:“那个……被绳子限制住,是自愿的吗?”
  吾掠沉默良久,才开口:“牛不是,我是。”
  老实说,蒋宜周没听懂。
  他自觉是个名校毕业的大学生,虽然他爸有权有势,虽然他的成绩远不如当年的吾掠,但从小到大每一次升学都是他自己实实在在考出的名次,留学offer也是凭本事拿到,所以绝不存在智商不如别人的问题。
  可吾掠的那个比喻他又真的没懂,这让他忍不住泄气。
  还立志要了解吾掠的所思所想,弄懂什么东西能打动他呢,结果连人家的话都不解其意,这还怎么搞?
  算了,蒋宜周很能开解自己,吾掠毕竟比他大六岁,有更多人生奇遇和感慨是很自然的,他没必要事事都搞清楚。
  只要能相亲相爱地相处,这就足够了嘛。
  第二天傍晚,蒋宜周正在厨房煮米呢,刚把半生不熟的米从锅里倒进竹簸箕,沥干米汤,准备倒进木甑子,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叮铃铃的响声。
  蒋宜周觉得奇怪,恰好厨房的热气熏得他想罢工,当即把手头的东西放下,出门去看。
  穿过堂屋的时候,只隐约看到半个车轮。
  等他走到廊下,就见院子里停了辆自行车,刷着橙黄色漆,吾掠正拨弄车把上的铃铛,土狗在旁边兴奋得人立起来,扒在车头,开心得直喘气。
  敢情是在逗狗呢。
  顺带把他给逗了出来。
  都出来了,也不好掉头回去。蒋宜周站在台阶上看,问:“哪来的自行车?”
  吾掠言简意赅:“给你买的。”
  一句话回答了两个问题。
  蒋宜周走近,把土狗赶走,碰碰车把手,捏了捏车胎,很惊讶:“怎么想到给我买自行车?”
  吾掠让出位置,示意他握住车把试试:“出门方便。”
  这儿离村里确实挺远,来去都费时间,有一辆自行车会轻松很多。
  不过,蒋宜周想到另一个可能。
  不会是拿他给的生活费买的吧?虽然他给的多了点,但多点就多点呗,兄弟之间不至于算这么清吧?蒋宜周心里有不太好的预感。
  况且,他凭什么收礼物?他宁可让吾掠欠他,也不想再欠吾掠什么。
  “我也给你买一辆吧。”蒋宜周跨上车,冲吾掠笑笑,“你比我更经常往外面跑,更需要。”
  吾掠直接坐到廊下凳子上,抬手招呼土狗过去,边道:“不用,我习惯了。”
  蒋宜周也不啰嗦,蹬着自行车绕院子转一圈,感觉性能不错,最后把车子扛到杂物间门外靠墙放着,说:“那就放在这儿。你需要的时候就骑走,我俩要是一起出门就可以一人骑一人坐。”
  吾掠低头挠着狗头,不置可否。
  蒋宜周蹲到他面前,撑着下巴看他玩狗,问:“车子从哪里买的呀?”
  “镇上。”吾掠把土狗的前爪从膝盖上抓下去。
  蒋宜周看着一人一狗的互动,心道他哥虽然看似不修边幅,其实内心很细腻,不管对人还是对狗,都挺温柔的。
  “下次有空能不能带我去镇上玩,我想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买。”蒋宜周道,“正好过几天要去打疫苗的第二针。”
  果然,吾掠没有犹豫:“好。”
  以为蒋宜周凑过来是想跟土狗玩,吾掠把狗爪塞到他手里,起身道:“我去炒菜。”
  蒋宜周:“……”
  和土狗面面相觑,一人一狗同时嫌弃地撒手撒爪。
  第17章
  蒋宜周第一次煮饭就成果颇佳,白米饭粒粒分明,不粘也不干,散发着大米的原香,米汤倒进狗盆里,土狗舔得欢快。
  不过做饭太累了,蒋宜周觉得两天一次的频率就挺好。
  但想到吾掠一天做两顿,还不算早餐,就不好意思喊累。
  他正思考明天怎么优化蒸米饭的流程,就听见吾掠道:“明天自行车留给你,中午十一点你去祠堂找我。”
  “怎么了?”蒋宜周意外,“有什么事?”
  “明天中午在舅舅家吃。”吾掠道,“水珍明天上午回来。”
  吾水珍,吾舅舅的小女儿,在隔壁市里的一所职业学院上学。
  蒋宜周奇道:“现在还没到放暑假的时候吧?”
  “嗯。”吾掠道,“她回来有正事。”
  至于是什么正事,他就没说了。蒋宜周也不怎么感兴趣。
  私心里蒋宜周其实不太愿意去吾舅舅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