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于是在梅花新蕊开的时节里,备受瞩目,逢人津津乐道的两朝联姻终是开始了。
  自前一天晚上,程清渺就被丫鬟嬷嬷们围着各种侍弄,焚香,沐浴,绞面,梳妆……
  困得程清渺直打盹。
  直到苏绾缡来了以后,才稍稍清醒了一点。
  妆容已经差不多完成,一切只待吉时便可带新娘子出府。
  这其间剩下的时间,就可以休憩一会儿或是吃点东西垫垫,毕竟路程遥远。
  程清渺吩咐嬷嬷们先下去,自己和苏绾缡待一处说些体己话。
  婚房内的人撤下,程清渺挺直的腰杆才松懈了下来,长长吐了一口气。
  “绾缡,你成婚时也这么累吗?”程清渺打了一个呵欠,颇觉得困顿。
  苏绾缡想了想,印象里倒还算好。
  走进,贴心揉了揉她的脖子,“就是那凤冠压得颈有些酸。”
  “还好,我带不了多久。”程清渺透过铜镜往后瞧,与苏绾缡对视,眼神里透着一股狡黠。
  程伯侯府朱门大开,鞭炮从街头鞭响至巷尾。浓浓白烟中,红绸纷飞,南来北往宾客脸上皆是笑颜。
  上京城内谁人不知,出生程伯侯府的安宁公主自小便受万千宠爱长大,不仅仅是嫡出的侯府小姐,还是先皇特封的安宁郡主。
  如今更是为了两朝情谊,远赴和亲,以公主之身嫁入皇室,真成了那高悬遥不可攀的明月。
  先按下故土难归不提,七皇子好歹也是一表人才,龙子凤孙,将来未必不能登上那至高之位。
  程清渺这样的从一出生就带着的好命还是引得了众多闺阁女子的艳羡。
  吉时已至,喜娘牵着程清渺的手踏过正门,金线缂丝绣制的凤凰羽纹摇曳生辉,华美锦服拖地三尺。
  头上盖着盖头,只能看着脚下的路,由着人搀扶,进了喜轿。
  鞭炮齐鸣,锣鼓开道,十里红妆,万人空巷。
  酒楼茶馆,阁楼平廊,所有人登高远眺,看着那长长的婚队出了城,仍旧热闹喧天,堂下说书人更是口若悬河。
  观其这样瞩目,怕是来年都还有的聊。
  据说上一次引得上京如此盛况的还是首辅大人的婚礼。
  而当一众人的目光皆聚集于此时,没有人注意到与此同时侯府后门处,一辆朴实的青木马车正缓缓驶离……
  迎亲的婚队很长,队伍里人也多。
  脚程自然不算快,但已行了一日,白日里可在林间暂做修整,晚上却还是要歇落在驿馆里。
  说来也巧,今日驿馆里竟然也有成亲的新娘落脚,听说是要嫁给怀城的一位富商,将她抬作继室。
  随行的仪仗也是不容小觑,只是碰上程清渺的难免不够看。
  喜事总是赶在一处,二人的厢房也相邻。
  下了花轿,程清渺便被送进了房间,倒是没有与那新娘子撞上一面。
  成婚的礼俗素来繁琐,凡事都要讲究一个彩头。
  是以,这一整天,进花轿里的都只有喜娘一个人去给程清渺送吃食。
  而如今进了驿馆,没有喜娘的指示,也是没有人敢随意去敲程清渺的房门。
  轻尘带着人在周边蹲守了一整天,既不敢靠得太近,也不能走得太远。
  十几双眼睛死死盯着花轿里看,生怕将人给看丢了。
  晚间,则守在驿馆外面的山上,轻尘踩在枝叶繁密的树干上掩着自己的身形,这个角度刚好透过轩窗对着‘程清渺’的房门。
  其他人则守在她厢房里的几个窗户外,确保‘程清渺’自始至终都在里面。
  总之人是不能跟丢的。
  否则,只能提着脑袋去见大人了。
  轻尘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饶是只是跟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却还是不敢有半分松懈。
  毕竟,看着程清渺的人不会只有他们。
  他必须得保证夫人的安全……
  第101章 万籁俱寂,风声鹤唳。一夜相安无事。
  天微蒙蒙亮,隔壁房间的喜娘便出了来,唤了人端着盥洗的器具入内,进了程清渺的房间。
  轻尘仔细数着人数,出来以后也是对得上的。
  等送了吃食进去,一柱香以后,喜娘便搀扶着程清渺下了楼。
  依旧是昨日的华美锦服,龙凤呈祥盖头缀着穗子垂至胸口。走动间,金丝浮光跃金,熠熠生辉,好似要活了过来。
  这样奢靡浓重,任谁见了都会知道这成婚的人家不会是个普通角色。
  一般人都只会绕道行走,生怕冲撞。
  可是一路走来,这明里暗地的尾巴却着实不少。
  轻尘仔细辨过,其中不少是祁诵的人。如大人所言,他是绝不会允许祁铭得到侯府这样一大助力的。
  只需要杀掉一个程清渺,就可以祸水东引,坐享渔翁之利。何乐而不为?
  其余的则人数很少,身份暂时不明,但或许可以猜出一二,是圣上遣来的。
  这一场仗不会好打,祁铭的人并非酒囊饭袋,这婚队里多得是身手不凡的人,加之还有侯府影卫护法。
  本来,任是他们闹翻了天,都与他们萧府无关。
  可是谁叫花轿中坐的人是他们夫人呢?
  轻尘暗自摇头,夫人总是贼心不死,这一段时间看着与大人琴瑟和鸣,其实只是在降低大人的戒心。趁着安宁公主的婚礼,竟然胆大包天来了一出狸猫换太子。
  为此不惜利用祁铭让他以齐王旧党一事将大人调离上京。
  大人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由着她上了花轿,让他们暗中看着。等祁诵的人出手,再带夫人离开。
  大人的意思是要让夫人长个记性,知道外面有多危险,才会彻底放下要逃走的念头,乖乖留在大人身边……
  花峡谷,两山夹道,地势险峻。如无意外的话,便是在此处动手。
  轻尘躲在山林间,时刻按紧着腰间的佩剑,目光如鹰隼,紧紧盯着前方的花轿。
  大人只是想要吓一吓夫人,可不是真的要夫人出事。
  行至中途,兀得一声口哨声响起,紧接着,山口长鹰盘旋。
  一声鹰唳自是叫人听得草木皆兵,个个下意识望天,摸向了自己的腰间,腿间,蓄势待发。
  山头两侧骤然涌现出密密麻麻的人头,整齐划一的机械声响起,不给人反应的机会便是一气呵成的搭箭拉弓,漫天箭矢纷飞如雨,穿山而过,势如破竹!
  箭矢划破喉咙,刺穿胸膛,鲜红的血液在空中喷溅,落在叠砌的箱笼木匣上只洇出一道深痕,像是开艳的牡丹,妖治绝艳。
  婚队瞬间乱了套,抬轿的,打扇的,吹唢的,个个将手中的东西往空中一扔,惊叫着仓惶逃窜,撞成一团,狗爬似得朝前滚。
  分明人还没有打下来,可是夹道里的混乱却已如热锅上的蚂蚁,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一浪一浪升至山顶。
  终于,箭矢停了下来,夹道的进出口外又冲进了大批人马,持着刀枪奔入,见人就砍,看着毫无章法,路线却是紧紧朝着最中间的那顶花轿靠近。
  两方人马厮杀在了一起,轻尘等人也趁机混入。
  装模作样的打杀了几个人,劈开一条路亦是游走在花轿周围,只待他们争个两败俱伤,再安全地带夫人离开。
  可打着打着,随着战况越来越游刃有余,轻尘却渐渐发现不对劲。
  和亲路上是祁诵唯一一次机会,若是此次不能一招毙命,接下来的路程里,婚队必然会更加加防人手。
  要想再找到这样一个集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就不容易了。
  可是……
  轻尘环顾周遭,为何只派遣了这么一些人来?且不仅仅是祁诵,就连祁铭守卫在婚队里的人竟也如此少。
  就好像……双方都没有将这里当做主战场一样。
  电光火石,轻尘脑海里闪现出昨日那座驿馆。
  怪不得,这一路上,暗中窥伺的人员在不断减少。
  他本以为那些人是被祁诵调来了这里提前埋伏,如今来看,是他们早已经知晓了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是驿馆的那个新娘!
  轻尘一阵后怕,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一个跃身翻到了花轿顶,借着悬梁倒挂落下。
  掀开帘门,正红色的霞帔随手扔在了软座上,凤冠掉落在地上,碎了两串东珠,里面的人早已趁着混乱逃走,不知所踪……
  果然!
  轻尘忙慌退后,召集手下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驿馆距此已经走了近乎一天的行程,轻尘骑着快马一步也不敢停,带着人疾驰回奔,一颗心几乎是吊在了嗓子眼里,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若是真的将夫人跟丢或者夫人出了事,他们这些人以死都不能谢罪。
  到达驿馆里时,天色已然全黑。
  大堂里灯火通明,外面的几间厢房内也亮起了烛火。
  轻尘翻身下马,将鞭绳随手一扔,连马也顾不得栓,径直入了馆内,上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