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回民国养弟弟 第94节
  顾安手中的酒杯哐当砸在地上,酒液溅在地图上,晕开的痕迹像道未愈的伤口。
  他望向窗外——法租界的路灯下,报童把号外卷成细筒塞给路人,指尖在“停止内战”四个字上飞快点了点;
  几条街外的阁楼里,隐约有玻璃杯轻碰的脆响,混着学生们压低的“抗日”声浪,正一点点漫过日本军舰探照灯在路面投下的冷光。
  林烬望向西北——此刻的延安,毛泽东应该正对着地图勾画抗日统一战线;
  而西安的张学良,即将踏上那条不归的护送之路......
  “看这个。”程添锦递来最新印发的《中央日报》,头版蒋介石的照片旁,极小的一行字:
  “联合抗日,一致对外。”
  张冠清突然大笑出声,笑着笑着就哭了。沫沫和林时在门口堆雪人,故意给雪人戴上日本军帽,再用鞭炮炸得粉碎。
  ——
  林烬站在窗前,看着满城未熄的灯火。程添锦从背后环住他,怀表链贴着两人的心跳。
  “明年......”
  “嗯。”
  他们都没说下去。但都知道——
  1937年的上海,将迎来怎样的血与火。
  海关大钟敲响十二下,雪停了。
  黄浦江上,日本军舰的炮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一群蛰伏的恶兽。
  第90章 1936—1937片段痕
  1937年元旦程公馆
  壁炉里的火苗噼啪作响,西洋留声机里放着周璇的《夜上海》,声音调得很低,像一层柔软的纱幔笼罩着书房。程添锦放下钢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他刚批改完学生们的期末试卷,墨迹还未干透。
  他抬头看向窗边
  林烬站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本《东方杂志》,目光却落在窗外。夜色里,法租界的路灯像一串黯淡的珍珠,远处隐约能听到外滩的汽笛声。
  程添锦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他的腰。林烬的肩膀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向后靠进他的怀里。
  “别担心。”程添锦低声说,嘴唇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垂。
  林烬点了点头:“我只是......”
  程添锦没让他说完,偏头吻了一下他的侧脸。林烬的皮肤微凉,带着淡淡的书墨香,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烬转过身来,额头抵着他的肩膀,把半张脸埋进布料里,闷声问:“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程添锦低笑了一声,手指轻轻梳理着他的短发:“六年三个月零八天。”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得意,像是背诵一道早已烂熟于心的数学题。
  “这么久了啊......”林烬抬起头,眼尾的泪痣在壁炉的火光下显得格外生动。
  “嗯哼。”程添锦的指尖划过他的眉骨,忽然轻声念道:“‘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林烬忍不住笑了:“不腻吗?”
  程添锦没有立刻回答。
  他伸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装帧精美的《浮生六记》,翻到夹着银杏叶书签的那页:“‘世事茫茫,光阴有限,算来何必奔忙?人生碌碌,竞短论长,却不道荣枯有数,得失难量。’”
  他念完,合上书,深深看进林烬的眼睛:“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时光,怎么会腻?”
  林烬伸手抚过程添锦的眉骨,那里有一道极浅的疤痕——是两年前在闸北夜校遭遇搜查时留下的。
  “要是......”林烬的话没说完。
  程添锦却已经懂了。
  他握住林烬的手,十指相扣:“要是打仗,我就把重要文件都藏进怀表的暗格里,带着你送我的香囊去找你。”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笑,“你还欠我一首完整的歌,记得吗?”
  林烬笑了起来,那颗虎牙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程添锦的怀表躺在书桌上,表盖微微反射着壁炉的光芒,里面的小像已经泛黄,却依然清晰可见。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程添锦的袖口,声音低低的:“那你要好好活着,和我一起。”
  程添锦轻轻“嗯”了一声,指腹蹭过他的眼角,像是在确认他的存在。
  壁炉里的火苗跳动,映在林烬的侧脸上,他的眉头仍微微皱着:“我还是想把他们送出去……离开这里。”他顿了顿,“宣雨青都走了,你父母呢?他们怎么说?要离开吗?”
  程添锦沉默了一瞬,手指轻轻拨弄着林烬的衣领,低声道:“父亲还不肯走。”他苦笑了一下,“他说,书斋里的典籍带不走,他宁可守着它们。”
  林烬闭了闭眼:“那你母亲呢?”
  “她……”程添锦的声音轻了几分,“她说,我父亲不走,她也不走。”
  林烬的呼吸微微一滞,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程添锦的衣襟,又缓缓松开:“林时和沫沫他们……”
  程添锦看着他,眼神柔和而坚定:“我已经托人联系了香港的学校,如果局势真的恶化,就送他们过去。”他顿了顿,“但你知道,林时倔得很,昨天还跟我说,他哪儿都不去。”
  林烬低低地“啧”了一声:“这小子……”
  程添锦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后颈,安抚似的揉了揉:“别想太多,事情还没到那一步。”
  林烬抬眼看他:“可你知道,早晚会到那一步的。
  程添锦没说话,只是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窗外,远处传来几声零星的爆竹声,像是有人在提前庆祝新年。可在这座城市里,谁都知道,1937年的钟声敲响时,等待他们的未必是团圆。
  林烬深吸一口气,忽然伸手拽住程添锦的领子,恶狠狠地说:“你要是敢出事,我就——”
  程添锦低笑一声,截住他的话:“你就怎样?”
  林烬盯着他,半晌,泄气般地松开手:“……我就把你的藏书全卖了。”
  程添锦笑得胸腔微震,伸手把他搂进怀里:“好,都听你的。”
  壁炉的火光映在两人身上,影子在墙上交叠,像是无声的誓言。
  1937年新年
  夜色里的上海,像一幅半明半暗的西洋油画。
  露台上,寒风掠过,远处外滩的霓虹灯依旧闪烁,却像是隔了一层雾,朦朦胧胧的,不太真切。
  林烬靠在栏杆边,手里捏着一杯温热的黄酒,酒面上浮着一小片干桂花。程添锦站在他身侧,西装外套披在他肩上,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羊毛马甲,领带松松地挂着,像是刚从书桌前起身。
  “冷吗?”程添锦问。
  林烬摇了摇头,目光却仍望着远处。
  法租界的街道上,偶尔有汽车驶过,车灯划破夜色,又很快消失。
  几家洋行门口挂着崭新的彩灯,庆祝新年的横幅在风中轻轻晃动,可街角的报童仍旧缩着脖子,怀里抱着一摞还未卖完的晚报,头版赫然印着“日军增兵华北”几个大字。
  “你看那边。”林烬突然抬了抬下巴,指向公共租界的方向。
  程添锦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苏州河对岸,日侨区的灯火通明,隐约能听到欢闹声,像是有人在举办宴会。
  而河的另一边,闸北的贫民窟早已陷入黑暗,只有零星几点煤油灯的微光,像是随时会被风吹灭。
  “……像两个世界。”林烬低声道。
  程添锦没说话,只是伸手覆上他的手背,指尖轻轻摩挲着他冰凉的指节。
  楼下,秦逸兴正带着林时和沫沫放鞭炮。沫沫裹着程添锦去年送她的羊毛围巾,笑得眼睛弯弯的,手里的线香烟花“嗤嗤”地冒着火花。
  林时则一脸严肃地举着一根长竹竿,顶端挑着一串红鞭炮,秦逸兴蹲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用烟头去点引线。
  “砰——啪!”
  鞭炮炸响的瞬间,沫沫捂着耳朵尖叫着躲到秦逸兴身后,林时却站在原地没动,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火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像是某种无言的倔强。
  程添锦忽然笑了:“那小子越来越像你了。”
  林烬哼了一声:“像我不好吗?”
  “好。”程添锦的拇指蹭了蹭他的虎口,“就是脾气太硬,以后容易吃亏。”
  林烬斜睨他一眼:“那你呢?你脾气软?”
  程添锦低笑,没回答,只是就着他的手,低头抿了一口他杯中的黄酒。桂花香混着酒气,在寒冷的夜色里氤氲开一丝暖意。
  林烬一把夺回酒杯,瞪他一眼:“谁叫你喝了?”
  程添锦低笑,指尖轻轻蹭过唇角残留的酒液,慢悠悠道:“《世说新语》有云:‘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他顿了顿,故意压低声音,“——可若是你的酒,我倒宁愿不做我了。”
  林烬耳根一热,差点把酒杯捏碎:“……程添锦!你念书就学这些歪理?”
  程添锦笑意更深,忽然倾身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畔:“《诗经》里还说——‘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他伸手轻轻捏住林烬的下巴,“可我现在见了你,却觉得……”
  “觉得什么?”林烬心跳漏了半拍。
  “觉得这酒不够甜。”程添锦低笑,趁他愣神,飞快地在他唇上偷了个吻,“——果然还是你更醉人。”
  林烬:“……”
  远处传来沫沫的喊声:“烬哥哥!程教授!你们在干嘛呀——”
  林烬一把推开程添锦,耳尖通红:“……程添锦你完了。”
  程教授从容整理衣领,微笑:“《论语》有言:‘君子坦荡荡’——我不过是践行圣人之道。”
  林烬抬腿就朝程添锦的小腿踹了一脚,力道不轻不重:“滚蛋,走了,我去看看望儿。”
  程添锦“嘶”了一声,却笑得愈发愉悦,伸手拽住林烬的衣袖:“急什么?《楚辞》有云:‘时不可兮骤得’...”
  “得你个头!”林烬甩开他的手,耳根还泛着红,“秦望要是又被你那些酸诗哄得半夜不睡觉,你看李阿曼不拿擀面杖追着你打。”
  程添锦整了整被扯皱的袖口,慢条斯理道:“《战国策》记载,孟尝君食客三千...”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烬瞪得改口,“...好好好,这就去。”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时,正撞见秦逸兴抱着睡眼惺忪的秦望往屋里走。
  三岁的小娃娃趴在父亲肩头,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看见程添锦立刻奶声奶气喊:“程叔叔讲故系(事)!”
  林烬一把将孩子接过来,捏捏他沾着糕点屑的小脸:“今天该听干爹爹讲故事。”转头瞪了程添锦一眼,“你那些‘关关雎鸠’留着哄别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