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回民国养弟弟 第80节
  林烬坐在明德书店的窗边,手里捏着当天的《申报》,报纸上关于红军在川滇边境活动的消息被缩在角落,标题印得模糊不清,只隐约能看见“共军窜扰黔北”几个字。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几行铅字,心里暗自思忖——按传来的零星消息,红军怕是还在川滇边境打转,国民党的报纸天天喊“围剿胜利”,真假谁也说不清。
  窗外传来一阵刺耳的哨声,几个日本浪人挎着刀招摇过市,瞥见路边绸缎庄挂着“国货绸缎”的招牌,突然发了疯似的冲过去。
  卖糖炒栗子的小贩慌忙收摊,铁铲在锅底划出刺耳的声响。林烬皱了皱眉,把报纸折起来塞进袖口。
  “又看什么新闻呢?”程添锦从身后走过来,手里端着杯热茶。他今天穿了件靛青长衫,衬得整个人清俊挺拔,只是眼下隐约有些青黑,显然又熬夜了。
  林烬接过茶,顺势拉住他的手:“没什么,就是看日本人最近闹得厉害。”他拇指在程添锦手背上蹭了蹭,“你昨晚是不是又没睡?”
  程添锦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温和而疲惫:“译些东西......从英文版《密勒氏评论报》上摘的,关于红军长征的片段。”话没说完,突然被门外一阵骚动打断。
  顾安大步跨进书店,西装革履的打扮与这古旧的书店格格不入。
  他手里拎着个牛皮纸包,往柜台上一扔:“刚出炉的蟹壳黄,用的是租界配给的洋面粉,比杂粮面稀罕。”
  林烬掀开纸包,甜香扑面而来。
  他掰开一个递给程添锦,转头问顾安:“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顾安扯松领带,冷笑一声:“老头子非要我去参加日本商会的酒会,半路溜了。”他从怀里掏出盒香烟,在指尖转了一圈,“看见虹口那边又在搞演习,装甲车都开上马路了。”
  程添锦闻言眉头紧锁,镜片后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林烬知道他在想什么——闸北的工人夜校离日军宪兵队驻地太近了。
  “对了,”顾安突然压低声音,从西装内袋摸出张纸条,“老秦让我转交的。”
  林烬展开纸条,上面是秦逸兴歪歪扭扭的字迹:「纱厂停工,李阿曼带着望儿回娘家了。闸北日本宪兵队查得紧,老地方暂时不用了。」
  程添锦接过纸条看完,沉默地划了根火柴把它烧掉。灰烬飘落在砚台里,像极了窗外阴沉的天空。
  “听说永大纱厂资金链断了,”
  顾安靠在柜台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打火机,“日本人的东洋纱厂趁机压价收购,三百多工人马上就要喝西北风。”
  林烬和程添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
  这年头,工人失业就意味着全家挨饿。林烬突然想起秦望那孩子前几天还趴在他膝盖上,咿咿呀呀地要糖吃......
  “我有个主意。”顾安突然直起身,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顾家仓库还堆着去年积压的棉布,正好借这个机会......”
  他话没说完,街对面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三人同时转头,只见方才那几个日本浪人正在砸绸缎庄的橱窗,嘴里叽里呱啦地吼着,分明是在咒骂“国货”。店老板跪在地上不停鞠躬,却被一脚踹倒。
  程添锦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发白。林烬悄悄按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
  “妈的,”顾安啐了一口,突然把烟头狠狠摁灭在砚台里,“早晚有一天......”
  窗外,日本兵的狂笑声混着店老板的哀嚎飘进来。
  林烬望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突然想起21世纪那个和平年代——那时候他整天宅在家里打游戏,还总抱怨外卖送得慢。
  现在想想,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添锦,”他轻轻唤了声,在桌下握住程添锦冰凉的手指,“晚上我去夜校替你吧,你休息一天。”
  程添锦摇头,反手与他十指相扣:“一起去。”他声音很轻,却坚定得像在宣誓,“我答应过要教完《千字文》的。”
  顾安看着他们交握的手,突然嗤笑一声:“两个傻子。”
  他转身往门外走,却在门口顿了顿,“明天我让人送几袋面粉去老秦那儿,就说......”他回头冲林烬眨眨眼,“就说爸爸疼你。”
  林烬抄起砚台就砸过去,顾安大笑着躲开,西装衣角在门框一闪而过。
  程添锦望着晃动的门帘,忽然轻声问:“他最近是不是来得太勤了?”
  林烬正弯腰捡砚台,闻言差点闪了腰:“程教授,你该不会......”抬头看见程添锦镜片后闪烁的目光,顿时乐了,“又吃醋啊?”
  程添锦淡定地推了推眼镜,从袖中取出怀表看了看:“该去夜校了。”
  林烬笑着凑过去,在他唇角飞快地亲了一下:“走吧,程老师。”
  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终于落下雨来。雨滴敲打着玻璃,像是某种无声的警示。林烬望着远处日军驻地飘扬的太阳旗,默默攥紧了拳头。
  1935年3月,上海法租界
  林烬站在明德书店门口,手里攥着刚送到的《申报》,报纸上关于红军的消息被压在社会新闻栏最下方,只潦草地写着“共军流窜黔北”,连具体动向都含糊其辞。
  他眯着眼睛读完那几行字,心里稍稍安定——至少没看到“围剿得手”的假消息。
  “哥!”林时风风火火地冲进书店,额头上还带着汗,眼睛亮得惊人,“你听说了吗?复旦和同济的学生今天要在外滩集会!”
  林烬心头一跳,立刻合上报纸:“什么集会?”
  “抗议日本人往华北增兵!”林时兴奋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油印传单,上面赫然印着“反对增兵华北!”“誓死保卫平津!”几个大字。
  林烬眉头一皱,刚要说话,沫沫也从后门跑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一叠同样的传单:“烬哥哥,我们也要去!”
  “不行。”林烬斩钉截铁地拒绝。
  林时和沫沫同时瞪大眼睛:“为什么?!”
  “巡捕房已经开始抓人了,”林烬压低声音,“今早公共租界的包打听抄了复旦的学生会,连《密勒氏评论报》的办公室都被搜了。”
  “那又怎样?”林时梗着脖子,“日本人的装甲车都开到塘沽了,再不吭声,平津就成第二个满洲国了!”
  沫沫也攥紧拳头,传单上的字迹被手心的汗洇得发皱:“昨天纱厂的王大叔说,东洋纱厂又裁了一百人,再不反抗,我们迟早都要当亡国奴!”
  林烬张了张嘴,却一时语塞。
  他知道历史走向,知道未来几年只会越来越糟,可他能说什么?难道告诉他们,再过两年,连上海都会沦陷?
  “你们俩别胡闹!”秦逸兴突然从后院走进来,脸色阴沉,“知不知道被抓进去是什么下场?”
  林时不服气:“秦哥,你以前不也参加过游行吗?”
  “那不一样!”
  秦逸兴压低嗓音,眼里闪过一丝后怕,“那时候日本人还没这么疯,现在......”他顿了顿,“上周闸北有个学生,就因为给游行队伍递了瓶水,被日本宪兵队拖走,到现在还没消息呢。”
  沫沫脸色一白,但很快又咬紧牙关:“那我们就更应该去!如果所有人都怕死,谁还敢反抗?”
  林烬看着他们俩倔强的表情,心里又急又无奈。
  这两个孩子,明明才十几岁,却已经比许多大人还要勇敢。
  “要去也行,”他深吸一口气,“但必须答应我两件事。”
  林时和沫沫眼睛一亮:“你说!”
  “第一,不准冲在最前面。”
  “第二,”林烬盯着他们的眼睛,“穿短衫却戴怀表的、总在街角修鞋的,那是巡捕房的包打听,看见就赶紧躲。一旦发现情况不对,立刻撤,别逞强。”
  林时和沫沫对视一眼,用力点头:“好!”
  秦逸兴急了:“林烬!你疯了吗?让他们去?”
  林烬苦笑:“拦得住吗?”
  秦逸兴噎住,半晌才狠狠捶了下柜台:“妈的!”
  林烬和秦逸兴远远地站在街角,目光死死盯着人群里的林时和沫沫。学生们举着横幅,高喊着口号,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市民。
  “反对增兵华北!”
  “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沫沫站在人群边缘,正把传单分发给路人,林时则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方才林烬说的“戴怀表的短衫男人”已经在街角晃了两圈,他攥着沫沫的手腕,随时准备拉她撤离。
  “巡捕房的人来了。”秦逸兴突然低声道。
  远处,几个印度巡捕和英国警官正朝这边快步走来,手里的警棍已经抽了出来。
  林烬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林时!沫沫!撤!”
  林时反应极快,一把拉住沫沫的手腕,转身就往小巷里钻。可就在这时,一个日本浪人突然从侧面冲出来,猛地推了沫沫一把!
  “啊!”沫沫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林时怒吼一声,转身就要冲上去,却被林烬从后面一把拽住:“跑!别回头!”
  三人一路狂奔,直到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才停下。沫沫喘着气,脸色发白,但眼神依然倔强:“我们……我们明天还去!”
  林烬又气又心疼,抬手想敲她脑袋,最终却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先回家。”
  ——
  程添锦坐在灯下,听完林烬的讲述,眉头紧锁:“学生运动只会越来越激烈。”
  林烬叹气:“我知道,可我拦不住他们。”
  程添锦沉默片刻,突然开口:“与其让他们莽撞行事,不如教他们怎么保护自己。”
  林烬一愣:“什么意思?”
  “明天开始,”程添锦推了推眼镜,“我教他们辨认包打听的特征,怎么甩掉跟踪,怎么用暗语传递消息。”
  林烬怔怔地看着他,突然笑了:“程教授,你这是要开班授课啊?”
  程添锦唇角微扬:“总不能让他们白白送死。”
  窗外,夜风掠过梧桐树,沙沙作响。林烬望着远处租界闪烁的霓虹灯,心里默默想着——这个时代,连活着都需要勇气。
  但至少,他们不是孤军奋战。
  ——
  1935年4月,上海法租界
  明德书店的煤油灯在夜色中微微摇曳,林烬坐在柜台后,手里捏着一份刚送到的《申报》。
  报纸上关于《何梅协定》的消息被刻意淡化,只含糊地提到“华北局势缓和”,而关于红军的动向,则被冠以“残匪流窜滇西”的字样。
  “呵,残匪?”林烬冷笑一声,指尖用力,报纸边角被捏皱。“再过几年,你们就知道谁是‘残匪’了。”
  门帘一掀,程添锦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叠油印的文稿。他脸色凝重,镜片后的目光沉得吓人。
  “看这个。”他将文稿递给林烬。
  林烬低头一看,是一份手抄的《告全国同胞书》,落款是上海文化界联合会,密密麻麻的签名里,赫然有鲁迅、茅盾等人的名字。
  “停止内战,一致抗日......”林烬轻声念出标题,抬头看向程添锦,“这能发出去吗?”
  程添锦摇头:“租界工部局已经下令查禁,巡捕房正在搜捕参与联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