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回民国养弟弟 第60节
  ……得,晚上得提前跟程添锦报备,不然这酸秀才又得闹脾气。
  他揉了揉太阳穴,心想这日子真是越来越难过了——白天应付书店里的八卦精,晚上还得哄家里那位祖宗。
  林烬站在霞飞路的公用电话亭前,手指拨动转盘,电话接通了大学文学院的办公室。接线员礼貌告知:“程教授刚去图书馆查资料,不在办公室。”
  他咂了下舌,从怀里摸出钢笔和便签纸,就着电话亭的木板匆匆写下:
  “今晚七点,顾安约谈沧浪阁,纯谈事,莫多想。——烬”
  将纸条折好,他拦住一个穿学生装的报童,塞了两枚铜板:“麻烦送到文学院程教授办公室,就说林先生留的。”
  报童笑嘻嘻地应了,一溜烟跑远。
  暮色渐沉,华灯初上。黄包车在石子路上颠簸,林烬下车时,茶楼门口的灯笼刚亮起来,昏黄的光晕映在“沧浪阁”的木匾上,漆色斑驳。
  跑堂的伙计认得他,低声道:“顾二少在二楼雅间等您。”
  楼梯是木质的,踩上去吱呀作响。林烬推开雕花门,雅间里点着檀香,顾安正倚在窗边抽烟,西装革履,指尖夹着一支“老刀牌”,烟雾缭绕间,侧脸轮廓分明。
  见林烬进来,他抬了抬下巴:“坐。”
  桌上已摆了几样小菜——糟熘鱼片、油焖笋、一碟酱鸭,还有一壶烫好的花雕。
  林烬挑眉:“鸿门宴?”
  顾安嗤笑一声,从西装内袋摸出一张折叠的报纸,推过来:“看看。”
  展开一看,是今日的《申报》,角落里一则不起眼的新闻:“虹口区新增日军巡逻队,即日起实行宵禁。”
  林烬眼神一沉。
  顾安弹了弹烟灰,淡淡道:“程添锦最近在闸北夜校的活动,日本人已经盯上了。”
  窗外,法租界的霓虹渐次亮起,远处隐约传来留声机的爵士乐声。
  而在租界之外,夜色沉沉,暗流汹涌。
  林烬的手指缓缓收拢,报纸在他掌心皱成一团。他盯着桌上那碟油光发亮的酱鸭,突然觉得胃里沉甸甸的。
  “我知道。”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顾安掐灭了烟,火星在青瓷烟灰缸里挣扎着熄灭。“你最近别去了。”西装袖口的黑曜石袖扣在灯下泛着冷光,“程添锦那边,我让人盯着。”
  窗外的爵士乐突然换了调子,欢快的旋律透过雕花窗棂渗进来,和房间里凝重的空气格格不入。林烬盯着墙上那幅《兰亭序》的赝品,王羲之的“之”字最后一笔洇开了墨,像道未愈的伤疤。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跑堂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咯吱作响,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
  林烬突然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花雕。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晃荡,映出他左眼尾那颗泪痣。
  “他要是听劝,”林烬仰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就不是程添锦了。”
  酒很苦,远不如程添锦书房里那坛绍兴陈酿。杯底残留的酒渣像极了闸北贫民窟那些永远扫不净的煤灰。
  顾安黑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他我管不着,”顾安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糟熘鱼片,“只要你别出事就行。”
  林烬猛地抬头,筷子“啪”地拍在桌上:“滚蛋,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他赌气似的埋头扒饭,把酱鸭咬得咯吱作响。
  顾安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低笑一声。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喉结微动:“这才1932...”
  “闭嘴!”林烬猛地打断他,筷子尖戳着碗底,指节发白。雅间里一时只剩下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
  窗外,法租界的霓虹灯在夜色中闪烁,远处传来电车驶过的“叮当”声。顾安的目光落在林烬紧绷的侧脸上,看着他眼角那颗泪痣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良久,顾安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牛皮纸包,轻轻推过去:“给你的。”
  林烬警惕地瞥了一眼:“什么?”
  “辣条。”顾安嘴角微扬。
  林烬的手顿了一下。
  1932年的上海,这包来自未来的零食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他盯着那个纸包,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哦...谢了。”他哑着嗓子说,把纸包塞进长衫内袋,动作近乎粗暴。
  顾安刚想说什么,雅间的雕花木门突然被“哗啦”一声推开。
  顾婉清穿着时兴的月白色旗袍,卷曲的头发上别着珍珠发卡,一双杏眼亮晶晶地扫过两人,最后停在顾安身上,嘴角一翘:“二哥,你果然——”
  林烬放下筷子,微微颔首:“顾小姐,好久不见。”
  顾婉清轻哼一声,下巴微抬,目光在林烬和顾安之间打了个转,像是嗅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八卦。
  顾安皱眉,语气沉了下来:“你来做什么?”
  “父亲让我来找你,”顾婉清晃了晃手里的小皮包,眼睛却盯着桌上的酒菜,“说家里来了客人,要你回去作陪。”她顿了顿,又意有所指地补了句,“是工部局的几位先生。”
  林烬微微挑眉,看着顾安训斥顾婉清时紧绷的侧脸,心里暗笑——这位顾二少平日里在商界叱咤风云,偏偏拿自家妹妹没辙。
  窗外,一辆电车“叮当”驶过,车灯的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顾安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他整了整西装袖口,语气不容置疑:“你先回去,我稍后就到。”
  顾婉清撇撇嘴,目光又飘向林烬,忽然压低声音:“林先生,我最近在读《牡丹亭》,有些地方不太明白,改日能去明德书店请教吗?”
  林烬一怔,余光瞥见顾安的眼神骤然锐利,不由失笑:“当然可以,顾小姐随时欢迎。”
  顾婉清得意地冲自家二哥眨眨眼,转身离开时,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雅间内重归寂静。林烬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似笑非笑:“令妹倒是活泼。”
  顾安盯着那扇还在微微晃动的门,半晌才道:“...她前段时间和左南箫走得太近。”
  林烬闻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的牛皮纸包——那包来自未来的辣条硌在胸口,提醒着他这个时代的暗流汹涌。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酒杯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南箫她......安排出去避风头了。”
  顾安端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嗯。”
  雅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远处留声机飘来的《夜来香》隐约可闻。林烬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眸问道:“宣小姐怎么样啊?”
  “挺好的。”顾安放下茶盏,袖口的黑曜石袖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和我大哥。”
  林烬闻言挑了挑眉,嘴角噙着笑:“你跟你哥哥妹妹关系处挺好?”
  顾安抬眼看过来,眼底闪过一丝玩味:“羡慕?”
  “滚。”林烬笑骂一声,顺手抄起桌上的花生米朝他扔去。顾安偏头躲开,那颗花生米“嗒”地一声落在青砖地上。
  窗外突然传来报童的叫卖声:“号外号外!闸北工厂罢工最新消息!”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顾安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枚银质烟盒,“咔嗒”一声弹开,递到林烬面前。
  林烬摇摇头,从自己长衫口袋里摸出程添锦送的那块怀表。表盖打开,里面是张泛黄的小像——程添锦穿着学生装的模样,眉目如画。
  表盘上的时针已经指向八点。
  “我得走了。”林烬站起身,长衫下摆扫过桌角,“程添锦说今晚要给我看新淘到的《牡丹亭》刻本。”
  顾安没说话,只是深深吸了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目光落在林烬左眼尾那颗泪痣上,又很快移开。
  “1932年......”他忽然低声说了半句,又戛然而止。
  林烬在门口顿了顿,没回头:“顾安,有些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是摆了摆手,“改天再约。”
  走出沧浪阁时,秋夜的风带着黄浦江的潮气扑面而来。林烬紧了紧长衫,怀表贴着心口的位置微微发烫。
  远处,法租界的霓虹依旧璀璨,而闸北的方向,夜色如墨。
  第65章 1932末2
  林烬先去巨籁达路房看了看林时和沫沫——两个孩子蜷在雕花木床上睡得正熟,沫沫的小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麦芽糖。秦母坐在油灯下补衣裳,见他回来只是点点头,针线在粗布上穿梭的声音格外清晰。
  林烬回到程公馆时,夜色已深。
  浴室里,热水从西洋铜制花洒中倾泻而下。林烬仰着头,任由水流冲刷着脸庞。
  蒸汽氤氲中,他恍惚又看见那天的闸北识字班——硝酸泼洒时的刺鼻气味,年轻教员面目全非却仍挺直的脊背,粪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还有后来巷口小贩叫卖的“识字者瘟疫特效药”。
  换上程添锦放在衣架上的丝绸睡袍时,布料摩挲过锁骨处的红痕,让他动作顿了顿。书房里,那盏绿罩台灯还亮着,照得案头那本《牡丹亭》的烫金标题闪闪发亮。
  林烬坐在程添锦常坐的皮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表。表盖内侧“程林氏”三个小字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书桌抽屉半开着,露出里面泛黄的报纸——9月4日的《申报》,角落里不起眼的一则新闻:“闸北区发生食物中毒事件,已造成12人死亡”。
  报道旁边是程添锦用钢笔写的一行小字:“毒非在馅,而在皮”。
  林烬突然站起身,走到窗前。程公馆的花园里,那株西府海棠在夜风中摇曳,地上落红成阵。
  他想起前天夜里程添锦伏案工作时,月光是如何描摹他清瘦的侧脸;想起他谈起工人夜校时眼中闪烁的光;想起今早他给自己系领扣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喉结的温度。
  怀表的秒针“嗒嗒”走着,已经过了十点。林烬摸出顾安给的那包辣条,牛皮纸在台灯下泛着异样的光泽。
  1932年的上海,这包来自未来的零食像是个荒诞的隐喻。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
  林烬看见程家的黑色雪佛兰缓缓驶入公馆大门。车灯照亮了程添锦疲惫却依然挺拔的身影,他手里还捧着几本厚厚的教案。
  林烬突然觉得眼眶发热。他迅速把辣条塞回抽屉,顺手理了理睡袍的衣领。
  当楼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时,他故意翻开《牡丹亭》,做出一副专心阅读的模样。只是书页在微微发抖——“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字样在眼前模糊成一片。
  程添锦的脚步很轻,但林烬还是听见了。他故意没有回头,只是手指微微收紧了书页,纸张在他掌心发出细微的脆响。
  温热的胸膛忽然贴上他的后背,程添锦修长的手臂从后面环过来,带着初秋夜风的凉意和一丝淡淡的墨香。林烬的手轻轻颤抖着,覆上对方的手背,触到指节处因常年执笔而生的薄茧。
  一个吻落在耳垂,柔软而克制,像蝴蝶掠过花瓣。林烬闭上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
  “......最近别去了好不好。”他的声音很轻,几乎像是叹息,尾音消失在程添锦的呼吸里。
  身后的人没有立即回答。
  林烬能感觉到程添锦的心跳透过薄薄的丝绸睡袍传来,平稳而有力。
  程添锦的下巴抵在他肩头,声音低沉:“顾安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林烬没有否认,只是将手指插入对方的指缝,十指相扣:“他说......虹口新增了日军巡逻队。”
  书桌上的台灯忽然闪烁了一下,钨丝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墙上两人的影子随之晃动,纠缠在一起又分开。程添锦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林烬的手腕内侧,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是上个月搬运禁书时被铁丝划伤的。
  “你知道我做不到。”程添锦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那些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