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锅里的米粥已经熬得软糯稠滑,宋晋同盖上锅盖,用小火温着。
他挥了挥手,又在布巾上擦了擦,随口问道:“说起来,怀兄和黎姑娘,平日里如何用膳?”
“呃……宗门有大食堂,外出便打尖住店。”
“那可不行!”宋晋同听闻,立刻正色皱眉,语气严肃,“外头店家,用料难免粗糙,吃坏了身子可怎么好?怀兄
若不嫌弃,不如与我一道,学个一招半式傍身,日后也好照顾黎姑娘。”
怀玉泽思忖片刻,想起容儿有时会抱怨外头饭菜油腻……突然觉得颇有道理。
但不得不得说,宋晋同的手艺不能说是“难吃”,只能说是“能吃”的。
大概最“好吃”的,就是宋迎面前的白粥了。
——没有技术含量的那种。
宋迎的身体机能尚未完全恢复,双腿绵软无力,吃喝全靠嫂嫂端上床。
白粥没什么滋味,宋迎喝完有点蔫蔫的。
正出神,黎婧容的声音先一步抵达:
“看来,宋姑娘每一次说的‘后会无期’,都成了‘后会有期’的谶语啊。”
黎婧容知道,宋迎醒来后宋家人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说,特意晚来了一日。
谢花娘见状,知趣地冲来人福了福身,端着空碗退了出去,还贴心地为她们掩上了门。
气氛有些微妙,宋迎不知道该说什么,斟酌再三,还是开口道了句:
“……多谢。”
从京州至辽州路途甚远,把她弄回来不容易。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这就是女主角的气度嘛。
不过一句话,她就承人家这么大恩情。
宋迎有些不好意思。
黎婧容看出了宋迎的窘迫,她也是个不会讲客套话的人。
她挠了挠头,“屋里闷不闷?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想是想,但……”宋迎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无力的双腿,“恐怕要等明日了。”
大概明天就能下地了。
“等什么明日后日的,”黎婧容笑着走到床边,冲着宋迎伸出手,“我带你去。”
“去哪?”宋迎不肯搭手。
黎婧容反手扣住她手腕,将她拽了起来,“去好地方!”
下一瞬,只觉腰间一紧,身子腾空而起!
熟悉的失重感袭来,宋迎下意识地环抱住黎婧容的脖子。
待她回过神时,人已置身于夜空之下。
——她们坐在了屋顶上。
“我刚学武的时候,师父教我的第一样本事,就是轻功。”
黎婧容松开揽着宋迎的手臂,转而牵起她的手,引着她向上伸去。
“你看,”她的掌心托着宋迎的手背,“这样伸手就能抓到星星。是不是很漂亮?”
第45章
不到五更天,药性虽压着,但永昭帝体内蛊毒实在强悍。
这点迷药不足以让他沉睡至天明。
他唇角勾了勾,下意识收拢手臂,那团温软香馥实在好摸好揉,怕是自己忍不住日日——
倏地,一空。
手臂陡然僵直。
人呢?
永昭帝猛地坐起身,动作过急,昏沉感紧随而至,太阳穴跳动得有些发疼。
赤/裸的上本身暴露在外,肌理分明的后背上,有着几道浅红的暧昧抓痕。
脱下的衣袍搭在他半条腿上。
他眯起狭长凤眼,环视四周,不远处,轩窗大敞,寒风贯入,纱幔胡乱飞舞,像光怪陆离的幻梦。
……人呢?!
他沉着脸起身,赤足踩在地上。
刚踏了一步,脚心便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有点硬,又有点尖。
低头一看,是枚薄薄的金叶子。
再往旁边看去,还散着好几张银票。
永昭帝顾不上穿衣服,拾起银票,凑至鼻端,用力嗅闻着。
——是她的味道。
有几滴津液洒在上面,他闻到了。
她要跑?
昨夜的抗拒、泣不成声的求饶、泪眼婆娑的承欢……
难道全是假的?
不。他记得她的迎/合,记得她是如何化作一滩春水。
直到——
那一脚。
那时候,他在准备做什么?
永昭帝记起来了。
……可是,为什么?
他想不通,那时候还差一半呢。
不是害怕,是什么?
那时,她眉头紧皱,面露不善。
是嫌弃?
嫌弃……他?
她踹他,是因为嫌弃他?
所以,她才会踹了他一脚,然后离开!
心思既定,肌肉瞬间紧绷,屈辱感让他折下背脊,随手抓了件衣裳便披在身上。
他……他到底哪里不行要被嫌弃?!
永昭帝两条腿就这么赤/条/条露在外面,仿佛感觉不到刺骨寒意。
他眼底烧着火,大袖鼓风,一掌拍出——
殿门应声炸开!
“来人!”
门外禁军侍卫乌压压跪了一地。
永昭帝缓步而出,赤足踏过满地木屑,停在队列中央。
“废物,”他猩红着眼,目光扫过颤抖叩首的头颅,“连个人都看不住。”
众人心中一凛,以为陛下说的是逃走的地牢罪囚,刚要请罪,却听头顶声音再度响起:
“杀。”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数道黑影凭空而出。
寒光闪过,血线迸射。
最前排的侍卫连闷哼都来不及发出,便软倒在地。
——毕竟,陛下喜静,尤其听不得临死前的聒噪。
温热的血溅上永昭帝赤/裸的脚背。
他不闪不避,反而因这股热流,感到诡异的平静。
他低头,有些餍足地嗅了嗅。
血腥气钻入鼻腔。
太脏了。
杀戮非但没有遏制燥欲,反而勾起骨血里的思念。
这血腥气远不如她身上的味道好闻。
“不够,”永昭帝眼中漆黑骤然转为妖异竖瞳,他像是被这肮脏的气味激怒了,“还不够!”
杀戮在无声继续,血雾弥漫,周遭空气都被浸得温热。
可那也只是短暂地平息罢了。
更深的躁郁从蛊毒的源头涌出,凶兽在体内咆哮,像是要破体而出。
“呃啊——!”
脸部肌肉剧烈痉挛,永昭帝发出一声痛吟,猛地抬手捂住半张脸。
金色的竖瞳在指缝间闪烁着。
——找到她。
——抓住她。
这个念头,居然比杀戮更能安抚他沸腾的血液。
痉挛奇迹般地平息了,瞳孔转为漆黑后,他缓缓放下手,脸上是一种骇然的平静。
“隐。”
黑影齐齐跪在地上。
他忽然笑了。
他太了解她了,她那点小聪明,在他眼里一览无余。
宋迎肯定会回辽州。
既然要回,她就不可能傻到走官道。
官道驿站,层层关卡,她插翅难飞。
水路?
离京州最近的冀州,河流四通八达,万千商船汇集。
随便藏一个人进去,如同滴水入海。
走水路,是她最好的选择。
“封锁冀州所有水路出口,查验所有船只——找到她。”
命令下达,他却久久没有说出处置之法。
隐卫迟疑一瞬,斗胆问道:“是否将人请回宫中?”
“不,”漆黑瞳孔微微外扩,显然兴奋至极,“她想回辽州,便让她回。”
“你们一路暗中护送。”
他抬脚,踏过一滩温热的血泊,
“朕,在辽州等她。”
*
辽州的白日,如碧洗澄澈;
一入夜,满幕星星仿佛真就缀于其上,触手可及。
宋迎高高举起手掌,虚虚一握,就像星星真的躺在掌心。
清澈眼眸倒映出漫天璀璨,她从来没有离星星这样近过。
宋迎发誓,这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夜空。
身侧黎婧容悄悄松开手,想退开些许。
“别!”宋迎反手拉住她衣摆,声音有些飘,“别离我太远,我怕掉下去。”
黎婧容怔然,是她疏忽了。
她向来独来独往,除了怀哥哥,很少与人亲近。
“宋姑娘,”黎婧容垂眸看向衣角,问出了盘桓心头多日的疑问,“宋姑娘,那日你身穿御赐之物。他……待你,似乎不薄。”
她掀起眼皮,直视着宋迎,“既然有如此恩宠,为何要逃?”
宋迎被问的一噎。
该怎么解释?
说自己升官了?
她其实不是什么宫女,而是监国摄政的亲王。
想逃也只是因为想家,想翘班跑路——这样说是不是没人会信啊?
见她沉默,黎婧容眸色微沉,以为自己猜中了。
宋迎忽然转过身,半个身子朝向黎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