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他人虽然走了,魂还飘在屋里呢。
没一会儿功夫,这里已经全是狗皇帝的痕迹了。
原本靠在窗边的那张小书案,不见了。
换成了雕花大书案。
那书案宽得离谱,别说两个人并排坐着批折子,就是三个人在上面打滚都绰绰有余。
书案的一头,整齐地码放着她惯用的文房四宝;
而另一头……则摆着另一套笔墨纸砚,旁边还放着一方玉玺。
宋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深吸一口气,绕过那张“双人办公桌”,只想一头扎进被窝里冷静一下。
可当她走到床边时,瞳孔又是一缩。
床……
床也变了。
床虽然还是原来那张,
但是四件套已经换成了丑不拉几的土黄色!
床榻外侧,还多了个枕头,比她的高出一大截!
宋迎有种领地被人入侵的窒息感。
她气得浑身发抖,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还她之前好看藕荷色四件套!!!
可恶!这狗皇帝,仗着自己是皇帝,仗着自己位高权重,就可以这样为所欲为吗!
宋迎越想越气,猛地抓过那个碍眼的龙纹高枕,对着它就是一顿猛捶。
“叫你搬桌子!叫你搞强制爱!叫你把办公室开我卧室里!”
“我捶死你个狗皇帝!捶死你!你这个封建帝制的糟粕!”
她把枕头当成永昭帝,左勾拳右勾拳、右勾拳左勾拳……
直到饱满枕芯被锤得扁扁的,宋迎才气喘吁吁地停手。
她脱力向后一倒,呈一个“大”字形瘫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头顶顶帐。
熬住!宋迎!
再熬个几天就跑路!
正当她头痛欲裂之际,殿外又传来内侍的通传声。
“启禀殿下,内庭刘总管求见,说是为万春殿修一事,给您送图样来了。”
万春殿?
宋迎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对了,还有这茬!
早上狗皇帝随口一句“全按你的心意来办”,她当时光顾着震惊和抗拒,压根没往心里去。
谁知道这帮人办事效率高得吓人!
这才半天功夫,连设计图都送来了?!
不行,这活儿绝对不能接!
这要是接了,不就等于昭告所有人,她和狗皇帝同居了吗?
她还没有傻到会往自己身上浇开水的程度。
宋迎迅速整理好仪容,行至屏风前,沉声道:
“进。”
门开,一个满脸堆笑的中年大监,领着几个小内侍,抱着一堆卷轴和木匣子走了进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
“小人参见殿下!”刘总管行了个大礼,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陛下有旨,万春殿的修布置,一应事宜,全凭殿下做主!”
说着,他一挥手,小内侍们立刻将手中的东西铺陈开来。
紫檀、黄花梨、沉水香的木样,被巧匠雕琢成微缩的斗拱、梁柱,上面纹样繁复精美;
一字排开的描金绘彩漆盘上,七彩光晕随着光线流转,华光溢彩;
几匹新贡的云锦蜀绣被缓缓抖开,一匹竹叶绿,一匹暮山粉,美得令人屏息;
更有南海采来的整块暖玉,被打磨成光可鉴人的地砖样式,触手温润。
……
……
好家伙,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修皇陵呢。
宋迎只扫了一眼,就觉得眼底发晕。
刘总管还在热情地介绍:“殿下您看,这是京州最时兴的样式……只要殿下喜欢,就是天上的月亮,小人也得想法子给您安到殿顶上去!”
宋迎听得嘴角直抽。
她稳了稳心神
,淡淡道:“刘总管有心了。”
刘总管笑得更谄媚了:“为殿下分忧,是小人的本分!”
“只是……”宋迎话锋一转,面露难色,“本王对于这亭台楼阁之事,实在是一窍不通。让本王来定夺,岂不是明珠暗投,辜负了这些好东西?”
刘总管一愣:“这、这陛下的意思是……”
“陛下的心意,本王岂能不知?”宋迎打断他,“但正因如此,才更不能草率行事。您说,这普天之下,谁的品味能高过陛下?”
她抛出杀手锏:
“陛下的喜好,便是本王的喜好。”
这话绕得刘总管脑子也晕了。
他愣在原地,品了半天,才品出一点不对味来。
“那……依殿下之见……”
“就按原来的办。”
“得了!殿下说的是!是小人刚才愚钝了!”刘总管恍然大悟,连忙躬身,“那小人这就回去,立马开工!”
“有劳了。”宋迎客气地点了点头。
希望今晚就能竣工!
宋迎咬牙切齿地想着。
送走了浩浩荡荡一行人,殿内重新安静下来。
可宋迎心头那份轻松,却没能持续多久。
殿内的一草一木,都在昭示着——
她已经彻底失去了对这方天地的掌控权。
她走到窗边,抬眼望去。
宫墙高耸,将一方天地切得四四方方。
这里什么都好。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用的器物随便一件都都价值连城。
可没有一样,是属于她的。
这个小小的房间,说被占就被占了。
她忽然,又很想很想家了。
想起辽州那个还没这里一半大的房间,窗台上摆着她从集市淘来的小玩意儿,书架上塞满了她爱看的闲书。
爹娘也从不会指手画脚,动她的宝贝玩意儿。
不像现在。
越想,心里越是委屈,越是酸涩得发紧。
酸意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宋迎拼命地眨眼,想把那点湿意逼回去,可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她不是什么大女主,也不是什么菟丝花。
她只是想家了,想回家看看家人。
宋迎抬手捂住脸,肩膀微微抽动,细细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溢出。
就在这时,殿门被人悄无声息地推开了。
第42章
泪眼模糊间,宋迎抬首望向门口。
一道高大身影立在屏风外,将门扉处透进的天光尽数吞没。
除了他,还能有谁。
心口一窒,宋迎转过身,胡乱抹去脸上湿痕。
永昭帝的脚步停在屏风外。
他听见了宋迎的呜咽声,可在他出现的瞬间,那哭声又仓皇敛住了。
怎么又哭了?
结合他出现即仓皇收敛的行为。
难不成这次是因他而哭?
永昭帝很有耐心地默立了片刻。
待他绕过屏风,视线一扫,掠过那只被锤变形的枕头,随即,落在了那双湿漉漉的眼睫上。
空气凝滞了数息。
她不喜欢跟他同寝?
永昭帝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收紧。
继而五指一松,撩开衣摆,在她身侧坐下。
半晌,他终于得出了结论,沉声笃定道:
“不喜欢朕亲选的云缎被褥?”
这是床褥的事儿?
宋迎一口气被堵住。
见她不语,永昭帝只当自己猜对了,耐心更添几分:
“若是不喜,等会便让人换了你喜欢的样式来。”
“那……方才为何要换?”
宋迎侧过脸,那双泛红的眼睛觑着他。
永昭帝目光与之相撞了一瞬,随即微微一偏,飘忽着,不敢再落回她身上。
“先传膳吧。”
他丢下两个字,拂袖起身,快步走到了圆桌边。
?
宋迎水眸微眯,心底狐疑更甚。
隔着一道屏风,宋迎自然也看不见,永昭帝耳廓的薄红,已然烧至颈侧,双手也有些不自在地放在膝上摩挲着。
殿外,内侍们捧着菜肴,鱼贯而入。
突然,宋迎闻到一股熟悉的酱汁味。
瞳孔倏然一缩,脚步被牵引着,缓步走出。
是——
一桌全肉宴!
糖醋里脊、东坡肉、蒜蓉开边虾、梅菜扣肉……
每一道菜,都是她的心头好。
只是佛跳墙,换成了一盅清淡的松茸鸡汤。
这是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
这颗枣,未免太甜了些。
随即,宋迎目光冷然,游移于菜肴与永昭帝之间。
“……先用膳。”
永昭帝开了口,视线却依旧落在别处,不敢与她对上。
宋迎目光刮过他尚未褪尽红晕的脖颈,心底冷嗤一声。
随即,一言不发,走向他对面最远的位置坐下。
食物是无辜的,尤其是她心心念念的肉。
宋迎一口一块肉,吃得专心致志。
永昭帝没再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用着膳,时不时会夹一筷子菜,越过大半桌面,精准投放进她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