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因为她的介入,现在,这个命运被安插在了旁人头上!
“好!哈哈哈!好一个诛其九族!”
永昭帝抚掌朗笑,“高首辅此言,深得朕心!朝堂诸公,皆当以高首辅为表率,学其忠贞,效其刚正!”
帝王金口玉言,一锤定音。
这跟听自己家人的宣判令有什么区别!
宋迎狠狠掐住自己虎口。
震惊、恐惧、后怕、庆幸。
她甚至分辨不清哪种情绪占了上风,只知道胸口闷得厉害,快喘不上气了!
穿越十六年,她本该习惯的!她已经习惯了啊!
可等到亲耳听闻“诛九族”的时候,她还是低估了封建王朝的残酷性,也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尽管内心翻江倒海,宋迎还是极力克制着几乎要崩塌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朝会终于结束。
群臣鱼贯而出,宋迎强撑着双腿,跟在永昭帝身后,预备返回万春殿。
脚尖跨过门槛的刹那,宋迎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栽了下去——
前方明黄龙袍倏然一顿,永昭帝转身看向倒地的宋迎。
凤眸微眯,掠过探究。
她在耍什么花招?又是博取同情的小伎俩?
今日朝堂之上,那高伯深提出“诛九族”之时,他分明瞥见这女人瑟缩了一下。
她在害怕。
只是她掩饰的滴水不漏,低垂眉眼间,一派恭顺,挑不出端倪。
永昭帝目光落在她身上。
发髻微乱,几缕青丝贴在脸颊旁,双眸紧闭,羽睫轻轻颤动。
整个人看上去,竟有几分……可怜。
是的,可怜。
这个词毫无预兆地从心底浮现,荒谬得连永昭帝自己都哂笑了一声。
这个三番两次在他面前扮柔弱博同情的女人,他居然……还会觉得她可怜?
真是荒唐。
另一侧,润德公公躬身道:
“陛下,奴才这就叫人将宋姑娘抬回万春殿,再请太医……”
“不必。”永昭帝冷声打断。
难保不是一出里应外合的苦肉计!
润德公公心道,陛下这是要拂袖而去了。
他正要躬身,却瞥见——
龙袍微动,永昭帝弯下了腰身。
他伸出双臂,将地上那具纤细身体,打横抱了起来。
宋迎的身子很软,也很轻,几乎没什么分量,下意识收紧了手臂。
颌下便是幽香发丝,丝丝缕缕,带着清甜香气,搅得心湖微乱。
“……宣太医。”
永昭帝的声音,竟比方才哑了几分。
润德公公连忙垂首,眼底惊愕掩去,识趣退下。
永昭帝一路抱着宋迎,直至万春殿,将她安置在锦被之上。
他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宋迎,颈项纤细白皙,青色血管若隐若现,泛着诱人的光泽。
他做不到像那晚一般,被欲望支配,沦为兽类。
理智尚存,可心底里,却有一股更强大、更原始的冲动——
在诱惑着他沉沦、怂恿着他沉沦,蛊惑着他沉沦。
挣扎。
犹豫。
下一瞬
,仿佛被蛊惑了一般。
他的脸,还是慢慢地、不受控制地贴了上去,带来一阵奇怪的战栗感。
心旌动摇至此。
*
朝会散去,百官次第退出金銮殿。
高伯深不急不徐地踱着步,身侧,吏部侍郎亦步亦趋地跟着。
行至一处僻静,吏部侍郎低声道:“首辅大人,今日陛下身侧那位……宫婢,大人可曾留意?”
高伯深脚步未停:“傅大人也瞧见了?陛下正值鼎盛之年,倒也寻常。只是不知,傅大人特意提及,是何用意?”
话毕,高伯深倏然站定,侧过身,眼神直直望向他。
吏部侍郎被盯得心头一跳,连忙躬身道:
“下官不敢有何用意。只是……咱们这位陛下,自登基以来,鲜少临朝,后宫亦是空置许久,更遑论亲近女色。”
高伯深上下打量了他片刻,才幽幽“嗯”了声,又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那宫女,原是今年甄选的十二州秀女之一。或许是圣心偶有所动,瞧着眉眼,倒是清秀。”
吏部侍郎叹道:“宫女而已,终究……”
高伯深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今年十二州秀女,皆因牵涉燕党余孽,入宫未满十日,便已悉数殒命。”
“唯她,独活。”
高伯深话锋一转,似是闲聊般问道:“说起来,傅大人府上千金,闺名……老夫有些忘了,年岁几何了?”
吏部侍郎恭敬答道:“回首辅大人,小女贱名兰月,年已及笄,平日里也算……也算娴静知礼。”
“及笄好啊,”高伯深点了点头,“正是如花似玉的好时候。”
“陛下身边仅一宫女侍奉,恐有不周之处。这宫里,是该添些伶俐通透的丫头进来分忧了。”
“首辅大人的意思是……让小女也、也入宫为婢?”
吏部侍郎这话问出口,已是带了几分屈就和不甘。
“傅大人,‘婢’之一字,用得不妥。能入宫侍奉,是为君分忧,光耀门楣之事。”
高伯深拍了拍傅侍郎的肩,笑道:“傅大人是个聪明人。有些机会,错过了,可就再难寻了。”
吏部侍郎不敢再有丝毫犹豫,深深一揖到底,“首辅大人提携之恩,下官……下官与小女没齿难忘!一切……全凭首辅大人安排!”
高伯深这才微微颔首,甩袖离去。
第12章
宋迎悠悠转醒,记忆还停留在下朝时。
群臣拜别,圣驾远去……
下一瞬,她猛地睁开眼。
绫罗幔帐,流苏轻垂。
这、这是万春殿?!
她反应过来,一激灵,坐直了身子,便见不远处的花梨木圆桌旁,一人倚着圈椅,目光落在手中书册上。
听见动静,眸光又转到了她身上。
狗皇帝怎么在这?
不对,我怎么在这?!
没等宋迎理清思绪,永昭帝已经合拢书卷,起身,朝床榻逼近。
宋迎想爬下床,却已然来不及。
她慌忙屈膝跪好,“奴婢失仪,请陛下降罪!”
永昭帝冷哼一声,在她方才挪开的床沿边坐了下来。
明明是宽敞的龙床,二人之间的距离却骤然缩短至咫尺。
宋迎又往床里缩了缩,恨不能把自己嵌进床壁里去。
永昭帝见状,墨眉蹙了蹙,似有不满。
他长臂一伸,撑在宋迎身侧的锦被上,整个身躯微微前倾,压迫感瞬间笼罩下来。
“省了这些虚礼罢。”低沉嗓音在头顶响起,“太医瞧过了,说你不过是惊惧过度,兼之近日劳累所致。”
宋迎眼帘低垂,安分地跪在床上。
永昭帝的目光在她细白颈间停了一瞬。
他方才就察觉到了,她今日身上的那股子淡香,确实不如往日那般清甜馥郁。
倒像是雨后被摧残过的花苞,虽仍有余香,却失了那份饱满欲滴的生机,花瓣都蔫蔫地蜷着,再也沁不出诱人的蜜露。
不过无妨,这样的花儿,只需他稍加浇灌,总会重新绽放——
“朕思忖过了,你这身子骨着实娇弱了些。往后,便每当值一日,准你休沐一日吧。”
宋迎闻言,先是一整,随即嘴角漾起笑意。
“奴婢……叩谢圣恩!”
永昭帝望着她眼底雀跃,眸色深了深。
施恩于她,令她放松警惕,或许能更快地引出她身后蠢蠢欲动的老狐狸。
一箭双雕,不失为一步好棋。
这时,润德公公躬身而入:
“启禀陛下,吏部傅侍郎差人传话,听闻陛下身边仅有宫女一人侍奉,恐多有不便。”
“侍郎忧心圣躬,欲献家中次女入宫,为陛下分忧解劳。”
永昭帝面色一沉,吏部……是高伯深的人。
此番献女,背后定然是高伯深那厮的授意,名为分忧,实则安插眼线,试探虚实。
那老狐狸的爪子倒是伸的够长。
他本想开口驳斥,让润德将人打发了。
念头一转,却又瞥了眼床榻上那双悄悄竖起的耳朵。
今日朝堂之上,宋迎的惊惧,可不似作伪。
不妨将此女放入宫中,自己作壁上观,看看这池水究竟能被搅得多浑。
再者,若一口回绝,自己方才那番体恤之言,倒显得刻意了。
思及此,永昭帝:“傅侍郎有心了,那便……留下吧。”
一旁,宋迎耳朵尖动了动,看来狗皇帝的日子也不好过啊,都让人把眼线安家门口了!
永昭帝余光扫过那张八卦小脸,“身子也无大碍,便先回自己屋里歇着罢。”
宋迎乖巧应下,麻溜地退出了万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