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窗外雪纷纷落,染白了窗棂。
她说话慢悠悠的,等到说完,对面的安阳侯已是泪如雨下。
“对不起,舅舅不知道……”安阳侯的悲伤情绪如同泄了闸,如何都止不住。
他恨不得冲进皇宫把姜帝揪出来,狠狠揍他一顿,什么狗屁昏君,姐姐去世跟她的女儿能有什么关系,若是姐姐在天有灵,不知该有多难过。
可怜的小丫头,不知在冷宫吃了多少苦头,想到此处,他心痛难忍,一把将姜月萤按进了怀里。
安阳侯哽咽:“倘若舅舅早点知道,一定会把你接出来的……”
姜月萤懵懵的,小幅度扭了扭身子,似乎很不适应来自亲人的关怀。
“是舅舅对不起你。”
“不、不是的,舅舅没有错,不要责怪自己。”她小声说。
安阳侯深吸一口气,每口呼吸都沉重且疼痛,几乎不能喘息。
如此懂事的孩子,却平白遭这么多罪。
都怪姜馗那个冷血的东西。
当初姜馗杀兄弟上位,造孽无数,原本他们柳家不愿同意这门亲事,奈何长姐心悦于他,再加上姜馗赌咒发誓此生绝不纳妾,后宫唯有皇后一人,柳家这才松口。
谁能想到此人偏执异常,竟然把发妻的死赖在无辜的女儿身上,还把她丢在冷宫不闻不问多年,没有半分人性可言。
这种冷血的“深情”,实在是令人胆寒。
安阳侯摸了摸姜月萤的头,满眼怜爱:“孩子,你受苦了。”
“没有亲人在身边,很难熬吧。”
“舅舅不要替我难过,其实我已经不在乎了,”姜月萤眨着眼睛,轻声细语,“能与舅舅相认我很高兴,而且……我在梁国也有亲人了。”
“在梁国?”安阳侯下意识反问。
“嗯……”姜月萤脸颊红乎乎,娇羞地捂住面庞。
“门外那个没正形的梁国太子?”安阳侯撇嘴。
姜月萤维护道:“舅舅,他对我很好。”
“才嫁过去几天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姜月萤抿唇:“反正他很好,我愿意跟他去梁国。”
从进门开始,姜月萤一直战战兢兢,袒露真相以后也小心翼翼不敢亲近他这个舅舅,偏偏在提到谢玉庭的时候,安阳侯从她脸上看出一点小脾气。
像是在护犊子,不允许别人说谢玉庭一点不好。
啧,一个纨绔把这丫头魂儿勾走了?
安阳侯不是傻子,看得出姜月萤是个拎得清的人,她说谢玉庭对她好,一定不是假的,但是日后的前程……
现在出去把谢玉庭毒打一顿,逼他发愤图强还来得及吗?
安阳侯既欣慰又忧虑,而立之年头发都要白了。
二人已经在屋里交谈大半个时辰,安阳侯不能久留宫中,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塞到姜月萤手里。
这块令牌玄铁打造,上面雕刻一个硕大的“骁”字,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她摸着这块冰凉的令牌,疑惑地眨眨眼。
“这块令牌可以调动我的一队私卫,名为骁骑卫,”安阳侯耐心解释说,“我把这支私卫送你,等回到梁国以后,让他们驻扎在京都郊外,有什么事拿令牌调遣他们就是。”
姜月萤惊讶不已。话都说不利索:“这、这……”直接送兵马也太豪奢了吧。
“就当舅舅送你的嫁妆。”安阳侯说。
姜月萤握住令牌,一丝暖流涌入心间。
“多谢舅
舅。”
不知不觉,眼睫沾上水润的湿气。
她默默想,自己好像又有一个亲人了。
从小到大,她都在渴望亲人的关爱,可是父皇恨不得她死,姐姐更是残暴,与她相依为命的乳娘早早过世。
冷宫凄苦,只有一只小黑猫聊以慰藉。
她也听说过安阳侯的名头,知道自己有个养伤在家的舅舅,可是她走不出那座冷宫,无法把自己的声音传递到他的身边。
临出门前,安阳侯欲言又止,姜月萤看出他的犹豫,主动询问。
安阳侯扶住她的肩膀,认真问:“你喜欢谢玉庭吗?”
明澈的眸子倏地一抖。
……
送走安阳侯,姜月萤神情恍惚,有种做梦般的虚幻感。
独立窗畔,推开窗子,望见天边灰白一片,缓缓收回目光,落在庭院内,松柏上覆盖绒白的雪花,一阵轻盈的风扫过,雪花飘扬。
天地银装素裹,突然,一道亮丽的色彩出现,谢玉庭一身锦绣翠蓝衣袍,发冠鎏金熠熠生辉,他抬起灿烂的桃花眼,冲着她挑眉一笑,风流尽显。
胸腔如同即将破壳的小鸟,发出咚咚咚的撞击声,即将有什么要从里面展翅飞出。
她低眸抚摸胸口,露出清浅的笑意。
谢玉庭来到窗前,笑吟吟问:“跟舅舅唠什么了,有没有告我的状?”
姜月萤有点心虚,低头搓了搓自己的手指。
若是说实话,这厮尾巴得翘上天。
“真要告状,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她抬高下巴。
“孤有那么差劲儿?”谢玉庭佯装痛心,捂住自己的胸口,“不会真的找舅舅告状了吧,万一哪天我被套麻袋揍了,你可得负责……”
姜月萤差点笑出声,睨人一眼:“我就告状,你奈我何?”
谢玉庭眼睛倏然一眯,透露出危险的光芒:“看来小公主的嘴巴不够乖啊。”
话音未落,他手臂一撑,直接从窗外翻了进来,高大身影遮住少女玲珑的身躯。
怎么又翻窗户。
姜月萤朝后退了半步,圆润的眸子水盈盈,声调慌乱:“你想干嘛?”
谢玉庭懒懒一笑,伸臂搂住她的身子,俯身凑到眼前,薄唇轻启:“嘴巴不乖,只能堵起来了。”
“唔……!”
第49章 除夕让你也尝尝被亲哭的滋味……!……
除夕夜,庭内满树银花,蒲灵剪了窗花,把多余的窗花挂在树上,为白雪点缀几抹艳红。
厅内,青戈煮好了饺子,与配菜一同摆在八仙桌上。
今夜风静雪停,屋里的炭火静静燃烧,青戈摆完菜肴,顿觉炭火过旺,烘得空气沉闷。
她卷起袖管,拿起铜铲,铲起一层烧尽的炭灰,轻轻覆盖在熊熊燃烧的炭火上,霎时间,炭火的火苗逐渐变弱。
待到屋里不冷不闷,才缓缓站起身。
拨下袖口的那一刻,她盯着自己细腻光滑的小臂,微微恍惚。
上面狰狞可怖的鞭伤不知何时开始,已经消失不见。
太子妃没有骗她,药粉真的有用,连经年旧伤都能治愈。
那一瞬间,心底沉疴随着身上疤痕不治而愈,重新焕发出一点生机。
青戈摸了摸手臂,素来清冷的面颊浮起一丝笑意,再抬眸,恢复如常。
即将踏出门之际,姜月萤提裙迈入,身后跟着摇头晃脑的蒲灵。
姜月萤酝酿大半天,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掏出两个沉甸甸的荷包,往青戈和蒲灵手里塞,扬起眉梢说:“看在你们最近做事比较麻利,给你们点赏钱。”
蒲灵大为感动,眼泪汪汪:“呜呜奴婢多谢太子妃!”
“嘁,没见识,”姜月萤抬高下巴,斜睨人一眼,“这点银子本宫就当赏着玩,至于掉眼泪吗,没出息。”
蒲灵眼眶湿润:“奴婢就是没出息嘛……”
青戈比蒲灵冷静不少,默默把荷包揣进怀里,拉着蒲灵退下,不要打搅主子们吃年夜饭。
走出门后,蒲灵笑眯眯躲到角落,鬼鬼祟祟打开荷包,看着里面的银子,眉开眼笑。
青戈有点无奈:“又不是偷来的,你躲什么?”
蒲灵嘿嘿一笑:“青戈姐姐,你说太子妃为何除夕夜给咱们赏钱,这算不算是压岁钱?”
闻言,青戈没有说话,只悄悄攥紧了小小的荷包。
蒲灵早已习惯青戈的冷淡,干脆自己举着荷包玩。
红灯笼晕开一片暖色的光,光晕之下,蒲灵露出牙齿傻笑,眼睛弯弯如同天上月牙。
在寂夜之中,她听见青戈淡然的感叹:“难得一见的好年,希望岁岁如今朝。”
过去的东西,就遗忘在旧年吧。
……
炭盆青烟袅袅,无声无息燃烧。
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饺子,姜月萤单手托腮,等待还在屋里更衣的谢玉庭。
守个岁而已,谢玉庭居然还要换身衣裳,大半夜的也不知道美给谁看。
漆漆趴在脚边,伸着爪子陪小黑猫玩闹。
“喵喵。”
两只小家伙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
忽然,漆漆的狼耳朵竖起来,刷的一下蹿到门槛,对着外面呜呜叫了两声,声调兴奋。
下一刻,一道修长如玉的身影踱步进门,谢玉庭换了身绛红色的阔袖大袍衫,宝玉腰封束在窄腰之上,双色和田玉玉佩坠在身前,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明艳的红袍衬得他眉眼更加俊美,沐浴在夜色中,唇角翘起弧度,夺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