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姜月萤睁大眼睛,更加惊讶,还以为曲小姐天生文曲星下凡,原来背后也下过如此苦功夫?
  想到此处,她信心大增,不论是学知识还是练剑,日后她都会好好坚持,迟早有一日,可以大放异彩。
  “说实在的,老夫着实佩服曲小姐。”
  柏太傅边感叹边恨铁不成钢地瞥了谢玉庭一眼,此时的太子殿下正在拔毛笔上的兔毛玩,一副无忧无虑的傻样子。
  唉,柏太傅心想,得亏东宫太傅是我,比较耐折腾,若是先帝的杜太傅,怕是第一日就会拂袖而去,再也不管他。
  授完课,柏太傅离开东宫。
  姜月萤捏着毛笔,继续冥思苦想之前没作出来的诗。
  太傅一走,谢玉庭也不困了,脑袋枕在她肩头,嘟嘟囔囔:“听说京郊别苑的白梅花开了,你想不想去看呀。”
  “可是来回一趟挺麻烦的。”
  谢玉庭出行不仅马车要奢华,各种锦绣衣裳配饰更是堆得满满的,还要自带吹奏丝竹管弦的乐师,出个门浮夸到一言难尽。
  那可不是一般的麻烦。
  “你月底不是还得再去鸣泉寺一趟吗,咱们顺道过去?”
  按照北梁习俗,冬月至少要去两趟寺庙祈福,由于上回受惊,她才一直拖着没去。
  “你要陪我去?”
  “怎么,嫌弃孤?”
  望着对方期盼的眼睛,姜月萤抿抿唇,颔首道:“也好。”
  谢玉庭顿时眉开眼笑,一把搂住她的腰,像只大猫蹭了蹭,青天白日的,也不怕被人瞧见。
  面对亲热的接触,姜月萤脸颊浮起红晕,有点别扭地轻轻推他一把。
  “阿萤,何时与我圆房?”他舒舒服服抱着她的胳膊。
  “你、你急什么…
  …”姜月萤结结巴巴,红着耳朵躲避,“这种事自然要情意深厚的时候水到渠成……”
  她捏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墨迹拖出几条凌乱的线,如同此刻她的心绪。
  谢玉庭:“我们现在感情不够深厚吗?”
  “当然没有,”姜月萤咬住唇瓣,“你对我又没什么情意……”
  “谁说我没有?”谢玉庭脱口而出。
  对方话一出口,姜月萤手里的毛笔啪的一声,掉在了书案上,雪白纸面晕开墨花。
  ……
  夜幕降临,月光笼罩。
  东宫乾墨阁。
  谢玉庭低头整理书案上的情报。
  玉琅敲门而入。
  “殿下,三皇子派人在打听寒衣剑客,似乎想拉拢他加入自己的阵营。”
  谢玉庭若有所思:“既然老三上钩了,不如就再添一把火。”
  玉琅听不懂,疑惑:“殿下不打算直接拒绝他?”
  “直接拒绝有什么意思,老三只会觉得寒衣剑客不识好歹,骂两句不痛不痒的。”
  玉琅追问:“殿下打算怎么做?”
  谢玉庭勾勾手,玉琅立马附耳上来,听他仔细交待计划。
  玉琅边听边点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殿下,你看。”
  看到少年手里的红戳密信,谢玉庭猜测是派去姜国的细作发来的,估摸着是打探到新的线索。
  “这是刚收到的密信。”
  一把接过密信,拆开信笺,将空白信纸搁在烛火上烤炙,复杂符文随之显现。
  经过解读,短短几行字,讲清楚了姜国孪生子秘事的来龙去脉。
  姜国皇帝姜馗,深爱发妻柳秋逢,登基以后,任凭众臣百般劝谏,仍旧空置后宫,不纳妃嫔,唯有皇后一人。
  姜帝夺位之时亲手杀害手足,手段残忍,故而众臣不敢强逼他选秀,只得作罢。
  后来皇后怀孕,姜帝喜不自胜,日日陪伴左右,直至生产那一日,太医说皇后怀的竟是双生胎。
  姐姐降世一声哭啼,姜帝高兴地手舞足蹈,可是轮到接生妹妹的时候,一向胎气稳固的皇后突然难产大出血,太医院所有太医拼尽全力,仍旧没能保住皇后的性命。
  姜帝突然发了疯,认定是晚出世的小女儿克死发妻,想要直接摔死她。
  幸而太后及时赶到,把晚出生的小公主抱回自己的寝宫。
  从此以后,姜帝对外称皇后诞下一位公主,取名姜玥瑛,从出生起,就封号为安宜,绝口不提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哪个宫人若敢提这事,活不过午时。
  没过多久,太后薨逝,小公主再也无人庇护,从此,乳娘抱着孤苦伶仃的幼子躲进冷宫,像孤魂野鬼一样活着。
  看到密信最后,谢玉庭眼底浸满心疼。
  一向面无表情的玉琅也露出不忍,攥紧拳头道:“姜帝是傻子吗,皇后难产关亲生女儿什么事,柳皇后九泉之下知道自己的女儿受苦多年,不知该多难受。”
  谢玉庭将信纸狠狠揉成一团,点燃烧成灰烬。
  寥寥数行字,如何写得尽十几年的心酸磨难?
  十多年不闻不问,等到远赴他国联姻,反倒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多么讽刺可笑。
  没有得到承认的公主,连名字都无法拥有,她的名字好像是乳娘给起的,模仿姜玥瑛的名字,取了更为简单的两个字。
  姜月萤。
  谢玉庭看向窗外夜色迷雾,心底五味杂陈,心想,原来这才是你的名字。
  月上中天,满院清辉。
  月光洒落头顶,姜月萤独坐窗前,手边几案摆着笔墨纸砚,而她盯着空白的宣纸发呆,满脑子都是谢玉庭在书房说的那句话。
  什么叫“谁说我没有”,这句话究竟什么意思,难道谢玉庭对自己有情意?
  不可能,她对他那么凶,对方怎么可能会对她产生好感……绝无可能。
  谢玉庭一定又是在戏弄她,故意想看她脸红心跳。
  坏死了。
  她可不能上当。
  可是万一是真的呢……
  她的脸长得还算漂亮,谢玉庭见色起意也不是不可能。
  倘若就因为一张脸,就能轻易把情意二字说出口,那家伙也太肤浅了!
  姜月萤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展眉,思绪剪不断,理还乱。
  她蘸了蘸砚台里快凝固的黑墨,在纸上留下一行字:和衣难寝思君语。
  然而绞尽脑汁半天,仍旧作不出下半阙。
  写诗好难,她吐出一口气,心绪再度纷飞。
  窗外月光皎皎,淌在窗棂上,渗进屋里。
  火炉里燃着红萝炭,整个卧房暖烘烘的,想着想着,眼皮摇摇欲坠,不知不觉间,她彻底合上了眼睛,沉入梦乡。
  谢玉庭进门之时,看见的就是眼前这幅场景。
  半披鹅黄外裳的少女伏在小几案上,脑袋轻枕胳膊,闭着眼睛分外安静,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一颤一颤,如同归巢歇息的倦鸟。
  他踱步过去,扫开她身上的月光,将少女轻轻抱起,越过一道青翠珠帘,抱到宽大的榻上。
  从始至终,怀里的少女都静如画卷,不曾惊醒。
  他给人掖了掖被子,拉过床幔将她遮蔽得严严实实。
  再度抬步走向窗边,他垂首拿起落墨的宣纸,上面只有一行清秀的字迹,一看就是某位太子妃冥思苦想作出来的诗。
  可惜只有上半阙。
  透过薄薄的纸张,寥寥几个字,谢玉庭意外窥探到了她心事的一角。
  他翘起唇角,拾起掉落的毛笔,提笔落墨,对上下半阙。
  她写上阕,他续下阕。
  纸上赫然是两种不同的字迹,一种清秀若泉,一种潇洒如风。
  “和衣难寝思君语,月下流萤入玉庭。”
  他默默把纸折叠,收进一方上锁的木匣子,转身藏进多宝格抽屉里。
  在桌腿旁小憩的小狼漆漆抬起头,眼珠子明亮,困惑地看着他。
  谢玉庭顺手摸了一把小狼脑袋,露出一个笑。
  漆漆眨眨眼,嗅到了一丝不怀好意的味道。
  做完一切,他随手挥灭灯烛,走向卧榻。
  月落日升,晨光熹微。
  窗外一声鸟鸣,姜月萤悠悠转醒,懵懵揉了揉眼睛,发觉自己身上穿着衣裳,身旁睡着十分不老实的某位太子殿下,手臂压在她的身上。
  嗯……昨夜她不是坐在窗边作诗吗?
  什么时候跑到榻上的,连衣裳都没脱,完全没有印象。
  不对劲儿。
  她把横亘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扒拉下来,暗暗琢磨,莫非是谢玉庭把她搬上榻的?
  正困惑着,突然回想起一件事,姜月萤噌的一下直起身子,撩开床幔看向窗畔,寻找昨夜写了半句的诗。
  谢玉庭不会看见了吧?
  她急急忙忙下榻,踩着靸鞋来到紧闭的窗前,视线乱瞟一通,发现小几案上的宣纸不翼而飞。
  窗棂关得严丝合缝,应该不会被风吹跑,那么去哪儿了?
  弯起腰,睁大双眼,开始搜罗一尘不染的地面。
  然而一无所获。
  “小公主,你大清早往地缝里钻呢?”轻佻揶揄的声音响起,带有刚睡醒独特的慵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