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千禧大抵能分辨任遥的语气并非刻意刁难,而是真想探究这首曲子,是好奇。
千禧以看客的口吻,笑着道,“对啊,姑娘,我们也对这曲子好奇,这岚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能让你唱出如此耳目一新的曲儿?岚县当真如此曲子唱的这般
欣欣向荣?”
任遥狐疑地看向千禧,二人对上视线,任遥朝她颔首,声音平和带笑,“正如这位夫人所说,在下心里满是好奇。”
舒念芝得了提点瞬间懂了,平稳气息地道,“当然啊,岚县就是这么个好地方……”
话未说完,场中有男子打断,“岚县,不就是那状元江祈安治理的地方吗?究竟是个好地方,还是为粉饰太平编出来的满是美好假象的歌谣?”
舒念芝愣住了,不仅舒念芝,千禧与任遥也被这尖锐的话语唬得怔住,千禧盘算着他们是诋毁诬陷江祈安的势力,当即反问,“公子可曾去过岚县,何以下如此定论?”
男子站起身拂了拂宽袖,“诸位都知道,建元三年江祈安状元及第,上任岚县县令至锒铛入狱,满打满算仅有一年,岚县曾是个多事之地,发生过全民抗军,其子民不受教化,不遵皇命,十年间赶走县令无数,怎么江祈安一上任,就能传出这般欢喜之乐?”
“敢问诸位,一年不到的时间,谁能将一个不受教化的野蛮之地变得欣欣向荣?这难道不能称为粉饰太平?”
野蛮?
千禧头一次听人这么形容岚县,震撼她八百年,一股怒气油然而生,正想反问对方此话可有证据,却听那任遥嗤笑一声,“呵呵呵!你办不到是你无能!自己做不到就说别人粉饰太平,是梁公子你心胸狭隘!”
男人一听气红了脸,极力保持着体面,咬牙道,“想来阁下你就是那位游方诗人逍遥郎?传闻你是个女子我还不信,如今看来你当真是个女子,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反倒着男装来此说些胡搅蛮缠的话!”
任遥最不喜欢被人拿男女说事,此时被气得眸光冷寒,开口想骂人,身旁的男子拽了拽她的袖子,眼神示意她冷静。
任遥很是不服,她可是逃婚与人私奔的人,要是被人抓住这事攻讦,她以后在文人圈子可混不下去。
她一时退缩了,却不想那坐在舞台侧边大着肚子的夫人开了口,“说事就好生说事嘛,咱们论的是是非对错,又不是男女有别,这位逍遥郎是男是女又有何关系?难不成公子你只听男人说话?”
任遥接着补一句,“可不是嘛!若公子只能听进男人的话,只因我是女子就说我胡搅蛮缠,这如何不叫心胸狭隘呢?”
任遥身旁的男子开口打圆场,“诸位都是读圣贤书的人,圣人也当一视而同仁,笃近而举远,今日共聚风雅之地,各抒己见,乃一大幸事,何必开口就是男女有别,尊卑贵贱?”
这接连的几句话,让那男人闭了嘴,碍于脸面,他不痛不痒地道歉,“在下只是好奇,还请逍遥郎公子……姑娘论一论这江祈安究竟是不是粉饰太平!”
任遥蔑然一笑,“你要我论,我就论了!”
她指着台上的舒念芝道,“众所周知,人内心是否富足,光从相貌就能窥见一二,台上这位姑娘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唱曲时铿锵有力,若不是发自内心,只为讨好各位看官,她如何能唱出这样的曲子?如何能获得诸位的掌声?”
“那是这位姑娘曲唱的好,与江祈安又有何关系?”
任遥道,“你我皆是外人,江祈安在任期间,你我都不曾去过岚县,不妨听听这位姑娘怎么说?”
问题抛给舒念芝,方才争辩她始料未及,却是听得一肚子窝囊气,她可是住在江祈安家里的人,江祈安如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明白。
舒念芝面带几分不服气,朗声开口,“江祈安是我见过最好的官儿!”
就这么一句话,让看台底下哗然。
千禧心落了地,原本怕她怯场,却不想她拽得很。
舒念芝继续道,“各位看官老爷可听说过流水入户?”
流水入户四字让底下讨论起来,须臾,有人问道,“何为流水入户?”
舒念芝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也不知哪里学来文化,开口道,“此乃神迹!”
“流水入户便是指我们岚县的农人,无需钻井,无需去遥远河沟里取水,只需要在家里修砌蓄水池,便有源源不断的净水可用!”
“这都是江县令利用岚县的天然水利做到的,自此咱们岚县的人,不需要挑水!”
虽然有几分夸大的成分,但千禧看着周遭人惊讶的模样,心里头舒服极了。
“喔!姑娘说的可是真的?”有人为之惊叹,心里还有几分怀疑。
“当然是真!”舒念芝得了点颜色,立马就得开染坊,“看官老爷们可知我最喜欢岚县什么?”
她天真可爱,满脸倨傲的模样实在讨人喜欢,不少男人笑着看她,自然而然地搭腔,“姑娘喜欢什么?”
“香花皂。”舒念芝脱口而出。
“咱们岚县有三条江还有良河经过,水可好了,所以那里的人在天气热的时候,几乎天天洗澡,洗澡就得配上香花皂。所以我们岚县的人无论男女,从身旁经过,都会带起香味,各种各样的香味,有鲜花,有香草,还有果子香。”
“去年过年时,莲花村流水入户了,那莲花村所有的农人都去抢那香花皂,全城的香花皂被一扫而空……我也只离开了岚县才知道,外面并没有香花皂卖,也才知道外面并不是所有人都天天沐浴洗澡。”
舒念芝讲得妙趣横生,自然有人回答,“那你们天天洗澡不嫌麻烦?柴火可够烧?”
“我们每家每户都会专门砌一个灶台来洗澡,好像用的烧饭的灶火就能将水温热,晚上洗澡刚刚好,至于柴火嘛……”
舒念芝比划着那灶台长什么样,看客们也生出好奇。
值此时刻,仍有人出来打断,“这都是小女儿家的心思,与江祈安的治理有何关系?”
此时已经不需要千禧和任遥开口,便有人帮腔,“这点女儿家的心思,不正好印证的江祈安的功绩?”
“敢问什么样的地方,才能让那些最苦最累的农人每日都有洗澡的心思?”
“若是大家伙干活累得爬不起来,谁还有心思烧水洗澡,还用那什么香花皂!没有闲钱的人,回去买香花皂吗?”
有人问道,“那你们岚县的香花皂怎么卖的?老农们可买得起?”
舒念芝答,“便宜的二十文一个,是木槿香味的,再贵一些的卖上三十几文,都是花儿香,有茉莉有蔷薇,更贵的还有药材制的,能让皮肤光滑细嫩,还有的可以治疗疹子!”
“照你那么说,你们岚县已经有成熟的作坊,可以生产各式各样的香花皂了?”
“打我记事就有,我以为是件很平常的事。”舒念芝道。
有人抓住漏洞,“打你记事时就有,那与江祈安又有何关系?”
舒念芝被问住了,千禧趁机插嘴,“传承何尝不是一种功绩?”
“岚县新建的村落满是各地的难民,初到岚县,人生地不熟,囊中羞涩,若不是江祈安的治理给足了他们保障与信心,他们如何敢花二三十文去买一块香花皂?”
“正是因为信任江祈安,他们才敢放下戒备,去享受那一丁点从不敢奢望的幸事,享受过这点幸事,足以让他们感受到所谓的幸福,如此,他们再不愿辗转飘零,安心耕种,这样的地方,必定安泰!”
有人跳出来反驳,“那都是表面功夫,沽名钓誉罢了!”
任遥更是据理力争,“好处是落在百姓们头上,如何叫表面功夫,沽名钓誉!”
“洗个澡,用块香花皂就能说明一个地方繁盛了?笑话!”
千禧激动得站起身来,“能用上香花皂对百姓而言已经很好了,人过得幸不幸福,不就是这些微不足道的事一点累积起来,最终让人离不开,舍不得吗?”
任遥高呼,“正是此理!看不见微末之事人,不就是志大才疏,好高骛远嘛!”
一群人吵得不可开交。
但有这样的地方能为江祈安说句话,明白他苦楚的人,都会觉得心满意足。
第254章 最初的亲事那一场辩论持续了许久……
那一场辩论持续了许久,最终以舒念芝一首《一点星》作为结束,获得满堂喝彩,和不少赏钱告终。
满盘子的赏钱七成给了芥子山居,三成给了舒念芝,千禧给她数着钱,舒念芝眼泪跟着就掉下来,“早知道唱这几首曲子就能得钱,我干嘛还走那么多弯路。”
“不碍事,不试探一下怎知别人喜欢什么样的曲儿呢!”
千禧蜻蜓点水的安慰,对舒念芝总是很有效果,她抬眸望向千禧,她脸颊圆了一点,眉眼更是温和,许是因为怀孕,少了几分灵动的俏丽,却往常多了几分坚韧与宽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