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千禧根本没让他把话说完,直接打断,“少给我叭叭!我问你,昨日是不是你打了我家仆役?”
对方一愣,昨日是有个被打的人,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还敢指着他鼻子骂,光是想起,他气又上来了,“昨天那个癞蛤蟆你家的?敢请今天是来讨公道的?看你模样还有点像个夫人,昨天那个是你家狗奴?你这不会跟自己狗奴搞在一起了,来寻自家夫君寻得原谅吧?野种人家哪能原谅啊!”
说完这句,他还眼神猥琐地扬眉一笑。
千禧一巴掌就挥过去了,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愚蠢莽撞是基础,开口闭口永远不离床上那点事儿,恶臭至极。
对方显然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傻傻愣了一瞬,门前几个看门的蜂拥而至,男子反手就想回千禧一个巴掌,千禧往后一退,一脸倨傲的道,“也不打听打听我是什么身份,就想对我动手?”
这话唬人,对方约莫四五个人,顿时不敢动作,面面相觑。
男子嘴角抽了抽,“你什么身份?”
“我乃安国公的夫人,陛下赐婚,你刚才说的污言秽语,我都记下来了,现在还想对我动手,你家多少脑袋不够掉的?”
男子面色在她说话间越来越白,手底下人像看灾厄一样看着他,不管他们认不认识杨玄昭,反正是个国公,他们就惹不起,良久,男子一边心虚一边颤颤巍巍道,“哼!凭什么信你!”
“你爱信不信!”千禧挺着肚子往人群中走去,那几人自动为他分开一条道,她扶着肚子,“我现在月份大了,等会儿回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芥子山居能脱得了责任吗?”
众人一惊,这可不得了啊,拖也拖不得,拽也拽不得,有个好歹全赖自己身上了,连忙将她请进了屋,却也不能进去,只是给她端了杯热茶,让她在廊下等着。
与此同时,芥子山居的人仍然怀疑她的身份,多方找人核实,反复问着她居所,千禧只道,“居所怎能随意告诉你们?我出来找自己的至交好友,这也要管?我的好友叫任遥,你们帮我查一下,住那间房?”
千禧越是趾高气昂,他们越是信以为真,一边想着坐实她的身份,一边帮她查叫做任遥的客人。
就这般,她只能静静等着。
芥子山居传来歌女的声音,婉转动听,魅惑人心,不少公子哥在地下看得双眼眯起,笑意盈盈。
舒念芝在后台打扮着,仍不知今日该如何演出。
她已经连连几日不得客人青睐了,今日若是收到的赏钱垫底,她就会失去在芥子山居唱歌的机会。
还有几个人才轮到她,背后有其余歌伎走过,一脚踢到了地上的衣裳
,衣裳袖长,绊得那歌伎踉跄,那歌伎嘴里絮絮叨叨骂道,“东西怎么能放在过道上呢!挡路不说,摔了人你赔得起吗?乡下来的就是乡下来的!”
这话明显是对她说的,舒念芝转头看到的确是自己的衣裳,原本想道歉,却听到了她口中对乡下人的嫌疑,登时心里一酸。
若是以前,她早骂回去了,可这些日子以来,唱歌不得客人喜欢,踩低捧高的人见多了,她此刻若是闹起事来,得罪了东家,人家再去乐师那骂她几句,唱歌的时候难免合不上拍子。
她早已没了当初的任性与傲气。
她对那歌妓道歉,心里却骂她八百回,憋屈死了,憋屈的她想哭。
以前在岚县,江祈安一直说她不够勤勉,说什么以后没人给她担着,全得靠自己本事吃饭。
现在好了,江祈安一语成谶,他真回不来了。
她只好按照江祈安从前的提点,去拜岚县名伶齐著英为师,跟着他一起跑场子,扬名赚钱。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天生的好嗓子,根本不需要如何如何的勤勉,就足以动人,却不想她昨夜一个赏钱也没有,这无疑是天底下最伤人的事。
她不想今日的演出再是这般,便跑着去找到齐著英,
芥子山居里面很大,亭台楼阁,绿荫莲塘,应有尽有。对客人也讲究,一般会分为男客和女客的看台,齐著英在女客那方唱,总是能收获满堂喝彩。
舒念芝找到他时,他在场边候着,她拽住齐著英的衣袖,问道,“还请师父指点!”
齐著英四十多的年纪,仍是风采照人,这会儿见着舒念芝求她指点的模样,愣是笑了,“往日你最不乐意被人指点,终于知道自己笨了?”
舒念芝无言以对,“是!还请师父指点!”
难得的坦率,难得的认错,齐著英顿时心情舒畅,“我早就想说了,瞧瞧你这些日子都唱了些什么!咿咿呀呀,叽叽喳喳,不妖又不媚,只知鹦鹉学舌,难听死了!”
舒念芝:“……”
舒念芝脑子像被胖揍了一顿,嗡嗡的,若是往常,她转身就走。
但……已经不是往常了,她咬牙,嘴唇微微颤抖,“师父,我不明白,我分明和往常一样歌唱,为何在岚县有人喝彩,来了这梁京却无人为我鼓掌!”
“你脑子也太不好使了吧!你在岚县唱的歌,和在梁京唱的一样吗?”
舒念芝懵懂的摇头,“不一样啊……入乡随俗,我当然是唱他们喜欢的歌……”
“所以你才笨啊!他们喜欢淫词艳曲你就唱淫词艳曲,可你以前唱过淫词艳曲吗?眼神不够媚,身段也不够软,姿态低不下去,你当淫词艳曲那么好唱?”
舒念芝被批评得抬不起头,仍想为自己辩解,“可……可……可我……”
“可什么可!你不就觉得岚县那些乡土曲调会被人笑话嘛!”
舒念芝猛地抬眸,想反驳,却找不到依据。
齐著英轻笑,“你这么傲气的姑娘,没了傲气,不伦不类!”
第252章 掌声响起来舒念芝还是不明白,呆头……
舒念芝还是不明白,呆头呆脑的模样看得齐著英连连摇头,“歌儿也分很多种,你不可一世,桀骜不驯,就别唱那样谄媚的曲儿,唱点别人听不懂,攀不上的,可明白了?”
“可他们不喜欢就不会给我赏钱,不给我赏钱我就没有唱的机会了!”舒念芝依旧抱着忐忑。
“你不能想着所有人都喜欢你,放弃一部分客人,保留自己独树一帜的风采,自会有人追捧你。”
“再说,淫词艳曲唱给心有□□的人听,□□最好满足,眨眼之间便会失去意义,而清歌妙咏,德音雅颂,正因难以追求,所以才得以隽永长久。”
“看你是想做达官贵人的掌中宠,还是做一个留下名字的歌者。”
齐著英说完便到了登台的时刻,舒念芝是江祈安托付给他的,年轻有天赋,性子却总沉不下来,不磨一磨,永远不知该如何歌唱。
他也很清楚,江祈安将她托付给自己的理由,于是选择了一曲在岚县唱了二十几年歌儿,他拨弄琵琶,嗓音醇厚。
“蜜与糖,风与霜,荷叶与霓裳。船儿摇摇又晃晃,姑娘笑在莲花塘。”
“蜜入百家灶,糖融千户汤。风裁荷叶被,霜绣花衣裳。”
“春扶犁,夏巡港,秋调赋,冬发裳。稚子追攀青竹杖,夫人袖里可藏糖?”
无比简单的一只歌儿,短短几句,被齐著英唱得深沉悠扬,脉脉含情,听得底下的夫人无比动容,意犹未尽。
有人问齐著英,“齐先生唱得这般心碎,可是为心爱的女子而作?”
齐著英淡淡一笑,“是。”
转而又道,“可不只著英为之心碎,咱们岚县多少人都都为之心动,为之心碎。”
所以这歌儿,唱了二十几年,永远有人为之流泪。
那方水土的伤痛里,他觉得自己是最难释怀的那一个,他今日对舒念芝讲的话,是乐芙蕖说给他听的,他当那字字句句如璀璨珠宝,仅他一人拥有。
却不想年轻县令硬塞给他一个小姑娘,笨拙骄傲,莽莽撞撞,不得已,他才将芙蕖夫人对他讲的话传达给她。
舍不得。
但愿她能读懂。
齐著英将眸光投向场边站着的舒念芝,不知那年轻的姑娘能否懂歌里的寄托,能否懂江祈安的嘱托,能否懂那一方水土给一个戏子带来的底气与骄傲呢?
舒念芝觉得自己或是懂了,心里仍有恐惧,离开岚县后,一路上嘲笑与奚落,笑话她不得男人的喜爱,笑话她装扮与衣着不入流,笑话她不受追捧的唱腔,冲击着她过往以来的认知,让她觉着自己像个乡野村姑,可这些歌儿在岚县,明明是人人都会喝彩的存在,如今却是难以启齿。
这样的忐忑,让舒念芝想要逃避。
她心很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芥子山居门口,说是文人雅士聚集之地,但衣着有讲究,行为有讲究,说话也是千人千面,满满都是尊卑贵贱。
却不想,在门房瞧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千禧很久没有等到那个叫任遥的姑娘,自然有管事的人来驱赶,“姑娘,咱们这儿客人的信息不会透露给别人,你告诉我们一个居所,我们将你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