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万一他们存着坏心眼儿呢?万一他们是被派来盯梢的呢?
无数个万一在她脑海闪过,她干脆转身离开了,信不过,一个都信不过。
这荒郊野岭,偌大的世界,她该信谁?甚至想回家。
她不怕回家被笑话半途而废,只是这酝酿已久的计划,孤注一掷的决心,还有对岚县人的承诺,就算希望渺茫,她也无法作出放弃的决定。
打听好路后,她一个人驾着马车走了,虽然不熟练,但庆幸自己曾骑过马,勉强能驾驭。
一路上颠啊颠啊,颠得她腰酸背痛,只是想躺下歇息。可要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处落脚点,她就不能停下。
全神贯注时,千禧无悲无喜,只应认真盯着路,盯着马,盯着浩渺的天地。
也不知是不是她太过小心翼翼,天快黑了,她仍没有看到一处村庄,明明问路时都说只要一个半时辰。
日头昏昏下坠,天地间的热气骤然被抽走,又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她忽然就觉得委屈,坐在马车上抽泣起来。
为什么她要在这个地方,为什么她不听劝,为什么不信任别人,为什么放着好日子不过,要自己跑出来受苦……
恍恍惚惚好一阵,让马儿慢悠悠的走着,她在心底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想些什么屁话,要是有好日子,用得着出来奔波吗?
她轻轻摸摸马屁股,马儿温顺,天没有下雨,这荒郊野岭绝不会有人监视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陪着她。
有人陪,有饭吃,知道路往何方,今日走不到又如何,大不了半路歇一晚,明日继续走。只要她一直走一直走,总能走到梁京。
咬咬牙,她能继续。
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很怪,明明一切都显得那么难,为什么不悲观一点,更加谨慎仔细,偏觉得世间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样的话,在茫然无措时简直像个笑话。
有那么片刻,她怀疑自己,却又给了自己清晰的答案。
若没有这样的念头,她或许在武一鸿死的时候就随他去了,或许此刻已经向潘雪聆屈服,与杨玄昭真正成为了夫妻,又或是此刻,她会躺在这马车上等死。
绝无可能!
她又给自己哄好了,抚了抚肚子,对肚子里的孩子讲话,“有什么好难的,架不住马就慢慢走,走累了就歇一会儿,你说是不是?”
孩子听不懂。
但婆母说,孩子能感受到的。
孩子会懂母亲的悲伤,会懂她的欢喜,会记得她喜欢的食物,也会轻轻抵着她的肚皮回应母亲。
千禧为这一刻回应欣喜得落泪,只觉怀胎还真是奇妙,也不知生下来是个什么样,男孩还是女孩,像她还是像江祈安,是个什么脾性,有些什么喜好,是聪明还是个笨娃娃……
想象不出来,却因未知而胜出期待。
尽管她想了很多很多事,安慰自己,鼓励自己,却是被天黑扼住了喉咙。
她不断对老天爷道歉,“老天爷,你遣个月亮出来好不好?真看不见路了!”
手忙脚乱地点灯,一边觉着冷风呼呼的刮过来,快入冬了啊!这日子还怎么过!
就算有灯,她也不知马儿有没有走对路,走到岔路口,她彻底迷茫了。
问路时他们说,走到岔路口能看到一座很高很高的山,往山高的那方走,这乌漆抹黑的,隐隐约约有点影子,也不知是山还是云。她下了车想凑近一点看个仔细,却又怕马儿跑了,小跑着又回到马车上。
反反复复折腾几次,她崩溃了,嚎啕大哭。
担心野兽,担心被冻死,她将临终遗言想好了,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公婆,对不起武一鸿,对不起江祈安,更对不起腹中孩子,对不起孙县丞和高士曹的期许,明明她就是可以再谨慎一点……
哭了好久,啃完了干粮,她缩进被褥里,准备睡了。
正值此时,马车外传来疾驰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
千禧整颗心揪起来,大半夜的,不会是山贼土匪吧……
她把灯灭了,期盼着对方只是路过的人,但恐惧还是占了大头,一颗心随着马蹄声越跳越快,紧张得喉咙干涩,难以吞咽。
须臾,马蹄声并未路过,而是在马车前渐缓,停留。
蓦地传来男人浑厚的嗓音,“有人吗?”
千禧原本缩成一团,却在听到这声音后猛的抬头,那一瞬间,刚收回去的泪水又潺潺而出,而这回是高兴的。
她连滚带爬出了马车,什么都顾不上,边哭边喊,“徐玠!徐玠!我的徐大哥!”
徐玠听到她声音的那一瞬,提了一路的心可算放回肚子里,他一跃下马,慌忙接住那跌跌撞撞倾倒过来的人,又喜,又怨,又心疼。
千禧直扑进了他怀里,险些摔了,却被他稳稳接住,没有什么比此刻的怀抱更踏实的了,她从未想过,她需要徐玠,信赖徐玠到如此地步。
她在他衣襟上擦着眼泪,一股尘土的味道,让她无比安心,甚至不敢去问他为何而来,怕他不是为自己而来,所以她只能一遍一遍的喊他徐大哥。
徐玠的心软了又软,塌了又塌,融化再融化,燃烧再燃烧。
深秋近冬的夜,她只用唤他的名字,就让他浑身都生出暖意。
许久,徐玠才长舒一口浊气,轻轻揽住她的背,抚着她的发丝,艰难的扯动嗓子。
“好了,不哭,我送你去梁京。”
第243章 暴露有了徐玠那一句话,千禧立马……
有了徐玠那一句话,千禧立马不哭了,开心地躺在马车里打滚,却惊讶地发现,肚子渐渐大起来,翻身越来越困难。
一个人还真到不了梁京。
她掀开马车帘子,陪徐玠一起赶车,语气满是欢喜,“徐大哥,你怎么来了?”
徐玠哼了一声,“偶遇!”
“能在这儿偶遇?”千禧明显不信。
“不然呢!你又没邀请我,不是偶遇还能咋的!”徐玠说完又哼一声。
千禧听出来了,他在生气,还气得不轻。
她好声好气道,“你是特意来找我的?是我错了行不行?”
微微带着撒娇的语气,让徐玠止不住瞄她一眼,感觉她怀孕后,更容易撒娇了,他眼里的不悦悄然褪去,不自觉扬起嘴角,开口却仍止不住怨,“行啊你,这么大个事,也不跟我说一声,一个人就跑了,你知不知道你大着肚子多危险?平日里大哥大哥叫得欢,也没见你把我当大哥……”
“哪有!我这不是想着大哥还要收谷子吗?收完谷子就该
种麦子了,麦子的价钱可不比谷子差,占农人一半收成呢!”千禧狡辩,她的确考虑过要不要跟徐玠讲,可人家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哪有时间陪她胡闹。
徐玠一听就不乐意,“到底没把我当自己人,种麦子哪有你重要!”
说完,他觉这话不对,又收不回来了。
千禧当然也听出来了,只是不好回应,她靠着车壁沉思了会儿。
就这儿一会儿功夫,徐玠急了,连忙找补,“种地那么累,我交给别人种了,收成三七分,多舒坦!”
千禧看他这么着急,忍不住笑出声,“来都来了,我还能赶你走?”
“你……说不准!”
“我才不会!我又不是傻的,谁可以信,谁是真心我分得清清楚楚。倒不如说这一路上,我时时刻刻都在想,要是徐大哥在就好了,我怎么不早点叫上你!要是你在,压根不可能遇到这些破事儿!”
千禧越说,徐玠嘴角扬的越高,没绷住凶恶的脸,嘿嘿笑出了声,“哼……那是了,想我当年小有名气,官府的衙差见了我都得尊称我一声大哥,带我上路,保准你一路顺顺当当!”
千禧拍着他的肩,“嗯!那我现在跟你拜把子,还来得及吗?”
“不要!我才不信拜把子,杨玄刀也是跟我拜过把子的人,现在成什么鬼样子了!倒不如拜堂成亲来的稳当。”
徐玠又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他是字面意思,脱口而出,却又觉得放在句子里不合适。
他丧气,总是说错话。
千禧果然没敢接话,拿出干粮塞给他,一边吃着,一边聊以后的路,千禧说,“咱们出来就当玩儿好了,不用搞得紧张兮兮的,听说梁京的羊肉锅子最好吃,到时候咱们把好吃的都挨着吃一遍……”
徐玠听着她温温柔柔带着雀跃的话语,心头悸动,并非错觉,她说话的语气就是变了,像在哄小孩子一样,是因为要做娘了么?
不知是欢喜,还是潜藏于心的嫉妒,徐玠越听越觉着眼眶发热。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或是那回去坟山上找神婆,她被药草麻了,非叫杨玄刀钻坟里去。
又或是去她家里吃猪蹄汤的那次,她拽着他的衣裳不让他走,说欠她一个人情。
还有荷花祭的那夜,他就坐在一旁盯着她头上淡青的头花,看着她微微侧过的鼻尖,笑意盈盈的,不停解决着那些路人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