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千禧不知怎么办,怯怯望着高粱声,他又道,“这种事本就该我们父母做决定。我跟夫人商量一下,你稍候。”
  高粱声拉着夫人出门去了,两人站在院中,披着衣裳,齐齐叹一口气。
  夫人忽然笑了笑,“我觉着……那大夫会不会骗子,神医千千万,骗子占一半……”
  高粱声脚上碾着泥土,“可还有另一半呢,说不准,就遇着个神医,能治好他的病。”
  夫人问道,“他们要是管控了盐井,会怎么样呢?”
  高粱声沉默。
  夫人自顾自分析起来,“嗯……你家的我家的亲戚,这辈子都围着盐井转了吧,几十年了,你大侄儿当初带人去凿井,给卤水烫死了,二叔婶为此一夜白头,我现在还能想起那段日子……”
  “二十年了,这盐井坍塌了三次,卤水喷了两次,林林总总加起来死了……得有两百人了,你侄儿,你舅舅,我姑父……”
  “井工认咱高家的人,都是用命换来的,若是交出去了,我们怎么跟那些死了的人交代?官府不会允许的,是不是?”
  高粱声拧眉,“官府肯定不会允许!没盐井没绣坊没马儿洲的翁四娘,岚县早没了!”
  “可长生的性命呢?”夫人忽然哭了,“我宁愿用我的命去换!那武家夫妇的孩子也是怪病死掉的,我每次看着他们,就想起长生,我心窝子疼啊!”
  高粱声何尝不痛,只是他习惯了沉默。
  二人在院里站着,久久做不了决定。
  屋里,千禧紧张地等着他们商量,怕他们答应了,盐井就落入潘雪聆手里,可不答应,高长生怎么办!
  她头痛,揉着太阳穴,一抬眸,高长生面色惨白,披头散发靠在门边,将千禧吓得一激灵,“乖乖哟!”
  “你干嘛不声不响站在那儿!吓死我!我现在可怀孕了,容易被吓死!”
  高长生缓缓走过来,“你们活该被吓!等会儿我还要装死吓吓他们俩呢!”
  千禧疑惑,“你爹娘已经愁大了!你还这样!”
  高长生轻哼一声个,“愁?愁就可以替我做决定?我是病了,又不是脑子傻了!他们凭什么背着我商量我的事!”
  他不服气地骂完,回头还骂了千禧一句,“还有你!用得着你替我头疼?”
  千禧被骂得哑口无言,但看他挺有精神,瞬间态度又变了,“嗯……我懂你!人在屋中坐,罪从天上来!你爹娘该骂的!”
  “那待会儿他们进来,你和我一起吓吓他们?”高长生朝她使劲挑眉,虚弱惨白的脸,却有一双狡黠明亮的眼。
  千禧还没来得及答应,高粱声带着他夫人进来了,高长生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转身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刀来,死死抵着自己的喉咙,“高粱声,你还是金玉署的士曹呢!你瞧瞧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他吼得中气十足,给二老吓得一愣一愣的!也给千禧吓着了,不过知道是他骗人,她最上道了,哭着喊着就要去拉他,“高长生,你别啊!你这样你爹娘会难受的!”
  徐玠跟高长生不熟,觉得他们好幼稚,死死揪着千禧的后领,怕她被刀子伤着,又撞着肚子。
  高粱声和夫人慌不择路要去拉高长生,高长生一声怒喝,“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死!”
  二人不敢动了。
  高长生义正言辞地道,“我从小就是个累赘!是娘的累赘!是爹的累赘!当了二十几年的累赘我受够了!”
  “如今,你们还要让我让我成为整个岚县的累赘?!”
  “你们四五十岁的人了,都是读书认字知晓道理的,盐井要是给了别人,什么后果你们不知道吗?!”
  “以后我死了,去阴曹地府见到那些凿井亡故的人抬不起头,哪怕活着,岚县人菱州人以后每吃一口盐就会骂我,高长生那病秧子,要死不活的早些死了算了!活着有个屁用,光知道让盐涨价!”
  “你们说说,是蠢笨?还是懦弱?!”
  高长生说着,刀尖越抵越紧,说话间,划破了皮肤,高粱声夫妇吓得直发抖。
  千禧哪怕知道是假的,也不免心跟着颤。
  不!
  那神情,那模样,高长生不是假的。
  他是真的在以命相挟!
  高粱声眼泪都给吓出来了,“哎呀!我们没替你做决定!我们只是商量一下!你这孩子!”
  高粱声半信半疑,
  “我不信你们!我不要你们被人威胁!”
  他忽然转身,仰头指着堂厅里那块巨大的牌匾,“你们瞧瞧,这上面写的什么字?”
  高粱声夫妇抬头,蓝底的牌匾上,两个恢宏的金字。
  高长生狠狠道,“给我念!江祈安在年宴上说的什么!给我念!”
  高粱声和夫人对视一眼,高长生已经等不及了。
  他涕泗横流,颤抖又激愤地念出声,“万般出路!唯有自强!”
  谁要做累赘!
  谁要做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反正不是他想要的!
  第237章 对岚县的嘱托高粱声:“哎!得了……
  高粱声:“哎!得了得了!你演够了没?刀给我放下!”
  高长生的慷慨激昂被打断了,一家人才坐下好好说。
  母亲也道,“真是的,你爹又没说要帮你做决定,你那病是一个神医就能解决的吗?我们就是商量一下!”
  没有结果的商量,两人都知道商量不出什么结果,无能为力地表演一下父母罢了。
  高粱声义正言辞对儿子道,“既然你已有觉悟,那你就得面对无药可医的境遇。”
  高长生耷拉下眼皮,“一直都是这样,有什么无法面对的。”
  “但也不要怕,长生也好,千禧也好,谁都不必害怕。”高粱声眼里忽然变得认真,“所谓官府,当为民请命。”
  说完高粱声笑了,“今年可是个丰年!大丰年!”
  听不懂,完全听不懂,千禧和高粱声云里雾里,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见了迷茫。
  千禧在他家借宿一晚,第二天直接去了县衙。
  朝廷说是派了新县令,但至今还不是什么时候上任,整个县衙事务由孙县丞总领,高粱声与孙秀沟通后,请来很多人商量如何抗衡青州势力的蚕食。
  孙县丞问,“县令大人离开将近半年,青州势力你们也看见了,无孔不入,绣坊不说了,在蚕丝上动手脚,损坏织机,让咱们交不上货!”
  “义诊堂他们也要介入,暗中操控药材的价格,让义诊堂关门好几日,借此煽动那些缴纳了妇人共济金的百姓,让张贤春大夫遭遇几次围追堵截!”
  “甚至利用朝廷赐下的圣旨,煽动千媒氏的婚事,利用千媒氏与县令大人姐弟的关系,挑起对芙蕖夫人下场凄惨的愤怒,从中谋取信任,乃至牟利!”
  “现在更是拿高士曹儿子的性命威胁,想要掌控盐井!”
  “一而再再而三,实是忍无可忍!”
  “我知道,县令大人打算用莲花村打一场翻身仗,今年收成一定是好的,还有几天就可以收割,值此关键时机,磨坊日夜不能停歇,乡官也要时刻警惕,武衙头,高士曹,决不允许有半点闪失!”
  武长安和高粱声应下。
  孙秀继续道,“莲花村的稻谷收割完后,看米的品质如何,若是品质极好,县令大人的意思是,官府全买了,往外头卖,梁京也好,沿海也好,商路一通,自然会吸引大量商贾,不愁被青州掐着脖子!”
  所有人都提了一口气。
  孙秀又道,“这是县令大人临走时交给我孙秀的任务,想必县令大人不止与我交代过,诸位也被委以重任,我虽知其一二,却不能详尽,还请诸位就今日的情势,说说该如何。”
  屋里气氛沉默,人人皆焦头烂额。
  孙秀见无人说话,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而后轻笑一声,“对了,忘记告诉诸位,朝廷拨款昨日已清点入库房,押运官说了,之后还有几批,还请诸位畅所欲言!孙某会就情势给予诸位相应的资金!”
  此言一出,底下一阵惊呼,氛围瞬间躁动起来。
  “孙大人你不早说!咱们愁钱愁得头都大了!青州人落井下石,趁火打劫,逼得咱们是夜夜睡不着啊!”
  孙秀也是愁到昨日才喘了口气,呵呵笑道,“县令大人走时说了会有钱,但一直没等到,昨天押运官来时,我还以为他是骗子!直至白花花的银两入库……”
  孙秀忘不了昨日的喜悦,“县令大人处境应当不好,却也实实在在为我们送来了钱财。行了,闲话少叙,诸位请畅所欲言!”
  张贤春大夫先说,“妇人义诊堂有共济金支撑着,菱州好几位老板的帮扶,现下又只有一年,原本来说不缺钱,可奈何从青州来的许多药材一经过远庄码头,那价格瞬间翻了几倍,都是用量大的药材,勉强花钱垫上也行,但那药材实不该那么贵!”
  “我原本想将这钱用来培养一批大夫,现在不得不将钱花在药材上……哎,烦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