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千禧却在半寸之间停住了手,杨玄昭的胸膛颤颤收缩,汗水滚落进伤口,撒盐一样疼。
  她刚发过誓的,绝不激怒他。
  躲躲闪闪看他一眼,他死死瞪着自己,眸光万分尖锐,似有蓄势待发的杀意。
  千禧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随即挤出笑容,双唇凑近他的胸口,在他伤口上吹了吹。
  灼热的湿意让他胸膛又是一缩,有些痛,又有些痒。
  千禧眼角挂着泪,勉强笑道,“你的伤溃烂了,再这么下去会更严重,我帮你上药,可行?”
  “不想杀我了?”
  千禧故作轻松,“杀了你我走得出这个府邸吗?”
  她吩咐人去取来药箱,拿了药膏给他清创,“腐肉得刮了,不然只能生脓,会有些痛。”
  千禧想,能让他疼一疼也好,疼死了总不能算她杀人吧。
  杨玄昭拿了一瓶药搁在桌上,奚落道,“这药不认识?你不是中过毒嘛?不记得了?”
  千禧不知他在说什么,眼珠子转来转去,人傻了。
  杨玄昭想起了不好的事,他道,“莲花村的后山,神婆,醉人草,你叫我钻坟里那次!”
  千禧想起来了,尴尬的笑笑,避重就轻,“哦~这药啊……这药能止痛……我想起来了……”
  第230章 你心疼我杨玄昭白她一眼,他其实……
  杨玄昭白她一眼,他其实并不想用醉人草,这东西能解痛,却会让人说胡话。
  他又不想在千禧面前面目狰狞,一副脆弱模样。
  竟因此事,他纠结了半晌。
  千禧问都不问,挖了一大坨想狠狠怼上去,却在接触肌肤时,看见那伤口血腥狰狞,前胸后背都有,是贯穿伤,她到底是个人,难免心生恻隐,于是下手时变得轻手轻脚,小心翼翼。
  药膏一上身,杨玄昭身子本能一颤,手重重落到一旁的扶手上,哐一声,吓得千禧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很轻的啊!没想害你!”
  杨玄昭假装淡定,“嗯,继续……”
  药膏很快就起效了,疼痛渐渐消失,杨玄昭只能察觉她的手在腐肉上拨弄,轻轻的,凉悠悠的,似有风吹过。
  后背处理完了,千禧转到前胸,前胸的伤口更严重,若不是以前她见过公爹身上的腐肉,她真会被吓到,于是下手更谨慎小心。
  夜晚灯光黯淡,因为认真,她越凑越近,杨玄昭心里渐渐起了变化,他抬手朝她下巴伸去,想轻轻摩挲。
  千禧感受到了,动作一顿,没有躲,只是抬眸瞪他一眼,她可以克制自己的
  肢体,却掩饰不了自己的眼神,眼里的威慑与警告直直传达到杨玄昭的心里,让他心生痛意。
  他以为,是伤口在疼。
  手犹犹豫豫的落下,无所适从,指尖麻木。
  他忽然道,“江祈安入狱了,你知道吗?”
  千禧白天就知道了,但此刻仍旧心头一颤,喉头哽咽,“知道。”
  说完,千禧看他的眼神有些许迷离,想是醉人草将人给麻了,她试着问,“你母亲告诉我了,说她会救江祈安。”
  杨玄昭嗤笑,“救他出来,然后继续威胁他?”
  千禧能想到这个后果,她不愿江祈安承受牢狱之灾,也不愿他受制于人。
  但她没有办法,不知该怎么救他,就是因为这浑噩的时局,她甚至不知要不要逃,逃了之后她怎么办,就算回到岚县,她也对抗不了这一片混沌。
  不过,潘雪聆和杨玄昭的消息可比她灵通,暂且待在这里,或许还有掌握主动权的机会。
  她又朝杨玄昭笑,故意试探,“那我要怎么样才能救他?”
  “倒戈。”
  千禧暗戳戳翻了个白眼,要倒戈早倒戈了,还用得着在这儿低声下气!
  “还有一个法子。”
  千禧倏地抬头,眸光盈盈,“什么法子?”
  “熬。”
  “岚县如稚嫩青苗,现在不死,生根以后将很难杀死。”
  千禧恍然明白过来,江祈安说,岚县强大,他们才有后盾。这话半点不虚,试想大渠修通,横贯菱州,沃野千里,人丁兴旺,百业繁盛,就会生出一支强大的军队。
  道理所有人都明白,但这个熬字,真让人心酸。
  千禧收敛情绪,又问道,“那你们现在为什么不打仗?你们在等什么?”
  “仗哪儿那么好打!青州军数十年的老军队,除了船,什么都没有。那些老将居功自傲,不听使唤,满腹算计,哪怕亡国,他们也只管自家的土地会不会遭殃,没人出钱,不愿出力,这不才让前朝倾覆了吗?”
  “得亏梁国外敌强劲,不然青州军散了。”
  千禧甚至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好松散的势力啊,戳一戳就散了,莫名想起江祈安说的宁西候带着八万大军失踪,哎,要是没失踪,他们今天都不会是这个境遇,万恶之源啊。
  她无奈苦涩的轻笑出声,笑得很突兀,杨玄昭立刻捕捉到了她的情绪,嫁过来后,好像是头一回听她这样笑,估摸着在幸灾乐祸。
  他觉得自己很惨,心绪却被她牵动,五味杂陈,迫切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千禧蓦地扬眉一笑,“你跟我说这些,是站哪边的?”
  “我跟你说这些,你就会开心……”杨玄昭喉头一滚,轻声问,“是么?”
  他的眼神迷离,暗含些许情愫,千禧警铃大作,但总觉得他现在状态不对,估计是被药麻得开始说胡话了,她没有胆怯,直勾勾迎上他的眼神,“当然啊,你站我这边儿,我当然会开心。”
  杨玄昭被这话说得心窝子发热,鼓鼓胀胀的,不知不觉眼眶发酸,“你对我是不是也有半分心疼?半分喜欢?”
  “啊?”千禧表情立马凝滞了,“那倒没有。”
  “那你又为何要这般轻柔地为我上药,还会对着伤口吹气?”
  千禧听到这话都愣了,她吹气了嘛?什么跟什么?这就能是心疼他?
  她不可置信的望向他,他刚才那话说的一本正经,眸光里却小心翼翼,满含期待。
  她嘴角一抽,“吹气嘛……我给谁上药都会吹的啊,能让药快些干,习惯而已。”
  杨玄昭的双眸在顷刻之间染上落寞失望,想掩饰,却又掩饰不了,笑得比哭还难看,甚至,他还哭了!
  眼角滑落一滴泪,他毫无知觉。
  千禧看傻眼了,不至于吧!她不言不语,不再看他,真惹不起这人。
  本以为这事就此揭过,好半晌后,他又忽然道,“给我上药的人多了去,你是唯一一个会吹气的。”
  “哪怕当我是武一鸿也可以,你为何不承认?”
  千禧:“……”
  他提武一鸿,千禧很不开心,不禁怼他,“吹口气有什么大不了的!少见多怪!”
  “你骗人!你对江祈安会吹气吗?”问完他就觉得不对,“对陌生人!”
  “当然会啊!看到伤得重,人总得倒吸两口凉气!这事情有什么好掰扯的呢?干嘛人家朝你吹两口气,你就非觉得人家对你有意思!喜欢心疼那么廉价?”
  千禧无语,甚至无可奈何,这人脑子坏了。
  或者,他缺爱。
  媒氏的本能在此刻忽然控制住她,她温声问,“你为什么觉得吹口气,就是喜欢你啊?”
  杨玄昭被气急了,原本不想回答,别过脸去。
  千禧见他这模样,真翻了个白眼,“爱说不说咯。”
  杨玄昭便急了,他想说,却从未被人问起过往事,也从未向人诉说,以至于,他不知该如何开口,“我……你……”
  千禧一脸淡定望着他,“慢慢说不就得了,比如,你娘亲没对你做过这种事?想我小时候,我一摔着了,我娘拿着锅铲就来看我摔着没,一边吹,一边说吹吹就不痛了!说完她拿着锅铲就跑了,让我一个人在那吹!”
  有千禧的话作为引子,杨玄昭慢慢想起很多事,桩桩件件,都让他心如刀割。
  “我娘亲……不会这么做。”
  “那她怎么做呢?”
  杨玄昭眉头紧蹙,心口发疼,“她要么不管我,斥责我愚笨,要么拿砖头在我伤处摩擦,让伤处更明显些。”
  这话很简单,说出来也云淡风轻,千禧却惊愕不已,但想起他是个没实话的人,本能问道,“你胡说的吧?”
  杨玄昭一边回忆,一边摇头,“真的。”
  “为何呀?为什么呢?她不是你亲娘嘛?”千禧越发好奇起来,连问两遍为什么,她还没听过这样的案例。
  “她是西河风满楼的花魁,长得太美,被国公爷看上了。”
  千禧好奇得双眼放光,手里的动作早停了。
  “潘雪聆觉得她身份地位,不让她进门,只能被国公爷养在外面。”
  千禧直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杨玄昭莫名其妙又被她的渴望牵着鼻子走,继续道:“后来有了我,到底是个儿子,国公爷就把我领回了家,给潘雪聆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