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十几个孩子作鼓乐班,都是想挣钱的娃娃,做起事来格外卖力,走在花轿前面,个个小脸吹得通红。花轿都是邻里抬的,送亲的队伍里,潘晴的侄子哭成泪人,千禧好笑着劝,“不哭啊,不哭,就两里路!”
孩子就是心里难受,“我不要小姑嫁人,她就是我们家的!”
千禧捏捏他的脸,“她不是你们家的哦!”
“那她是谁家的?新郎官家的吗?”
“她是她自己家的,她要自己当家做主的!”千禧朝不远处指,“看吧,两里路,你小姑要是喜欢你,天天都可以来找你!”
院里摆满了酒席,请的都是邻里,还有乡长媒氏的,千禧替江祈安送了喜钱,如果他在,应当也会送,他明明那么在意莲花村……
千禧在念头冒出来时,强行给掐了,喜气洋洋的日子,她不允许自己掉链子。
婚礼仪式按照岚县的规矩来,拜堂后,便是念婚书,千禧清了清嗓子,“
跟我念啊——一纸婚书,上表神庭。两姓联姻,载明鸳谱。”
两人牵着手,羞怯怯地小声跟着念。
“嗯~不对。”千禧摇头,“岚县的婚书要念得像战书,挑战的日后遇见风浪!得有气势!”
二人紧张地点头。
千禧继续念,“一曰风雨同舟,贫富不移。纵遇惊涛骇浪,必携手共济。若逢寒霜苦雨,当互为蓑笠。”
“二曰相敬如宾,同心合意。举案齐眉,敬若清茶淡水;推心置腹,珍如碧玉明珠。”
“三曰彼此成就,共赴青云。尔砺才华,我修德行;比翼齐飞,同辉日月。”
“四曰家道日兴,蒸蒸向上。勤俭持家,仓廪丰盈可待;诗书传世,芝兰玉树生庭。”
“天地为鉴,日月为盟。海枯石烂,此情不渝。”
千禧换上喜服,在偌大的国公府跪拜高堂时,想着的仍是岚县的婚书。
她麻木地被人摆弄着,面前的男人似乎有些紧张或急切,她在盖头底下狠狠翻了几个白眼。
风雨同舟,不可能。
推心置腹,不可能。
共赴青云,不可能。
弄死他还差不多。
她如今也没等到江祈安的消息,说好的升官,又升到哪里去了呢?
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心,宾客的笑声简直就像在嘲笑她,羞辱她,笑话江祈安是个初生之犊,少不更事,不知天高地厚。
可江祈安能做到的事,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做到,更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做,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对这些人生不出好情绪。
婚前的这些日子,千禧心思一日比一日沉,到了今日尤甚,拜完堂后,已快天黑,在送入洞房的路上,千禧气的发抖,好像一口气都吸不上来,眼睛却干得流不出泪。
突然之间,她晕倒了。
潘雪聆听闻此事,立马请了大夫来诊脉,诊出结果的那一刻,武长安和梁玉香也在一旁,潘雪聆淬火的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儿,谁都没有说话。
梁玉香抓紧了武长安的半截袖子,双手濡湿颤抖,紧张不已。
潘雪聆没有通知在外头招呼宾客的杨玄昭,也不问话,只在屋里来回踱步,武长安和梁玉香握紧了手,极力稳住情绪,双方的焦灼似是一触即发。
千禧幽幽转醒,一片炫目的红,莫名叹了一口气,烦!还燥热!
耳边悠悠传来声音,“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种?”
无比冷寒的声音,来自于潘雪聆,带着轻蔑的质问,与压抑的怒火。
千禧脑子里嗡的一声,猛地坐起身来,冷不丁还以为这是个梦,可面前的潘雪聆无比真实,她就坐在那儿,茶杯稍重地落到桌上,碗盖弹了一下。
千禧身躯战栗,孩子?她什么时候有孩子了?仔细一想,她月事向来不准,很久没来月事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公婆还在旁边,潘雪聆应该不是诈她的。
接受了这个事实,她自己也惊讶,怎么就有了!
潘雪聆高挑眉毛,静静等着她的回答,压迫感十足,她攥紧了被褥,却面色不改,“还能是谁的?自家儿子多荒唐不知道?这也要怪到我头上?”
潘雪聆有些不信,但大夫刚才说约莫三个月,她笑着问一句,“什么时候的事儿?”
武长安和梁玉香拼命想跟她使眼色,却被潘雪聆的仆妇死死盯着,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千禧想都没想,直接答,“芷兰汀洲烧船的那日,杨玄昭逼迫我,在船里头!”
她是带着气说的,咬牙切齿,万分挑衅。
本就是奔着离婚来的,休妻也好,和离也好,什么方式她都无所谓,只是她不能说这孩子是江祈安的,不然要么死,要么江祈安又得被威胁。
潘雪聆并不曾得见当日情形,只知江祈安被耿路兰带走,此番千禧并不愿嫁,还未婚先孕,她积攒多日的气憋不住了,她对手下人平静开口,“将国公请来。”
千禧蓦地紧张起来,刚才她才说了弥天大谎,若是跟杨玄昭当面对质,那怎么得了!
不过须臾,杨玄昭推门而入,华丽隆重的紫襕衫,赤金腰带,缀着碧玉腰坠,华贵俊逸。
千禧心提到了嗓子眼,虽不知他会不会站在自己这边,但她无可奈何地想给他些暗示,潘雪聆却死死盯着她,阴冷的视线缠得她不敢动弹。
杨玄昭“母亲”二字还未唤出口,潘雪聆的问题便如刀子般扎来,“玄昭,火烧鸾舸的那一夜你在哪儿?”
杨玄昭眼眸一眯,事情好像不对劲。
第226章 绿帽杨玄昭一时没敢答。……
杨玄昭一时没敢答。
他瞥了眼千禧,千禧瞪大了眼望着他,眸中一半恐惧,一半恳求,甚至是视死如归。
他不知有什么事儿,却又提到芷兰汀洲那晚的事。
那日江祈安被耿路兰带走后,他想要带走千禧,她那时候跟疯了一样,不准他碰一下,挣扎之间,脖颈锁骨间全是暧昧的红痕。
他全都知道。
这些日子来,潘雪聆从未对这门婚事有半分不满,甚至表现得无比殷勤,她想利用这门婚事,消解岚县百姓对安国公的抵触,目的很清晰,却在今日突然发难。
方才婚宴时,他就听说千禧身子不适,潘雪聆让他招待宾客,他实在走不开,便没能插手此事。
他做了个大胆的假设,没直接回答潘雪聆的话,径直朝千禧发问,“你有身孕了?”
千禧被问得浑身一颤,他眼里也有不可思议,但还摸不清他心里头怎么想,但哪个男的能接受新婚妻子怀了别人的孩子,她心凉了半截,更不敢辩解。
怎么死她都想好了。
再转念一想,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她眼泪立即滚落,一副楚楚可怜又倔强的模样,“你现在问有意思吗?事是你做的,被怀疑的人却是我!”
杨玄昭本来就够窝火了,她还在挑衅,袖中的拳头却攥越紧,他咬紧了后槽牙,对潘雪聆道,“那夜找不到江祈安人,遇上了她,我以为她将人藏起来了,便使手段逼迫了一番。”
话说得模棱两可,千禧知道是编的,松了一口气,她望向潘雪聆,也不知她信不信。
“你想清楚了?”潘雪聆换了个坐姿,“你怎么逼迫的?什么地方?”
千禧的心又提起来,她和杨玄昭没商量过,半点对不上都会露馅,她紧张地抚上了肚子,甚至怀疑她肚子里是否真有个孩子,没半点真实感。
若是真有个孩子呢,江祈安她已经护不住了,一想到此处,心里又涌出酸楚。
她觉得自己很没用,于是紧咬牙关,暗骂自己无能,骂完后又暗自发誓,她会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带着公婆和孩子一起。
杨玄昭回头一瞥,她已经不关心潘雪聆的逼问了,坐在床上紧紧抱着头,双手插进发丝里,紧紧攥着发根,呼吸之间,能看见颤抖。
杨玄昭很久没有期待过什么事儿了,除了今日。
他可没大度到给别的男人养孩子,但若开口否认,今日的婚事或许就会作罢,斟酌后,他微不可见叹一口气,转头对潘雪聆道,“母亲在怀疑什么?她今日进了国公府,就是国公府的人,这样无端的怀疑,以后让她如何在此立足?”
潘雪聆浅笑,“玄昭,你现在是国公,她是你的正妻,那这个孩子以后极可能承袭爵位。”
潘雪聆睨杨玄昭片刻,忽然放松姿态,“你也不必紧张,新婚之日,忽然多了个孩子,作为婆母,我问一句当不过分?我也不是什么古板的人,你们年纪轻,七情六欲皆属正常,不愿我问,我便不问了,说多了倒成我的冒犯。”
“但人家姑娘说你强迫,这大好的喜事儿,可别变成丑事,你们自己商量。”
给了个台阶,杨玄昭道,“母亲,那夜在船里荒唐,实属我的不是,这是母亲该问的。儿子并无意责怪母亲,只是一切太突然,儿子尚未来得及反应,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