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江祈安你回来——”
  声音沉了下去,无力至极。
  江祈安可回不去,走到半山腰,身后已然跟了十来个人。
  千禧嗓子哭哑了,舒念芝不知从何时开始,跪在了她身旁,紧紧抱着她,一遍一遍抚着她的背,无措地劝,“不哭了,下雨了,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千禧听不见她的话,沉浸在无比剧烈的心痛里,无能为力。
  舒念芝劝了好久,哪怕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也能感受到千禧的悲伤,真怕她哭得背过气去。
  舒念芝抽哒哒道,“我给你唱一曲儿好不好?你别哭了!我求你了!你哭得我心好疼……”
  她大喘着气,千禧没答。
  舒念芝无奈,开始唱曲儿,是江祈安今日教她的那一曲,一开口,她就忘了一些,只记得其中一段,“春蚕吐银绣春光,炉火熔金铸康庄。犁尖谱诗在沃野,商帆连理渡慈航。百业同心根连壤,叶茂枝繁共炎凉。唱暖江畔万户窗哟,月照坊巷年岁长——”
  舒念芝怎么想也想不起前面的词儿了,心里慌乱不已。
  她从未觉得江祈安会有这么一天,就连方才他跟自己讲词儿的时候,她也没想到,仅仅一刻钟,江祈安就像永远回不来了一样,以后没人养着她了,没人教她,她无措彷徨,千禧的悲伤又狠狠牵动着她,心咚咚跳着,像是要碎了。
  想不起词儿,她就再唱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千禧不哭了,问她,“你唱的什么曲儿?好长的曲儿……”
  舒念芝哑了嗓子,“是……百业歌……”
  千禧并没听她唱歌,只知她在唱歌安慰自己,还安慰了很久,她是好心,千禧礼貌且麻木地感谢她,“真好听……”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
  千禧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在舒念芝面前,又恢复了大姐姐的模样,她轻轻拉起舒念芝的手,“走了,快回家了,家里该担心了……”
  舒念芝心道,哪儿有家啊……
  她紧紧握着舒念芝的手,走得小心翼翼,还嘱咐她前面是坑是坎,万事细致不已。
  即便如此,舒念芝还是能感受到她的失魂落魄,对,就是丢了魂儿,只剩一个躯壳。
  舒念芝甚至能想象,要不是自己在旁边,她必须对自己负责,她可能会躺在地上永远不起来了……
  夜幕降临,舒念芝越来越怕了,紧紧抱着千禧的胳膊,贴得越来越紧。
  千禧却跟没事儿人一样,连路都不看,径直往前头走,摔了也无所谓,淡定爬起来扶着舒念芝,“小心这里……”
  越来越瘆人了,舒念芝想请个道士来给她做法,把她丢的魂儿招回来。
  远处传来狼嚎。
  千禧仍是淡定模样,“你害怕吗?”
  舒念芝差点没把千禧的肉掐下来,她却不喊痛,可怕,见鬼,她惊呼,“当然怕啊!”
  千禧轻轻笑了,“山脚下有个镇子,就快到了,你要是怕,就教我唱歌,刚才你唱的那首是什么?”
  舒念芝又说一遍,“百业歌,县令大人作的词儿……”
  话音未落,舒念芝紧急闭上嘴,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千禧又跟没事人一样,“真的?那你教我唱。”
  舒念芝扭捏起来,“我忘了一些词儿……”
  千禧唔的,作思考模样,“没关系,慢慢想嘛,早晚会想起来的。”
  舒念芝觉得这是没有灵魂的回答,敷衍,敷衍极了,她尝试着回忆歌词,“日头出山暖哟——”
  千禧跟着唱一句,“日头出山暖哟——”
  “百业生根忙哟——”
  “百业生根忙哟——”
  “春风谱曲水作弦——”
  “春风谱曲水作弦——”
  “烟火人间调儿甜——”
  “烟火人间调儿甜——”
  ……
  漆黑的夜,两个姑娘,就这么手牵着手,唱着歌,好似没了害怕,一直走到镇子里。
  千禧麻木地做着这些事,甚至没反应过来这词是江祈安写的,未曾品味他词曲里的期许。
  直到两人下山后,山林里那些身手奇佳的人才散去,汇报时,监视江祈安的人问,“满意了没?”
  在江畔某间客栈里,江祈安并不答话,只凭栏而立,有一艘漂亮的大船靠岸了。
  这船他见过,富丽堂皇,气势磅礴,是青州的客船——鸾舸。
  第219章 芷兰汀洲就这几日,弹劾江祈安的……
  就这几日,弹劾江祈安的折子也少了。
  上头的人都知道江祈安在岚县小有成果,也认为目前岚县形势极好,只要江祈安不妥协,岚县的百姓自会抵抗前朝势力的蚕食。
  届时,他们只要派个新县令来,便可拖延一段时间,给他们留足够的时间找寻失散的军队,征集粮草,再度整兵,等有了绝对的力量再控制岚县,上策。所以他们只要控制住江祈安不妥协,将他以升官的名义带走,留一片祥和景象。
  而潘雪聆与杨玄昭意不在此,赐婚圣旨发出的第二天,他们就匆忙从梁京出发赶往岚县。
  江祈安已经被逼到绝境了。
  此时不朝他招手,更待何时。
  千禧的赐婚圣旨到的第二天,另一道圣旨又到了岚县,是给江祈安升官的圣旨。
  原本给江祈安的一月之期,一天也没了。
  皇帝的人以保护之名,将江祈安周遭围得密不透风。即使如此,他们也不得不让江祈安做些简单的交接。
  江祈安对县丞孙秀讲,“晚些时候,你去找尹兆阳,我得再看看船的进度。”
  孙秀知道江祈安是被控制的,却不知内情,但江祈安大部分话都是空话,只有这句是实事,孙秀恭谨应下,立刻照办。
  监视的人满是疑惑,“什么船需要江大人亲自去看?”
  江祈安道,“陛下让我秘密督造的战船,出了些问题,造不了了。原本陛下想借这战船与青州水师抗衡……我还不知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难以回禀陛下,还请校尉大人随我一起。”
  对方一听是战船,的确重要,立马答应下来。
  到了船坞,造船之势热火朝天,满是船工零件,无处下脚,校尉只好减少了跟随的人,只留几个精锐随行。
  到了船舱里头,江祈安一副淡定模样,这里问问,那里问问,尹兆阳跟在身后,无一不答。
  江祈安问,“那船舱底下可还会渗水?”
  尹兆阳一点不乐意,“你答应我的木料还没运来呢!我拿什么给你修!”
  江祈安沉一口气,训斥的口吻,“我去瞧瞧,还差多少木料?这都修不好,这船还怎么下水!”
  尹兆阳觉着那是个小问题,也不知江祈安抽的哪门子疯,只好带人去瞧。
  船舱底下十分狭小,入口也只是几根掀起的木板,且底下空间十分促狭,仅容两人进入,校尉先下去检查一番,确认里头是个密闭的空间,才翻身上来,同意江祈安和尹兆阳进入。
  两人下去后,江祈安跟尹兆阳嘀咕,“这需要多少木料啊?上次不是给你送了来?”
  尹兆阳觉得江祈安很怪,这算个什么问题,他刚想开口驳斥的,江祈安忽然握着他的手臂,凑近他耳边开口,“别声张,给我拆个口子。”
  尹兆阳瞬间明白了他的怪异,一边絮絮叨叨地埋怨着,一边迅速拆出一个洞口。
  江祈安看见洞口光亮的一瞬,心里一松,重重拍在了尹兆阳肩上,话不多说,他钻出去了,还小声对尹兆阳道,“帮我拖一拖。”
  尹兆阳唉声叹气起来,他只想造船。
  不过来岚县的半年,江祈安对他的要求予取予求,比他爹娘对他还好,莫名生出感触。
  江祈安啊,一个可以好几日不睡觉的人,出现在面前却永远神采奕奕。他不需要去探究江祈安为何而战,江祈安也从不过问这些,二人凑在一起,废话都没有一句,反倒成了某种默契。
  江祈安从口子钻出去后,尹兆阳还在振振有词,破口大骂,上头的校尉实在等得太久,估摸着不对,等下去时,人早已不翼而飞。
  岚县是江祈安地盘,每一条道路他都走过无数遍,该走哪条,哪些人会为他行方便,哪些路可以迷惑别人,他一清二楚,以至于他逃得轻松。
  他立马让人送信到那艘鸾舸上,接到信时,潘雪聆露出满意的笑容。
  有些鱼是一定会上钩的。
  时间不等人,她立即定下了个安全的地点,夜里她要在芷兰汀洲宴请江祈安,便立即差人着手准备。
  芷兰汀洲是一片风景秀美的湖泊,岸边的芷兰在这个季节迎风招摇,清香四溢,雅致无比。
  江祈安什么都没准备,早早到了岸边,今夜他们会将船开到中间,在船上谈事。
  他们是会选地方的,在水中央谈,他们的船之优异,几乎不会有人打扰,若有异动,逃跑时也不会有人能追上。
  岸边有摆渡船,今日没有游客,也就是说,这些船都被人包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