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江祈安又拉着她去了云香阁旁边那家店,无功而返,却是在第四次经过云香阁门前时,那女伙计唤住了二人,“来来来,给你们!”
  千禧诧异的看着江祈安,江祈安朝她淡淡一笑,“待会儿你还是得嫌贵。”
  千禧睁着漂亮的眼,直点头。
  千禧可算进去试衣裳了,趁着试衣裳的间隙,江祈安先掏了几块碎银,对女伙计道,“先付一块披帛的钱,待会她要,你就送她。”
  女伙计立马一副懂了的样子。
  江祈安怕太过明显被千禧察觉,又嘱咐道,“得拉扯一下。”
  女伙计的表情更加生动了,“嗨!看我的!”
  千禧换完衣裳出来,江祈安方才还轻松的表情,立马紧绷起来,眸光明明暗暗,变幻莫测。
  夏日的衣裳是没有领子的,肩颈线条大肆敞露着,明亮得晃眼。
  袖子是云纱,轻纱如薄雾,做得又宽又短,长度未及手腕,大半个小臂露在外面,能看见她优美的手臂线条,袖子还宽,云纱轻晃之时,纤细的胳膊便在朦胧之间摆动。
  撩人心弦。
  因着袖子做得短,一双手腕露在了外面,江祈安觉着空空荡荡,得戴些什么。
  千禧转了一圈,“好看么?”
  江祈安喉结扯动,“嗯……还行。”
  千禧立马会意,她得嫌一点,才有讲价的余地,“嗯,没想象中那么好看……”
  女伙计瞥了江祈安一眼,十分卖力,“哟,姑娘跟天仙似的,一点儿也不挑衣裳,这衣裳穿在你身上,再合适不过!要是掌柜的不定价,我送给您都愿意!”
  啧啧啧!
  千禧已经飘飘欲仙了,她本就喜欢这个色,再被这么一夸,嘴角已经合不拢了!
  憋住。
  江祈安适时开口,“这样吧,再送我们一块披帛,咱们都是来游玩的,花太多钱买一件衣裳还是觉得亏。”
  女伙计立马就演上了,为难道,“哎……这……公子你可真是会讲价……”
  “才十两……还得搭个披帛……都得亏本了……”
  “哎……算了,拿去拿去!”
  女伙计取来块嫩黄色的披帛,“这块怎么样,也是云纱,要不是看姑娘穿着实在太漂亮,我才不做这亏本生意呢!”
  千禧受宠若惊,心里美滋滋的,那嫩黄的披帛也好看极了,与紫色相称衬,可谓绝配。
  那还说什么,付钱!
  付完钱,穿着新衣裳出了店门,才发现自己有多冲动!
  好在去做跑堂赚了不少钱,不然她肠子都得悔青了。
  喜欢值千金,她赚了!
  但还是跟江祈安哭唧唧,“太贵了!我得干好几个月!我到现在一门亲事都没说成,每月就能拿两贯钱,我心痛……”
  江祈安负手,笑得愉悦,她的抱怨听在耳朵里面,就像是撒娇,又甜又酸。
  他能瞧得出她喜欢是真,心疼也是真。
  若是拿钱不当钱花,就不是她。
  若是接受他昂贵的礼物,也不是她。
  若是不念上几句,那也不是她。
  她会自己调节的。
  千禧抚着心爱的衣裳,咬着牙,郑重其事地道,“我什么都不买了,高士曹说了,这次出门就跟着你,公费吃住!回岚县前,一分钱也不可能花的!”
  “冰糖水吃不吃?”
  江祈忽然问她,语气轻快,像是轻巧爽朗的风。
  “冰……糖水?”千禧回过头,看着那糖水摊铺,里面还有碎碎的冰块,面上是红豆与桂花,登时觉得口干舌燥,饥渴难耐。
  夏日的冰块都是高端货,她可吃不起,她刚才发了毒誓的,一分钱不花!
  江祈安垂眸看她头顶,呆愣愣的,僵着脖子,似在做激烈的挣扎。
  莫名心情愉快。
  他径直就坐到了小方桌前,抬眼望向千禧。
  千禧惊呼,“你你你……你干嘛?”
  “我渴了。”江祈安眸光狡黠。
  衣裳首饰这些他不敢强送,一碗糖水就不一样了。
  只要他说他饿了渴了,千禧怎么也会跟着一起吃。
  千禧骤然松了一口气,她刚才太紧张了,竟忘了问江祈安渴不渴。
  糖水还没上桌,她便撑着下巴望向江祈安,“你觉不觉得蹊跷?”
  “什么?”江祈安道。
  “这件衣裳虽然不值二十两,但十两银子还是要的,能买下来只能说刚刚好,怎的还送了我一块披帛?她不赚钱?”
  江祈安心头一紧,忙解释道,“人家不是说了,你穿着太好看了,送你也无妨。”
  千禧轻笑,“你信?”
  江祈安倏地一阵潮热,人紧张起来,装模作样地解释,“我们在她店门前逛了三回,她觉着我们会买,又担心我们不会买,你想想她心里头多着急!”
  千禧若有所思,“也是。”
  “再来,其实菱州的云纱卖的比岚县便宜,制衣工艺也更纯熟,所以衣裳没想象中那么贵。”
  千禧猛地睁大眼,“对哦!我就说哪里不对,为什么岚县产云纱,还要卖的贵些呢?”
  第101章 乐芙蕖“产量少。”江祈安若有所……
  “产量少。”江祈安若有所思,“以前芙蕖夫人建立织物坊,就是为了给岚县失去丈夫的女人一条活路。”
  “但那时的女子要开垦荒地,要照顾家中长辈,还要顾着孩子,粮食也不够吃,芙蕖夫人便要求工坊将东西做得精细漂亮,卖给富贵人家,当时投了大把大把钱去研究蚕丝的染色,织法,五年来,亏损严重。”
  “当时很多人劝她,太耗钱了,别做了。说她妇人之见,竟整些姑娘喜欢的东西,倒不如好生开垦荒地,种地,打铁,造船……”
  江祈安顿了顿,千禧眼巴巴望着他,“然后呢?”
  “可那时候的岚县女人太多了,打铁造船这些活儿女子并不占优,再怎么努力都比不过男人,她还是想让这些女人能自食其力。她停了两年,恰巧那两年荷塘的荷花开得极好,她看着砍断的荷叶杆儿觉得可惜,又开始捣鼓藕丝。”
  “藕丝?藕丝不是更金贵么,抽丝又难,藕丝做的织物和印泥到现在都是天价,怎么赚钱?”
  江祈安将糖水推到她面前,知道她喜欢红豆,将自己碗里的红豆舀了些进她碗里,耐心地给她讲,“她倾所有女工之力,做了一件衣裳,就这一件衣裳,颠覆了岚县的困境。”
  千禧好奇得忘记了吃,身子往前倾,巴望着他继续说。
  “她将藕丝剿成的线染红,辅以金丝,做了一件袈裟。”
  千禧一拍桌案,“金袈裟!我听过。”
  “对。薛县令将这件金袈裟献给了当时的佛学大师,大师深得皇家信赖,便在皇帝面前夸这袈裟金莲所制,穿上似有佛光普照,金莲圣洁慈祥,护佑子民,只有宝地才产宝莲,皇帝高兴了,大手一挥,给岚县拨了百万白银。”
  “至此解了岚县燃眉
  之急,但芙蕖夫人深知这路子无法再来一次,还是将重心放在了织坊上,但依旧没什么进展。好在,一件金袈裟带来的名气远超她的想象,开始有富商看重岚县这块地,带着钱财来了岚县,这云纱还真让芙蕖夫人弄出来了。”
  “缥缈若尘烟,流光溢彩,如梦似幻。”
  千禧看着自己身上的轻纱,只觉心隐隐跳得更快了些,原本只是一件衣裳,但若加了故事,便能体会到背后的艰辛。
  “好东西制出来了,芙蕖夫人却在卖的时候犯了难,岚县女工将这好东西传开,岚县稍微富贵些的人家,个个都想来上几匹云纱。”
  “但芙蕖夫人心里有主意,竟是限制销路,她没在岚县售出一匹云纱,只将这云纱卖给王公贵族,这事情招来了不少骂声,说她趋炎附势,谄上欺下,处处不给她好脸色,还砸了织坊。”
  千禧听得难受,“啊?为什么呢?”
  “因为王公贵族人家不会追捧平头百姓喜欢的东西。”
  千禧懂他说的这句话,许多权贵人家往往喜欢能彰显身份的东西,见这东西若是穿在平头百姓身上,便是掉价,她点头,“嗯,卖贵价其实也好,那时候产量应该很低,往外卖便是稀奇货,才能赚得回钱。”
  “芙蕖夫人也这般想,她苦苦压着不让卖,被骂了整整十年,岚县云纱在富庶之地逐渐有了名声,这时她才做出了扩建工坊的决定,此后,云纱的价格才缓缓回落,普通富贵人家户也能买得起了。”
  “云纱兜兜转转在岚县开卖的第一天,芙蕖夫人已经六十岁了,发齿尽脱,步履蹒跚,左耳失聪。”
  “那时的岚县已经不是烂泥塘了,家家有余粮,年年穿新衣。”
  “没过几年,薛县令因为放任芙蕖夫人干预政事,改了朝廷的赋税婚配等多个制度,被腰斩弃市,芙蕖夫人也是死罪,但岚县的百姓在朝廷官兵来的那一天,自发跪在了城门口,数万百姓,面对朝廷的铁蹄,跪得满满当当,军马无处下脚,岚县成长起来的学子各方奔走,写诗写文,赞颂她乐芙蕖,还有那供奉金袈裟的寺庙也为她说情,这才让芙蕖夫人得以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