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看来还有隐情。
孙秀问一旁的大夫,“方才千媒氏口述的伤痕,是否对得上?”
一旁大夫上前来,“头部和背部的确有钝器所伤的痕迹,与千媒氏所说吻合,但他身上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伤痕,手脚骨折,像是被人用拳头大力殴打,头颅也有重伤,其伤可致死!”
千禧猛然一惊,看向那躺着周大顺,他眼睛里似有泪水,身躯微微在抖,是痛的吗?
千禧怔愣着看了好一会儿,他是真的痛得在颤抖!
千禧惊愕不已,那她不就摊上大事了!
她转身对孙秀回禀,“孙大人,与我有关的伤,只有瓦片而已,那天他离开时还活蹦乱跳的,不然他如何回家的呢?”
“谁知道是不是你指使人将他打残的,反正我儿那日去找你,就落了这一身伤!定是你蓄意报复!”周母仍旧抓着千禧不放。
千禧受不了这突然扣上来的屎盆子,反驳道,“你有证据吗?没有就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孙大人明察啊!”
周父却在此时突然开口,“孙大人,朝廷有政令,三十岁以上的男子需得由官媒强制婚配,我儿今年三十有五,金玉署的媒氏,全都拒绝给我儿说亲,全违了政令!媒氏千禧不行其责,就该夺去媒印!杖责二十!”
孙秀猛地砸下惊堂木,“闭嘴!一件一件的来!”
“千媒氏,那日路见不平的侠士,你可认识?你得请人来为你作证。”
千禧沉了一口气,“认得。他们是……莲花村的徐玠和杨玄刀。
”
说出口时,她有些犹豫,他们帮了自己,可若周家人反咬一口,说就是他们砸的瓦片致伤,岂不是连累了徐玠和杨玄刀。
这事儿若是放在平时,周大顺先动的手,徐玠和杨玄刀只是帮忙反击,也不到伤人性命的地步,完全不算大事。
但她怕周大顺伤重,突然死了,有时为了情理上说得过去,还是要稍作惩罚。
不过她都自身难保了……
“莲花村啊,有些远,那先将人请来,此案再议!”
惊堂木还未落下,公衙外忽然传来一声,“慢!”
孙秀一凝,顿时觉得后背恶寒,还有同伙?
千禧也不例外,心头闪过一丝害怕。
片刻,约莫十几个壮年男子齐齐涌进公衙,领头男子直直跪下,义正严词地道,“孙大人,周大顺被谁殴打这事先不谈,但我们今日来状告的人是金玉署的媒氏。”
“国有婚配之策,周大顺三十有五,凭什么屡次遭金玉署的媒氏拒绝,他如今又瘫痪在此,连个媳妇儿也没有,谁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千禧无语了,这群人一看就是三四十的人,来为周大顺出头,想来他们也是被媒氏拒绝的男人,今日借着周大顺的事儿,来讨个说法,逼媒氏给他们配媳妇儿。
她也是赶上时候,遇着了!倒霉!
第74章 公堂对峙(二)千禧按捺下暴怒的……
千禧按捺下暴怒的脾气,对着那群男人道,“金玉署有令,品行不端屡教不改者,不予强制婚配!”
“对外,周大顺借着自己叔伯在县衙里的关系,恃强凌弱,欺凌街边商贩,对待自家丫鬟出手调戏,行为恶劣!对家人,他欺软怕硬窝里横,辱骂母亲,无法处理与家人的正常关系,没有成年男子的担当责任,胡搅蛮缠!”
“故我责令他修整仪容后再行商议。”
“可周大顺屡教不改,心生愤懑,恶意报复,当街对我动手,此等行径,实属劣民!劣民没有强制婚配的资格!”
那些个壮年男子不屑地看向千禧,言语间充满了鄙夷,“你说是劣民就是劣民?你是阎王爷吗?写谁的名字谁就该死?”
“这就是你们金玉署的人该的!我们娶不着媳妇都是因为你们张着嘴说,想当判官?你这个年纪,娃儿都不知道是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评判别人!”
“对!简直是蔑视国策!藐视国威!你们是不是前朝余孽!”
此话一出,惊堂木响彻公堂,孙秀冷冷一声,“刚才说这话的人,蔑视公堂,拉出去,十杖!”
孙秀后背已然一身冷汗,这话谁教他们说的?
他可不认为这群刁民能说出这样的话,摆明了有组织,有预谋,借着周大顺重伤,矛头直指向金玉署。
他看着堂中那站得笔直的小姑娘,运气真是不好,但若要有判决,还得从她身上着手啊。
孙秀很为难,不得不说,金玉署有本事,这群人找不到媳妇儿一定有其原因,比如此刻大闹公堂,还说什么前朝余孽,定是被人煽动,收了钱财,来搅浑这一池子水。
可金玉署判定劣民的标准最是得罪人,除了这几个,城中一定还有许多劣民等着看结果,他若是不给个说法,怕是要闹大。
天威国策在上,底下的松动不被挑起就没人管,但若是被挑到明面上,事情就不简单了。
冲谁来的?反正不是冲真相。
县衙,金玉署,他自己,还是江祈安?
孙秀又落下惊堂木,“金玉署有金玉署的规矩,对劣民的判定自金玉署成立就已有规则,你们无权置喙。且今日要判的是周大顺被殴打致残的案子,周氏夫妇,你们说呢,可是这个案子?”
周家夫妇对视一眼,皆有些犹豫,却没有言语。
惊堂木再响,“无关人等退下!”
“有关周大顺被殴打致残一案,证人不足,证据不足,改日再审!”
千禧听到这话,长舒了一口气,如此便有转圜余地。
正当此时,周母一声尖叫,震得千禧耳中嗡嗡的,堂中其余人也纷纷捂上耳朵,皆不知发生了何事。
紧接着就是周母的咆哮,她抱着周大顺被绷带裹得严实的身体,嚎啕大哭,“儿啊!儿啊!你不要吓娘亲……你怎么不动了……不要吓我……”
千禧的心跟着她尖锐的哭喊一阵阵收缩,不会吧!
孙秀脸色一变,一挥手,大夫忙上前查探一番,而后站起身,面色煞白,缓缓摇头,“死了。”
变命案了!
千禧心肝都在颤抖,虽然她不是杀人凶手,但这个事好像已经跟她脱不了干系了!
眼眶微微热了,脚下在发软,她有些害怕,不知该怎么办,不自觉攥紧衣裙。
她希望此刻坐在堂中的江祈安,或许她会没那么怕。
孙秀沉了沉气息,劝慰道,“既如此,周家二老先回去置办丧事,待丧事办完,本官定给你一个交代。”
周母已经哭得不成人样,周父也红了眼,立在堂中,久久不愿抬头。
蓦地,周父背上被踢了一脚,他霎时回眸,身后那群壮年男人眼中没有一丝悲悯,反倒是满满的狠戾与逼迫。
他猛提一口气,转过头,朝孙秀笔直跪了下去,阴狠的眼神从千禧身上掠过,“大人!我儿已去,死者为大,请大人为我儿讨回公道!”
孙秀头痛万分,怎么偏偏就死了呢!
大庭广众之下,有状他就得听,只能无奈开口,“死者为大,你为何不先安置你儿?”
“我儿一定是因为被这媒氏判为劣民,被气死了!”
“你这叫胡乱攀扯!”孙秀怒斥。
后面的男子一拥而上,排成两列的衙役立马上前拦住,他们就在后面大喊,“金玉署媒氏,滥用职权,以公谋私,私判周大顺为劣民,将人给气死了,你们县衙必须给个说法!”
话音一落,群情激愤,乌泱泱的杂声四起。
千禧脑瓜子嗡嗡的,毕竟真死了人,还是在公堂上,在她说了那些话后,
她无从辩驳,红了一双眼,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孙秀比她也好不到哪去,千禧没有什么罪过,劣民由来已久,且是良好的防治手段,他没法判千禧什么罪,但若不判,如何安抚民情呢?
再者,她还是江祈安的姐姐。
孙秀不想得罪人,只能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安静!你们对死者不管不顾,究竟是为他讨公道,还是另有图谋?”
“周家夫妇,本官令你们先行将尸体安置,我会去派人查探周大顺被殴的缘由,退堂!”
后面的人哇呀呀地吵闹,好似故意要将孙秀的声音压下去,惊堂木一声又一声地落,一点用也没有。
正当此时,高粱声带着金玉署的媒氏风风火火赶到,路上他便听说了情形,现下他知晓了七七八八,一入堂便是一句,“听说有人要状告我金玉署的媒氏?”
那群人大喊,“对!就是你们金玉署的人,胡乱将人判为劣民!”
高粱声往那堂中一站,“呵!劣民全都要登记在册,我带来了劣民册,从十年前到现在,所有劣民都有名字,所有劳役皆有记录,谁来翻翻,看看有没有他周大顺的名儿!”
高粱声将那册子举在他们面前,“来翻翻啊,翻到了就算你们说得对!”
“若是没有翻到,你们听信谗言,煽动人心,谎话连篇,不就是劣民吗?劣民就该去给我乖乖服劳役!还妄想什么都不做,就有媳妇儿给你们送到家?鬼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