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走,奥若拉!”克里斯在远处朝她挥舞着手臂,“回镇子上,喝酒去,胖子说他要请客!”
  “来了。”
  许默慌忙应答一声,错开谢盛祈的肩膀就小跑过去。
  跑了两步,许默觉着自己怎么跑出了落荒而逃的感觉,连忙缓步下来,重新调整回平静的呼吸节奏。
  Weltschmerz?
  谢盛祈的口中为什么要突然冒出这个单词。
  像是在故意说给自己听。
  许默开始审视自己。
  直到太阳穴有些生疼。
  她在想,或许对方当真在国内时与自己有过交集。
  当她的人生陷入低谷、濒临绝望时,曾以这个词为载体,述说过自身的不甘。
  从此之后,世界不再是灰暗一片,她的人生开始逐步变好,一步步脱离支配者的掌控,完全地属于了自己。
  「Weltschmerz」对她来说,是人生的转折。
  也是通往自由的钥匙。
  只是……
  对方是从何得知。
  那天夜里,格伦希尔被霓虹与星光点亮,这座常年被雷暴笼罩的小镇难得迎来一场彻夜狂欢。
  “合作愉快!”
  克里斯高举的酒杯在灯光下折射出琥珀色的光芒,与许默的杯子相撞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一仰头,喉间滚动,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对了,奥若拉,”克里斯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残留的酒渍,眼睛里跳动着好奇的光芒:“直播结束了,你后面怎么说,打算在格伦希尔玩段时间再回去吗?”
  许默轻轻晃动着酒杯,冰块碰撞杯壁发出细碎的声响。她点了点头:“我跟研究所请了长假。”
  她还有些私人的事情要处理。
  “真的吗?太好喽!我还真舍不得你这么快就回去。”克里斯兴奋地手舞足蹈,差点打翻桌上的酒杯,“我可以给你当导游,奥地利、斯洛文尼亚……哦对了,要是去瑞士北部可能时间来不及……”她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你具体待到什么时候?”
  许默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杯沿画着圈,唇角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待到6月19日。”
  那是她和韦烨燃三年前就约定好的日子。
  “才十多天着手指数着,整张脸都皱成了包子。
  这时刘昱和谢盛祈并肩走来,克谢谢款待啊,土豪大哥!”
  她本是开玩笑的,没酒,成为全场买单的刘公子。
  刘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灯光下他的耳争光,我们海外华人当然要时,袖口露出限量版腕表的一道反光。
  克里斯大笑着和刘昱碰杯,酒液飞溅的瞬间,许默注意到谢盛祈手中那杯冒着气泡的饮品——在一众酒精饮料中显得格格不入。
  “你没喝酒?”话一问出口许默就后悔了。
  谢盛祈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起泡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怎么?你是在关心我?”
  许默恨不得把先前的问话紧急撤回。
  这人……简直恬不知耻到了极致。
  谢盛祈见成功逗到了许默,才扯开笑容,露出明晃晃的牙齿说:“戒了。”
  许默这才想起,前面几次派对时,好像都没见到对方喝酒。
  在格伦希尔这日夜沉沦的地方,很难保持清醒,不碰酒精的人还挺少见的。
  “幸好你是自由职业。”许默不自觉地握紧了酒杯。
  “哦?”谢盛祈挑眉,目光如炬。
  许默眼前浮现出研究所那些推杯换盏的场景:“不用应付职场糟糕的酒文化。”
  在研究所里,那所谓的酒文化极其让她反感。
  她不明白这三五成群的中年男人,加班时坐在办公桌前两个小时就腰酸背痛,喝酒时一直坐到凌晨四点都精神抖擞。
  嘴里翻来覆去地说啊说啊,从盘古开天辟地说到现今。
  让人厌烦至极。
  谢盛祈发出询问:“哦?在职场就必须体验酒文化?”
  “倒也不是必须,只是会被打上不合群的标签,几乎是种潜规则。”
  就如同许默自己。
  她和组长这些管理层,天然就有一层隔阂。
  就算她工作再有成果、业务能力再出色,在晋升方面,仍然不如某些每天陪吃陪喝、夜夜笙歌的男同事。
  用他们的话来说,这叫“会来事”,吃了喝了那就是自己人。
  而许默,注定是“外人”。
  谢盛祈突然倾身向前,带着薄荷气息的影子笼罩过来:“不过是条愚蠢的规则罢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敲在许默心上,“为什么要用别人的尺子量自己的人生?”
  许默骤然抬头,在谢盛祈眼中看到一簇跳动的火焰,她察觉谢盛祈确实和同龄男子有所不同。
  他好像不盲目顺从,不刻意避免与规则相抵触的想法。
  是个彻彻底底的“刺头”。
  “你好像有些意外?”
  谢盛祈摸了摸脸,许默这样看过来让他还以为脸上粘东西了。
  “比起让别人满意,我更想让自己满意。”
  许默愣神。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乐队的歌声。
  许默望着谢盛祈轮廓分明的侧脸,在这个酒精弥漫的夜晚,难得地对既定的规则产生了动摇。
  瞧见两人热火朝天地交谈,克里斯斜倚在吧台边,指尖轻轻敲着玻璃杯,转头看向刘昱:“赛文我是知道的,他是来格伦希尔拍摄雷暴的,你呢?土豪哥。”
  刘昱正鼓着腮帮子,用吸管百无聊赖地戳着橄榄,闻言眨了眨眼:“我怎么了?”
  “你来格伦希尔总得有个理由吧?”克里斯凑近了些,嘴角挂着揶揄的笑,“总不能是专门来当跟班的,主打陪伴吧?”
  “我啊?”刘昱扑闪着眼睛,露出愚钝的清澈感,“不干嘛啊,我是来治愈心灵的。”
  “哦?”克里斯挑眉,“怎么个治愈法?”
  “就……”刘昱漫不经心地晃着酒杯,“这里走走,那里逛逛呗。”
  克里斯嗤笑一声:“说白了就是无所事事。”
  “谁无所事事了,瞧不起谁呢,”刘昱立刻挺直腰板,“我可是普林斯顿大学的高才生!”
  “哟——”克里斯拖长音调,故作夸张地行了个礼,“失敬失敬,敢问高才生大人学的是什么专业啊?”
  “呃……”刘昱突然卡壳,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克里斯斜眼看他,那眼神分明在说:八成是捐了栋图书馆,混了个连专业名字都记不住的文凭吧。
  “喂!”刘昱被他看得发毛,“你那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克里斯若无其事地转身,朝酒保打了个响指,“再来一轮Shot,记在这位土豪账上。”
  刘昱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立刻把毕业证书拍在她脸上。
  就在这时,酒吧的门被推开。
  “Erik!”克里斯突然跳起来,挥舞着手臂,活像在指挥飞机降落,“这边!”
  Erik笑着走过来,边走边鼓掌:“奥若拉、克里斯,恭喜你们。”
  许默举起酒杯示意:“还多谢了你借的钢丝。”
  “听说有人在我的钢丝上动了手脚?”Erik询问道:“谁这么大的胆子。”
  克里斯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不过是某个阴险小人,放心,已经解决了。”
  “那就好。”Erik点点头,目光转向许默,欲言又止。
  许默放下酒杯:“怎么了?”
  “奥若拉……”Erik搓着手,显得有些局促,“那天的事,对不起。我知道你看出来了。”
  “哦?”许默似笑非笑。
  她当然知道,他指的是牌局上出老千的事。
  “没关系,”她轻描淡写地说,“反正最后赢的是我,不是吗?”
  Erik干笑两声,脸上有些挂不住。
  可不是嘛,出老千都输给她,这脸可丢大了。
  “我也是太想赢了,迫不得已才想出这么个愚蠢的法子。不过,就算那天是我赢了,同样也会把钢丝借给你的。”
  许默回想起了当天的赌约。
  她赢了对方借她钢丝,Erik赢了的话……是想要她去一个地方?
  她隐隐感觉Erik此时的出现,也是为这个事情来的。
  克里斯发出疑惑:“那你还故意为难我们。”
  Erik咳嗽两声,才徐徐说道:“我想让你陪我回趟家。”
  “哈?”
  许默、克里斯、谢盛祈,甚至刘昱,每个人都满头问号。
  这是什么新型的示爱方式吗?
  “你别误会,奥若拉,”Erik见几人表情各异,解释道:“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也有一半的中国血统吗?我的妹妹是中国人。”
  “哈?”
  许默怔了几秒。
  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的确提过这个事情。但当时的她全当对方是在套近乎,半个字没带信的。
  毕竟Erik的身上,根本看不出半点亚洲人血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