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除了江晚栀姿态稍显懒散,江秋和江琴的坐姿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放到一年级刚开学俩人都可以评个最佳乖宝宝坐姿奖,背挺得松柏似的笔直,却不让人感觉到拘谨和累得慌,反复他们从生下来就身体就是这个样子的。
  但是江秋总体气质还是柔和的,而江琴则显得更冷一点,一丝不苟,给人一种她从来不会出错的感觉。
  相比之下,陆明深爸妈的样子就比较随意了,两个人身上散发着老钱与生俱来的松弛和慵懒,要装出那副学术教师一板一眼的样子都装不出来。
  “陆先生,我很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江秋的照顾,我和他姐姐之前都在国外,那边的事业放不下,一时脱不开身——我并非是在找借口,江秋没提过和你同居的事,这个消息我们也是在半月前才知道。如果他一开始就告诉我,我绝不会允许他再见到你。”
  江琴有一双善于看透人心的眼睛,实现冷淡却带着强烈的攻击性。在Alpha身上受到的伤害、几十年来身为Omege所遭受的不公待遇让她给自己练就了一身的铜皮铁骨,连带着一颗心早也已经坚硬如铁,唯有谈及孩子时,那张冷峻的脸上才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江秋遇见你那年才二十岁,即便他治疗后又重新回到了大学校园,但是陆先生,你不得不承认,他错失的这五年光阴里有你一半的责任,另一半的责任在我。”
  梁思严在一旁急着解释:“明深对Omega信息素过敏,所以在他小时候我们就有意隔绝他和Omega相处,但是孩子大了一个不留神没看住就……说到底我们也有很大的责任,但是孩子们能找到和自己信息素契合的另一半,这不也是好事一桩——”
  “另一半?”
  江琴笑了,笑意很淡,“他们已经结婚了吗?”
  梁思严悻悻地缩回脑袋,又缩回被老婆打了一巴掌的手,“那倒也没有……”
  “你们口中的‘契合’,其实都是有利于陆先生你自己,我说的没错吧?”江琴继续道,她口齿清晰,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患上Alpha恐惧症,经历怀孕生子,被隔离治疗五年的都是我的孩子。同为家长,我想陆先生的父母应该也能对我的心情感同身受吧?”
  “我不会同意,也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和一个——”她顿了顿,咽下了后半句话,改换了称呼,“和一个对他造成过巨大精神伤害的人在一起。况且,江秋由于Alpha恐惧症,很长一段时间无法与Alpha正常相处,而且为了治疗恐惧症,他有长达五年不与外界产生交流的空白期,对待感情,总不可能像常年混迹在生意场上的人一样圆滑。”
  “……而且,虽然我们在国外有一些小产业,但也只是普通家庭,江秋和陆先生在一起,算是高攀。所以我看,还是算了吧。”
  这话说得有点难听了,意思完全就是江秋是个无辜清纯可怜的小白花,而陆明深就是夺人清白骗人感情的死渣男。
  陆氏夫妇的脸色难看下来。
  “关于小辈的事情,我的主张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
  一直坐山观虎斗的陆君婷终于开口了,声线不疾不徐:“但是不管怎么说,孩子的抚养权,我们肯定是要争的。”
  本就冰冻着的气氛又顿时冷了一百八十度。
  一直看热闹的江晚栀瑟瑟发抖。
  谁能想到好好地聊着突然拐到孩子抚养权上去了!
  江琴前头铺垫了那么大一圈其实也是为了这个,结果被人家一句话夺了主动权,一股邪火顿时窜到脑门——委屈受得最多的是我儿子,他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孩子的时候你们姓陆的一家子死哪儿去了?替他疼了还是替他养了?他俩领证了吗?这孩子和陆明深除了基因以外有半毛钱关系么?你能争个屁啊?!
  怎么Alpha都这么不要脸啊?!
  “阿姨,您说的对。”
  当事人终于开口,勉强止住了江琴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
  陆明深接着说:“我对江秋和江橙的亏钱实在太多,不管用再多的承诺和金钱都弥补不了,所以我只能尽我所能,一点一点地弥补起来。如果江秋不愿和我在一起,我也无意争夺江橙的抚养权,但江橙终究是我的孩子——”
  “陆先生,还要我把话再说得难听一点吗?”江琴冷声打断,“你和江秋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到时候你满世界飞地赚钱,时差十几个小时倒都倒不过来,等年纪到了和哪家Omega联姻,到时候江秋怎么办?是要他带着孩子大雨天的在你家门口哭丧还是高速公路上追着你的车跑?”
  “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陆明深皱了皱眉,“没有人能控制我的人生,我父母说的都不作数,我说到会对江秋负责,我就一定会做到,我可以签协议合同,怎样都行,只希望您能给我个机会。”
  “一个赎罪的机会。”
  沉默。
  死寂。
  “……妈。”
  一道清润的声音轻轻打破了沉默,只听江秋继续说道:“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如果当年不是陆先生,也会是别人,我觉得我已经很幸运了,况且……”
  “陆先……明深他,从来没有强迫我做任何事,小橙也很喜欢他,而且我的Alpha恐惧症也有了很大的改善,”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平静的笃定,“如果经历一些痛苦,最终能让我走向更幸福的生活……那我愿意尝试。”
  第28章
  江秋第一次用这样的方式喊陆明深, 大脑一时紧张,差点嘴瓢,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手心早就已经渗出一层薄汗。
  喋喋不休的江母也因此沉默了, 她冷然却犀利的目光洞穿了江秋色厉内荏的外壳, 以至于江秋带着她去江橙卧室的时候,江琴望着他的背影, 直接说了句:“你喜欢这个Alpha?”
  “我不知道。”
  单独面对母亲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刚才面对着一大伙人的局促,江秋给玩玩具玩累了的小家伙盖上被子, 又找出遥控器把空调开高了, 这才轻声说道:“不论是因为互相喜欢还是因为养育孩子, 肯定是有利可图我才会选择住在他这里。”
  江秋站起身来, 看着靠在们边上的母亲, 有些无奈地弯了弯唇角, 说道:“我有最基本的判断。”
  在江秋刚生病那段时间, 江琴已经在国外发展事业了, 接到Omega救助组织的电话后, 她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往国内赶,一面要给儿子找医生,一面又要应付不停往外冒的邮件和电话,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一百八十份用。
  到后来,她发现自己已经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超人了,频繁的国内外往返和昼夜颠倒几乎要将她的身子拖垮, 于是江琴女士做了决定, 毅然决然地将公司交给了女儿,自己回国照顾江秋。
  但是这个决定遭到了江秋的强烈反对。
  他是一个习惯于奉贤小我成全别人的人——江琴从小教育他,一个人要过得舒服, 一定程度上就得自私一点,如果别人夸你是个好人,很乐于助人,那你肯定是吃亏了。
  小小的江秋听不懂,只是懵懂地看着妈妈说,可我看你们开心我就也很开心。
  他知道江琴在国外的研究是她这一辈子心血的浓缩,于是便在治疗方案中选择了隔离治疗,病房门一关,直接一张机票给他妈送出境外。
  开始呢,电话视频不断,后面医生发现接触太多外界的信息对江秋的康复有弊,就开始限制他一天使用电子产品的时间。
  一直到现在,江秋确实向江琴证明了他当时的决定是对的,也同时告诉江琴,没有你在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江琴就这么看着儿子被暖灯融得模糊的侧脸,半晌,才轻声说了句:“是我害了你。”
  “谁也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个决定在几年后会是怎样,但当时我们做决定时候的心肯定是好的,”江秋笑笑,“我知道你给我注射抑制剂是为了我好,如果当时抑制剂没有失效,也许我现在还以为自己是个Beta,但万一之后的某一天抑制剂失效了,我遇到了别的Alpha……也许情况会比现在更糟糕。”
  江秋继续道:“我和明深也是这么说的,如果我一定要有那一天,那我患上恐A症是必然的,但我很庆幸那晚遇到的是他。”
  江琴静静地端详着儿子的脸。
  五年了,再亲近的人的面容也会随着长久的不见面而变得模糊,江琴极力在他脸上寻找小小江秋的影子,却还是隐隐发觉他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不再像刚出院视频时候那样清瘦,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健康,那种单薄、伶仃的气质退去,连眼神都变得愈发坚定了。
  “从小到大我从没有反对过你什么,你只要知道我一直是支持你,且永远希望你过得好就行,”江琴终于妥协,“如果姓陆的对你不好——”
  江琴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江秋被她逗笑了,凑过去亲亲热热地搂住妈妈的胳膊,挽着她出去,嘴里还小声说些什么,刚走出江橙卧室,一个拐角,遇见拎着零食,满脸怨念的江晚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