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真心本就可贵,更遑论这是帝王的真心。
赵清仪捧着圣旨的手轻轻颤抖。
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父亲的反常,还有她离宫前,他的胜券在握。
楚元河抱着她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这次朕放你回去,倘若你还是决定离开,再不回头,朕便就此放手。”
她以为他彻夜折腾,是新鲜感快过去了,才会说那番话。
原来,是他早早将自己的软肋交到父亲手里,赌她的原谅与回头。
事实证明,还是他赌赢了。
“真是一个……胡作非为的疯子。”他就不怕赵家谋反,给他写个禅位圣旨吗?
他总是这样,害她又想哭又想笑。
一颗泪水从眼睫处滚落,溅在空白的圣旨上,赵清仪将圣旨卷好还给父亲。
赵怀义看她眼眶通红的模样,便知女儿的决定,试探问道,“那这些东西,是搬到你院里,还是……送到你外头的宅子里?”
回府后,他从妻子孟氏口中得知,陛下伪装平西郡王时,就时常偷偷翻墙进来与女儿“私会”,既然要“私会”,那肯定是外头的宅子更掩人耳目。
不过这样的日子应当不会持续太久,女儿心软了,陛下那边应该很快就有动作。
赵清仪听出父亲的弦外之音,脸又红了,“女儿回家就是看看父亲,既然父亲母亲安好……”
“行行行,这就让人送你过去。”赵怀义暗叹一句女大不中留,还是给女儿留了体面,回头,他该好好准备女儿的嫁妆了,饶是二嫁,那也得风风光光的。
这次禁军没有阻拦,跟着赵清仪的马车一同去了赵宅,他们全作护卫装扮,一路上并未引起过多关注。
到了赵宅,管事妈妈便笑呵呵地前来相迎,吩咐下人将一箱箱的宝物搬去揽月阁,赵清仪才注意到,这成堆的赏赐中,居然还有那扇酸枝木雕云龙纹落地镜。
只不过送来的落地镜已经擦拭得干干净净,半点痕迹也无。
“……”
夜里梳洗后,赵清仪在榻上辗转反侧,只要一转到外头,就能瞧见那扇落地镜,看到她,脑海中就会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
夏日本就燥热,一想更是发闷。
赵清仪索性起身,准备将那扇落地镜藏到帘子后,眼不见为净。
刚坐起来,敞开的窗楞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吓得她手一哆嗦,见到来人,她更是像做贼似的只想逃。
楚元河翻窗进来,三步并作两步拉住她,“我是狗么,见了我就躲?”
他翻窗的动作,进屋的时辰,都让赵清仪觉得熟悉,让她误以为是她的外室回来了,当下便脱口而出,“你连狗都不如。”
说完,室内静默了一瞬。
楚元河低笑出声,“你非要这么说……也没错。”
他略微松了力道,掌心里温热的细腕并没有挣脱的迹象,他便明白自己赌赢了。
楚元河一把将人拽入怀中,揉着她散落的青丝叹道,“这么晚了,盯着落地镜不睡,在想什么?”
第87章 立后。
“陛下日理万机,还能得空来我这?”
赵清仪不想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生硬地转开话题。
楚元河并不戳破,顺着她的话道,“立后也是朝中大事。”
赵清仪听出他的试探之意,不过她还需要一点时间适应,遂又端正神色,转而问起浙江的事。
她肯心平气和地交流,于楚元河而言已是莫大的让步,便顺着她的话题将近日朝中大事说与她听。
岐王虽死,部下的势力仍盘根错节,尤其对方与王家有诸多牵扯,而派去浙江调查的官员与锦衣卫还在取证中,王家这段时日为了自保手段频出,算是与帝王明面上较劲了。
世家屹立大梁百年,想要拔除他们的势力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楚元河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不过对赵家的封赏内阁已经商定好了。
赵清仪听罢并无太多喜色,赵家此番稳赚不赔,封不封赏都不要紧,其实她想问的,还有李彻。
“他……被你带回京了?”
楚元河抱着她的臂膀微微僵硬,语气沉了下来,“你关心他?”
赵清仪闭了闭眼,“我就这么一问……”
在钱塘的时候,她就感觉李彻与楚元河之间有秘密,本想找机会向李彻求证,后来也没见到,倒是那晚迷迷糊糊的,楚元河在她床前自行*交代了前因后果。
如今她能肯定,她和李彻都是重生的,而楚元河大抵是做了怪梦,从梦中预知了原本会发生的事,继而出手干预,处处挤入她的生活,这才出现了偏差。
而她方才多问那一句,只是好奇楚元河要如何处置李彻。
“我来了这么久,你都没关心过我。”
如何处置李彻,楚元河还在考虑中,反正不想让那人死得太痛快,但眼下他不希望这个人的名讳出现在他与般般之间,更不想因为这个人,再让般般误会他。
楚元河不满道,“我一宿未曾合眼,白日又要上朝又要批折子,忙到现在赶来见你,你开口就提别的男人?”
“……”
赵清仪睨了他一眼,是她不让他合眼吗?
但见楚元河眼底的两抹青黑,到底是心软了,让他到榻上睡,算是给了彼此一个台阶,结束这场争执。
这一夜,两人久违的和谐,直至天亮。
赵清仪睁眼时,身旁的被褥已经凉了,婢子进屋伺候,一人提着两只食盒,面上喜气洋洋的,“县主,这是陛下命人偷偷送来的,陛下说县主清减许多,特意让御膳房按照您的口味做了几样小菜点心,县主起来尝尝?”
曾经她们以为的郡王,一跃成了尊贵的皇帝陛下,而陛下却还一如既往地偏宠县主,檀月俏月两个婢子既替主子高兴,也觉面上有光。
那可是高高在上的陛下,一国之君,却甘愿拜倒在县主的石榴裙下,如今外头守着的那帮禁军,瞧见她们两个婢子都得恭恭敬敬的,极大满足了婢子的虚荣心。
尤其是俏月,一想到陛下或许早就觊觎县主,她便激动地拉着檀月哇哇叫,都是正值芳华的少女,若有人也这般真心待她,她做梦都能笑醒。
这么一想,俏月更激动了,还在私下里将县主与陛下相知相许的过往一一捋顺写下来,越写越觉得自己的揣测没错,陛下就是早有预谋。
在她们县主还是李家妇时,陛下就倾心她们县主,不然怎么解释县主新婚夜当晚,陛下急急忙忙将李彻调离京城三年?
那不就是吃醋在乎吗?
俏月如此揣测,便也笑嘻嘻地说了出来。
正在用膳的赵清仪呛了一口,她还真没俏月想得多。
檀月一边给主子端茶倒水,一边摇头叹气,央求赵清仪快些将俏月许了人家嫁出去,“县主您不知道,俏月如今可出息了,都该拿您的事编排话本子,依奴婢看,她就是想嫁人了……”
俏月羞红脸,追着檀月满屋子乱跑,主仆三人笑成一团。
金銮殿上,却是腥风血雨。
王家在浙江的布局彻底被打破,新政顺利推行,世家门阀岌岌可危。
一个早朝,楚元河处置了忠勇伯府在内的好几座府邸,皆是贪墨兼并土地之罪,还有的是闹出了人命,数罪并罚之下,几乎都是抄家流放的下场。
这其中大多是旁支末流,但忠勇伯却实打实与王次辅有姻亲关系,而他恰好是被罚得最重的那个,数条罪名之中,还有一条是他曾派人刺杀宸华县主。
忠勇伯被判秋后问斩,入狱前,还得扒了裤子廷杖七十。
禁军入殿拖人时,忠勇伯毫不犹豫喊起王次辅,央求他救命。
王次辅立在文官前列,额上满是冷汗,如今早朝,君臣之间不再隔着珠帘屏风,他能清晰感受到年轻帝王犀利的眸光。
忠勇伯府……算是彻底废了。
尤其伯府所犯的罪证据确凿,他若开口求情,下一个要被斩首流放的就是王家。
忠勇伯的求饶声越来越远,拖至殿外廷杖时,惨叫声响彻整座金銮殿,所有人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他们心知肚明,陛下这是杀鸡儆猴。
忠勇伯一把年纪,没能抗住廷杖,当场咽了气。
楚元河见惯鲜血与杀.戮,区区廷杖,他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忠勇伯的事情过后,他便让司礼监宣读立后圣旨。
此前百官只知陛下从浙江回来时,身边带了一位女子,纷纷在私下打听来历,可惜陛下藏得太好,那女子身份至今成谜,便有人猜测那女子或许出身不显,只是陛下养在宫外的一个外室罢了。
一个出身平平的外室,即便飞上枝头,位份也高不到哪儿去,那些想把自己女儿塞进后宫为妃为后的官员,自认还有机会争一争,便没过多探究,却不料圣旨一出,就是立后。
当众人听到宸华县主的名头,皆是目瞪口呆。
王次辅大惊,顾不得先前的敲打,立即出列反对,言辞间无非是认定赵清仪曾嫁过人,即便有太皇太后的懿旨,也不可否认她嫁过人的事实,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懿旨就是自欺欺人的把戏,糊弄百姓可以,糊弄不了他们这帮朝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