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宫人得了警告,纷纷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只是声音总会断断续续从殿内传出,听得出来,陛下对宸华县主很是喜爱。
  若非亲耳听到,她们都不敢相信,一向清心寡欲,后宫冷清的陛下,会对一个和离妇……
  哦不,她们不敢提这三个字,太皇太后早有旨意否认了县主与李家的婚事,在世人眼中,县主就是清清白白的,之前宫人们没多想这一举动的深意,如今么……
  只能说,陛下这是早有预谋,什么都安排好了,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为了来日迎娶县主吧,赵大人又刚从浙江回来,立了大功,顺势立后也说不准。
  思及此,宫人们神态越发恭敬。
  殿内的动静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县主似乎一直在哭。
  说哭好像又不太准确,从那音调里判断得出,县主并非委屈难受,反倒是……
  宫人中有些年岁大的,听出了端倪,脸红不已。
  陛下真是……年轻力壮,把县主那般端庄稳重的姑娘疼爱得只会哭了。
  寝殿内,赵清仪是真的怕了。
  楚元河回到属于自己的领地,行事不再收敛,放纵恣意,一张龙椅不够,御案也用上了。
  赵清仪摇晃的视线里,书卷折子散了一地,砚台也摔在金砖铺就的地面上,先前她研磨好的墨汁全溅了出来,一会儿宫人们进来收拾,不知该怎么想她,这里头发生过的事根本藏不住。
  她脸皮薄,光是想想,两颊就烧得慌,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楚元河不满极了,单手钳住她脆弱的脖颈,沁着薄汗的宽阔胸膛贴上她纤细的脊背,“是朕做得不好,让你如此分心?”
  “我、我没有……”
  赵清仪气息颤乱,双手扶着御案抵死狡辩。
  “是吗?”
  楚元河显然不信,一口咬住她后脖颈的软肉,赵清仪疼得哼出了声。
  “撒谎骗人,是要受到惩罚的……”
  “明明是你骗我在先……”赵清仪快怄死了,他是真记仇,她不终止惩罚他的游戏,他便也不会停止。
  “行,就让你一回。”
  楚元河揽过她的腰,将她带到内殿,那是她方才更衣的地方,有一扇酸枝木雕云龙纹落地铜镜。
  赵清仪根本站不稳,脚下踉跄着朝落地镜跌去,不经意的一瞥瞧见了镜中的自己,她羞得慌忙移开视线。
  楚元河却硬是钳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铜镜。
  他很早就想这么做了。
  赵清仪被他胁迫着,不得以靠向那扇落地镜,双手撑着镜面勉力站稳,冰凉的触感自掌心传来,她看到了镜中双颊绯红,哭得梨花带雨的自己。
  也看到了立在她身后,密不可分的楚元河。
  “……”
  赵清仪紧紧闭上双目。
  太难堪了。
  对方却还在她耳畔低语,“害羞什么?睁开眼,看清楚……”
  那声音仿佛自带蛊惑人心的力量,赵清仪扶着落地镜,眼睫颤个不停。
  若非亲眼所见,她根本不敢相信镜中人就是自己。
  和他在一起时,她……原来是这副样子么?
  “看清楚了?”
  楚元河像是洞穿了她的心思,将她整个人圈在落地镜前,“这就是真实的你……省得某些人嘴硬不肯承认……”
  “般般,承认你爱我,承认你舍不得我……”
  镜子里分明倒映出了她最真实的模样,她还要强撑到什么时候?
  赵清仪不想听,“你别说了……”
  男人眸色一厉,忽然加重力道,“有本事你看着自己,说你不需要我……”
  外头的宫人们又听到了哭声,这一次哭声里终于有了哀求。
  被人掌控的感觉太奇怪了,赵清仪想反抗,可是身子不听使唤,她也没有反抗的能力,终于在这场狩猎般的游戏中承认了。
  她舍不得他。
  可是……
  “我舍不得的是我的外室,和陛下你毫无关系!”
  楚元河唇边的笑意刚扬起来,转眼迅速消失。
  紫宸殿外的宫人们听到一阵高过一阵的哭吟,个个心惊胆战。
  原先约定的时辰早就过了,熬到后半夜天色蒙蒙亮起,帝王餍足慵懒的嗓音终于响起,唤人进去伺候。
  福贵特意安排过,年轻的宫女一律遣出去,进殿收拾的都是宫里有些年岁,知事理懂分寸的嬷嬷,饶是如此,嬷嬷们瞧着一殿的狼藉,还是在心里感慨了一句。
  陛下与县主真是……年轻啊。
  楚元河还抱着她,在她耳畔轻声说句什么,便松开手。
  赵清仪耗尽了力气,并未回应他的话,任宫人摆布,沐浴净身,一切做完,天色彻底大亮。
  楚元河安排了步辇,由福贵亲自领路送她回府,同行的还有不少禁军护卫四周,一是确保无人冲撞她,二来也是防止她逃跑。
  他是答应送她回府,却没说过要放了她。
  檀月俏月提前得了消息在角门候着,福贵把人悄悄送到便回宫复命去,只留下二十几个禁军闯入赵家,将揽月阁团团围住。
  面对两个婢子疑问惊恐的眼神,赵清仪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回房睡了足足五个时辰才醒。
  醒来后,赵清仪就想出门,她还没得及看看父亲还有表哥,想必表哥已经回到孟家了,不知可有受伤。
  结果才出院门,就被禁军拦下。
  她气恼不已,“我在自己家还要受你们摆布?让开!”
  “县主息怒,这是陛下的意思。”
  眼看赵清仪要发怒,檀月俏月赶紧过去拉住她,也跟着劝。
  就在赵清仪补眠的几个时辰里,宫里送来流水般的赏赐,两个婢子才从老爷与大夫人的对话里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终于知道她们认识的那个平西郡王不是郡王,而是宫里的皇帝陛下。
  如今陛下非县主不可,但县主还在同陛下置气,婢子们得了吩咐,要想办法开解她。
  听到婢子们劝和的声音,赵清仪难以置信,“你们也被收买了?”
  “不不不,这是……这是老爷的吩咐!”俏月机灵地把矛头转移给自家老爷,“老爷发话了,奴婢不敢不从啊……”
  俏月的话提醒了赵清仪,她还有满肚子的怨气要同父亲发泄,为何回京路上,父亲要把她推给楚元河?有他这样当爹的吗?
  “我要见我父亲。”赵清仪重新回到院门口,“陛下没说过,我不能见自家人吧?”
  禁军们对视一眼,打算去请赵大人亲自过来一趟。
  没等他们去请,赵怀义已经朝这边来了,身后还有十几个粗使抬着各种各样的赏赐。
  见到女儿,赵怀义脸上满是欣慰,“般般,快看,这些都是陛下给你赏赐,先前你睡着,为父怕吵到你,便没送过来,你看看要把这些东西放哪儿合适?”
  赵清仪投去一个诧异的眼神,这才多久没见,这么就跟换了个爹似的?
  父亲不是最清楚她的想法吗?她们赵家就该齐心协力与陛下撇清关系啊!
  这乐颠颠接受赏赐是怎么回事?
  “父亲……”
  她刚要开口,赵怀义抬手打断她,“父亲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你还是先看样东西,再做决断也不迟。”
  赵怀义将女人引到院中的凉亭下,才从袖中取出一卷明晃晃的圣旨。
  赵清仪脸色一白,以为是召她入宫的圣旨,打开一看,里头却空白一片,只在末尾盖了两枚玺印。
  她凑近看,其中一枚竟然是太上皇的。
  太上皇与当今陛下都盖过印的空白圣旨,居然在父亲手里,那岂不是……
  赵清仪的心猛然狂跳,“父亲是因为这个,才……”
  赵怀义捋着胡须长叹一声,点了点头,“就在我们启程回京之前,陛下将这东西给了我,还附带了一份丹书铁券,而陛下的条件……是你。”
  他并非卖女求荣之辈,那日他主动找到楚元河,本意就是为了撮合他二人,自己女儿当局者迷,看不清自己的心,而他作为父亲,旁观者清。
  女儿动了真心,只是作为嫡长女,她有家族的顾虑,一切摒弃了个人的情爱只谈利益,可他作为父亲,私心里只想女儿幸福安稳。
  而眼前就有一个不错的选择。
  撇去身份不谈,楚元河处处维护般般,爱护般般,甚至爱屋及乌,善待赵家每一个人,就已经过了他这一关。
  如今赵家忌惮的无非是帝王的身份,担心女儿一入宫门深似海,再无回头路,楚元河便拿出这份空白圣旨,生怕分量不够,还加盖了太上皇的玺印。
  来日无论赵家遇到任何困境,有这份圣旨在手,皆可保赵家无虞,便是来日楚元河自己反悔了,在太上皇的玺印面前,他也得低下头来。
  但这还不是最要紧,赵怀义是震撼于帝王对赵家的信任,如此全心全意的交付,也值得他把女儿交给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