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她附身过去,“前段时日我路过父亲书房,偶然听到消息,陛下有意提拔令尊入内阁。”
  这事对重生归来的赵清仪已不是秘密,但她还是配合张婉琰的话,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惊喜,“当真?如此说来,我岂不是很快便能与我父亲家人团聚了?”
  “是真的,我父亲亲口说的,应当不会有错。”
  张婉琰拉过赵清仪的手,轻轻拍了拍,“就是知道你这些年思念家人,所以我刚得了消息,就想着来告诉你一声,也好让你高兴高兴。”
  张婉琰说着,笑容又淡了些,眼中掠过复杂神色,“只是,你要有所准备,陛下提拔令尊入内阁,是为了让令尊与我父亲一起推行新政,这新政触犯太多权贵仕宦利益,朝中反对者众,恐怕令尊回京后,少不得是非纠缠。”
  “还有你夫君入翰林一事……”张婉琰神色愧疚。
  除却京中流言,李彻仕途受阻只怕还和新政有关,毕竟李彻是赵清仪的夫君,是赵清仪父亲的女婿,多少会受到牵连。
  赵清仪却不在意李彻的仕途,横竖他有今日都是拜赵家所赐,如今受了牵连也是他该受的。
  赵清仪更关心的是新政,不由正色,“陛下想推行新政,莫非是你父亲张阁老提出的新政十策?”
  张婉琰郑重点头。
  茶室一时陷入静默,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洒在小叶紫檀茶几上,白雾袅袅。
  上辈子赵清仪困在宅院里,对朝堂之事了解不多,却知道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的新政十策,因为太过震撼人心,以至于推行过程中阻碍重重,后来她了解过新政内容,不得不佩服张阁老的真知灼见,便鼓励李彻投效张阁老。
  也算是富贵险中求,虽然反对者众,好在当今陛下力排众议,支持新政,十数年后,新政颇见成效,而张阁老不久病重致仕,内阁首辅这把椅子便顺理成章交到了李彻手中。
  重活一世,她才知道当初父亲调任至内阁,竟也肩负了推行新政的任务。
  那父亲回京路遇劫匪,还会是意外吗?
  赵清仪凝眉沉思,不知不觉捏紧了手中的青瓷茶杯,微微凸起的骨节泛白。
  张婉琰一直盯着她的反应,有些惴惴不安的问,“清仪姐姐,你怎么了?”
  赵清仪回过神,舒出口气,“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旧事,今日多谢你告知的消息。”
  “我们是好姐妹,不必这样客气,你也别太担心,我还听说陛下已经安排了锦衣卫暗中监视各府,想必像你我这样支持新政的人家,不会轻易出事的。”
  张婉琰握住她的手,快六月的天,她的手却那样冰凉,“听说你嫁人后,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可有好些?”
  “会好的。”赵清仪莞尔,眼眸如同蓄着一池安稳的静水,没有一丝波澜。
  等李家倒了,她自然百病皆消。
  亲自送张婉琰出了酒楼,赵清仪命人带上厚厚的账册,坐着轿子回府,进门时还看到了特意等着她的罗氏母女,不过眼下她没有心情与之周旋,索性装看不见,越过她们往揽月阁去了。
  徒留罗氏母女大眼瞪小眼,鼻孔里一个劲儿的出气。
  “真真是当家了,愈发不把我这婆母放在眼里!”
  罗氏甩着丝绢,生怕一个气不过又要晕过去,“这日子没法过了,快些叫人去催,让我彻儿早些回来,好好惩治这个刁妇!”
  也是巧了,赵清仪回到屋里,同样想起李彻马上回府的事情,估摸着就这三五日的功夫了。
  父亲若搅和到新政里,少不得是是非非,她若想帮上父亲,须得把自己宅子里的琐事料理了。
  思及此,赵清仪挥手叫檀月上前来,“我记得城郊庄子上有个叫玉袖的婢子。”
  檀月是不会记着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便喊了管事妈妈进来,管事妈妈听到“玉袖”这个名儿,老脸微微一变。
  “大奶奶,她不过是大爷从前未娶妻时的陪房丫头,早被打发到庄子上了,您记着她作甚?”
  说话时,管事妈妈眼神闪躲,根本不敢直视赵清仪的眼睛,赵清仪便知自己没有记错。
  上辈子她快死了才知道,李彻从前有个极其宠爱的陪房丫鬟,名唤玉袖,二人可谓青梅竹马之谊,只是玉袖地位卑贱,罗氏不希望因为此人的存在影响了与赵家的婚约,便在登门求亲前,瞒着李彻把玉袖送走了。
  而玉袖被送走之时,身边还有个四岁的儿子,如今那孩子也该七岁了。
  赵清仪倚在美人榻上,细指轻叩案几,不疾不徐地吩咐,“既然妈妈记得这个人,明儿一早,你就带檀月过去,亲自把玉袖母子接回来。”
  听得她说玉袖母子,管事妈妈膝弯一软,扑通跪下,“大奶奶,此事奴婢不是有意要瞒着您……”
  “别紧张。”赵清仪含笑打断她,“我早就知晓她们母子的存在,过去只是不想计较,如今大爷要回来了,我想大爷必然也是惦记她们母子的,索性趁此给玉袖一个恩典,将她抬作贵妾,那个孩子,便是我李家的长子了。”
  赵清仪一番话,说得屋中几人瞠目结舌。
  居然不是要派人打死那玉袖,还要把人带回府里?
  管事妈妈犹疑不定,琢磨不出赵清仪这是真心话,还是另有深意。
  直到赵清仪再次下令,“我要见到活着的玉袖母子,另外,此事暂时不要让婆母知道。”
  管事妈妈这才领命下去。
  檀月和俏月已经听愣了,敢情大爷在迎娶她们奶奶过门之前,就已经和陪房有了奸生子?
  这岂不是骗婚!
  俏月气不过,“不行,咱们奶奶凭什么受这份委屈?我要去赵家告诉老夫人!”
  还是檀月及时拦下她,“瞧你那急吼吼的性子,奶奶既然发话要把人带回来,就说明咱们奶奶自有主意,你可别冲动坏了奶奶好事。”
  俏月总算冷静下来,转头看了眼赵清仪的反应,她还在榻上优哉游哉吃着茶点果子,并未动怒,俏月才相信自家奶奶是另有打算,生生把火气憋了回去。
  夜色深浓,上京悄然下起了濯枝雨,青灰的檐角落着斜飞的水珠,淅淅沥沥敲打在碧纱窗上。
  六月了。
  李彻也快抵京了。
  第11章 养子是白眼狼,那她就换……
  这几日赵清仪没再大动干戈,府中一切在她的规矩下井然有序,晌午过后,檀月与管事妈妈从揽月阁的角门进来,后头跟着两道怯生生的影子。
  下着雨的缘故,外头几乎没什么人,自然也无人注意玉袖母子,很快人就到了廊下。
  从庄子出来时,母子俩特意梳洗整洁,只是那浆洗得褪了颜色的银红交领短衫,还是遮掩不住她数年来所受的苦。
  玉袖不敢进门,在门口拉着儿子跪地磕头,嗓音颤颤,“奴婢玉袖,给大奶奶请安。”
  赵清仪倚在榻上翻看账册,鬓边的翡翠流苏随着她翻动账册的动作轻轻摇晃,她听到玉袖母子的声音,将账册搁至一旁,“进来罢。”
  玉袖母子这才小心翼翼迈步进来,母子俩皆低着头。
  赵清仪坐直了身,叹道,“当年我下嫁李家前,并不知你母子二人存在,连累你们在庄子上受苦,是我不察之过。”
  玉袖摸不准她的脾气,作势又要跪,赵清仪没拦着,一双美目清波流转,静静看着。
  “大奶奶言重了,是奴婢该谢大奶奶救命之恩才对,若不是您想起我们母子,只怕我们要在庄子上老死过去,所以您的恩情,奴婢没齿难忘,必当结草衔环报答于您。”玉袖双手交叠,高高拜下。
  赵清仪毫不意外,因为上辈子把玉袖从庄子上接回来的,正是她的庶出堂妹赵漫仪,那时玉袖也是这般感恩戴德,自愿跟在赵漫仪这个外室身边为奴为婢。
  可她赵清仪不一样,她要抬举玉袖做贵妾,还把她儿子带回来,玉袖自然恨不得替她上刀山下火海。
  赵清仪走到玉袖母子面前站定,弯腰扶了一把。
  一直低垂着眼的玉袖,只能看见裙摆下露出的一点绣鞋尖,上头是珍珠缀成的蜻蜓眼,金贵可见一斑。
  这就是……大爷的发妻么?
  玉袖一时失神,在赵清仪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四目相对的瞬间,玉袖便觉自惭形秽。
  一众婢子里,她能成为李彻的陪房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相貌清丽,美目含情,便是生过孩子,亦是柳腰婀娜,楚楚动人。
  玉袖不曾在哪个人面前自卑过,却在看清赵清仪后红了脸,“大奶奶……”
  赵清仪紧接着扶起了她旁边的孩子,五官随玉袖多一些,生得眉清目秀,只是板着脸故作老成,又朝赵清仪作揖,“见过大奶奶。”
  赵清仪莫名笑了,询问玉袖,“你今年多大了?这个孩子可有取名?”
  说到年纪,玉袖面色羞赧,“奴婢今年二十有五了,比大爷虚长半岁,至于我儿,未能上李家族谱,便没有名姓,只一个乳名骄儿,如今也七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