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做得很好。”
赵清仪对识时务之人向来好说话,譬如眼前的管事,过去罗氏掌家,她便效忠罗氏,如今换了自己掌家,她便晓得该听谁的吩咐行事,至少说明,是个聪明的。
“往后要时刻督促婆母与小姑院里,所有人皆得遵守尊卑礼法,用膳次序,衣着打扮皆有规定,与其他官宦或商贾来往,需得报备于我,由我来处理请帖回礼等事宜,不得僭越,明白了吗?”
这是要彻底断了罗氏与外人的私交,往后府里,可真就赵清仪一人独大了。
管事妈妈心中了然,福身应是。
“今日记你一功,到了月底,自去账上领赏钱。”
管事妈妈喜笑颜开,又吹捧了主母几句这才退下。
赵清仪在檀月俏月的侍奉下卸了钗环,正要吹灯就寝,李素素便气冲冲闯进院中,被粗使婆子拦在门口,“嫂嫂,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每日粗茶淡饭便算了,如今我和娘的院里加起来就八个可使唤的,你还要削减我和娘的开支,一个月就四五两银哪里够用?”
赵清仪整肃内务劳累一日,已经乏累了,便没起身出去,只坐在妆奁前说,“小姑也别动怒,一切都是按照规定来,为何旁人府上的女眷能过,你就过不得?”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李素素厌烦了规矩,过去怎么不见赵清仪是这般守礼节的人?
赵清仪点头表示认同,“小姑说的不错,人是活的,夫君每月俸禄就这么点,婆母与小姑还是量入为出的好。”
“可是你有这么多钱!”
李素素不知是不是被气昏了头,径直说出了心里话,待她察觉到院中下人惊诧的目光时,为时已晚。
赵清仪正拆下最后一支金簪,闻言动作一顿,随后“啪”的一声将金簪拍在桌上,起身走到门口,眸光平静。
“我有多少钱,那是我的嫁妆,是我的私产,我嫁过来已经为你们李家换了宅子,如今府中仆婢的月钱也都是从我嫁妆里出,我这么做已是全了情分,任谁来了对我也无可指摘,我没有义务承担你与婆母的日常花销,要怪你就去怪婆母不善经营,没能给自己儿女留下几分薄产,如今,你只能靠你兄长那点俸禄。”
赵清仪说罢,俏月便出面将李素素赶了出去,“咱们奶奶做的已经够多了,你可别得寸进尺!惹恼了奶奶,你和老太太就回你们李家老宅住去吧!”
最后一个话音落下,院门砰的关上。
李素素碰了一鼻子灰,气得原地跳脚,“等我哥哥过几日回来,你们就死定了!”
赵清仪弯起唇角,她巴不得李彻快些回来,她倒要看看,府里两个败家娘儿们,届时再多一个外室,多一个奸生子,李彻如何养得起这个家。
第10章 还会是意外吗
这一夜,赵清仪睡得格外香沉,翌日一早,管事照例过来请安。
负责外头铺子的罗大罗二以为今日会和昨日一般,轻飘飘放了他们,就在他二人准备起身告退时,赵清仪开口了。
“今日我要去巡视铺子,罗大罗二,你们就跟在后面吧。”
罗大罗二昨夜就得了罗氏吩咐,决不能让赵清仪把铺子要回去,面上还是顺从应是。
赵清仪梳着简单的发髻,鬓发却整理得一丝不苟,一身折枝芙蓉纹十样锦立领长衫配石榴红金线马面裙,更显几分年轻主母的气度风华,虽无繁复的金银宝石点缀,却让人不敢小觑。
待她走到前头,罗大罗二在后面悄悄挤眉弄眼,自以为糊弄的时候到了,出了街门,却发现门口早就等着十几号人。
为首者湛蓝锦袍,长身玉立,相貌温润却可见三分凌厉,与赵清仪那股绵里藏针的气势十分相似。
见到赵清仪出来,孟嘉文俊颜舒展,“表妹,你要的人我都给你带来了,全都是经营管账的一把好手。”
孟家有钱,最不缺的就是能顶事的掌柜。
“多谢表哥仗义相助。”赵清仪见过礼,笑得眉眼弯弯。
未出阁时,她便与这位表哥交情甚好,如今孟家家业几乎都交到了孟嘉文手中,能帮衬她的地方自然也就多了。
罗大罗二傻了眼,什么意思?大奶奶是要把孟家的掌柜,安插到自己的铺面里?
不等罗大罗二反应过来,赵清仪便戴上帷帽,与孟嘉文一同往街上走去。
赵清仪手中是半份嫁妆单子,当初陪嫁了多少铺面,位于何处,记得清清楚楚,孟嘉文手中也有一份,甚至还有过去经营的账目,准备一起到铺子里合算,罗氏想仗着赵清仪年轻不懂事,昧下她的钱,如今有表哥这个纵横商贾十来年的老手出面,罗氏的所有布局可谓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十几个掌柜一同运作,半日功夫,她与孟嘉文就盘查了五家盈收最好的铺面,这些铺子大多是经营酒楼或女子生意,譬如衣裳首饰,胭脂水粉之类,都是上京时下最挣钱的行业。
同样是罗氏动手脚最多的地方。
里头的掌柜伙计基本全换成了罗氏的娘家人,大字不识几个,算盘都不会打,就跑来当掌柜了,天长日久,再好的风水宝铺也得砸罗氏手里,更别说这一个两个手脚还不干净。
赵清仪没同这些人客气,该赶走全赶走,敢明目张胆从铺子里偷拿东西变卖的,如罗大罗二这些人,直接让孟家人捆了送去官府,少说得让他们受上三五年的牢狱之刑。
最后赵清仪与孟嘉文在酒楼后的茶室里静坐,把罗氏三年来从她铺子里贪走的钱算了总账,与她最初盘账时估算的大差不差,竟高达上万两白银。
孟嘉文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表妹在李家过的竟是这种日子。
“依我看,表妹报官吧。”孟嘉文又压低了声,“衙门里不少人受过孟家恩惠,多少会偏帮于你。”
“我知道的。”赵清仪垂下眼帘,鸦羽似的细密长睫在眼下投出两道阴影,意味不明地笑笑,“总会有用到的时候。”
现在光有这些,还不足以对罗氏,对李家一击毙命,她要的是让整个李家覆灭,永远翻不了身。
见她胸有成竹,孟嘉文便不多事了,“横竖有了困难,就派人到孟家找我,表哥能帮的一定帮。”
说到帮忙,赵清仪想到了父亲的事,“对了,上回拜托表哥去给我父亲送信,可送到了?”
“放心吧,孟家正好有一批青瓷是要运往山西的,就让镖局的人一并将信护送过去,现下,姑父姑母应该收到信了。”
父母能收到她的信才是最要紧的,赵清仪暗暗松了口气,“再多留着护卫。”
算算时日,朝廷很快就下放任书了,希望父亲能依她信中所言,绕路晚几日再进京,也好避开前世劫匪出现的时间。
“那是自然。”孟嘉文承诺,“姑父那里也有咱们孟家镖局的人。”
檀月打帘进到茶室里,“大奶奶,张小姐来了。”
孟嘉文当即起身,“既然表妹有客人,我就先回避了,人手都留给你,有事就到孟家找我。”
看样子,他似乎很了解“张小姐”是何人,倒是赵清仪,一梦多年,一时对这个称呼有些陌生,目送孟嘉文从酒楼后门离去,檀月才把人请进来。
是个与赵清仪年纪相当,身量修长纤薄的妙龄少女,穿着青绿色金扣刺绣交领短衫,鹅黄暗花绫罗裙,步履款款,仪态端庄,面容虽不算绝色,却透着一股世家贵女的书卷气,一看便知是出身不凡。
“清仪姐姐,果然是你。”
进到茶室,少女一直端着的肩头微微松懈下来,她径直走到赵清仪身旁坐下,熟稔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方才在街上瞧见你,觉得身形熟悉,又不敢贸然上前与你相认,直到见你进了酒楼,我与掌柜打听才知真的是你。”
赵清仪足足愣了盏茶功夫,终于从陈旧记忆中翻找出关于眼前人的记忆,眼眶倏地红了,“婉、婉琰?”
赵清仪想起来了,张婉琰,她昔日闺中的手帕交,也是当朝首辅张淮虚唯一的嫡女。
只是前世她嫁入李家后,便与张婉琰少了联系,再后来听到关于张婉琰的消息是在自己嫁人后的第四年,宫中花神宴上传出她与外男私通之事,为保名节,不久后张婉琰自缢而亡。
在赵清仪的人生里,关于张婉琰的记忆太过久远,如今再见到活生生的好友,一时莫名红了眼眶。
张婉琰一怔,随后打趣,“这是许久未曾见到我,高兴过了头?”
“是啊。”赵清仪并不掩饰,指腹擦去眼角的泪,她如释重负般笑着,“你怎么得空来见我了?”
“先前早就想见你,还让人往你府上送了拜帖,只是你没回,正好方才在街上看到你,我便忙着过来了。”
赵清仪很快就想到,那拜帖应该是被罗氏截了去。
“我这儿有件喜事要告诉你。”张婉琰看似循规蹈矩,背地里与赵清仪在一起时,方见她端庄表面下的赤忱活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