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否则也不会三十出头了,还是孤寡一人。
  侯府与国公府的长辈叫他来相陪,自然不可能是相中了他身上的超绝孤寡力。而是指着他相貌俊美,仪表堂堂,跟着来壮壮门面。
  等见着将军之女段婉心,姬垣可比他活泛多了,又是给买糖人,又是陪放河灯的,完全不用操心。
  他便只当个移动的人形门面就够了。
  同样与他跟着当摆设的,还有段婉心的侍女言秋。
  段婉心只出发前心里打鼓,见了人压根不怯场。前面一对青春男女似乎很谈得来,言秋便也只安静地跟着,买了什么帮着拿一下而已。
  姬垣惯会讨女孩子欢心,但凡段婉心多看一眼的东西,他即刻便买。
  小姐倒是玩得欢快。可怜言秋只有一双手,很快就要拿不下了。
  “给我吧。”谢凭渊温声道。
  沿街的灯光映亮他高挺的鼻梁,眉眼十分好看,说话的声调也叫人如沐春风。
  寻常小厮侍卫必不会生得如此高大英俊,气质非凡。姬垣和段婉心说话时,她站在后方听得不真切,没听到谢凭渊是何身份,只凭穿戴推测他也是国公府里的人。便递出两包糖糕,一盏兔子灯,不卑不亢地行礼,“多谢大人。”
  压根不打算推辞一点。
  谢凭渊接过物件,略有些讶异,“不必客气。”
  他只是客气,其实没想过言秋会真的让他拿东西。
  她不像一般侍女,在主人家面前诚惶诚恐地低头说话,也不觉低人一等。
  “读过书吗?”谢凭渊又问。
  怎么还搭起讪来。言秋也是没想到,只得矜持地回话,“读过一些。”
  “前面就是最大的花灯!要猜灯谜,对对子才能拿到。”
  姬垣放出豪言,“婉妹妹放心,我定为你赢来灯魁!”
  每年元宵会上最大最精美的一盏花灯,被称为灯魁,往往都是由皇室在民间召集能工巧匠制作,形同御赐。赢走灯魁是无上荣耀,平民百姓拿回去足可当传家宝。
  “更何况不只有我,还有……”姬垣正欲炫耀,被谢凭渊用眼神打断。
  谢凭渊自幼启蒙,少年科考更是连中三元,是那届惊才绝艳的状元郎。
  已是十几年前。
  这些姑娘还在牙牙学语的年纪,哪知道许多。自然也不晓得,目下御前最受宠信的大臣,今夜竟与他们作陪。
  “我家言秋也是厉害的。”段婉心信任道。
  如她所说。主事人以十二月花神出题,姬垣对了四个月便开始卡壳,言秋上前补齐剩余的——说是剩余,多少有些叫小公爷汗颜。
  连猜灯谜也是,大有一人之力薅空老板题库的架势。谢凭渊并没有出场的机会,看她跟别人打擂台,大杀四方,乌眸中兴味愈浓。
  虽然只是对对子这样玩乐的小把戏,但也能看出人的知识储备,再加上思维敏捷,更不像是个普通侍女。
  段婉心如愿拿到了灯魁,开朗道,“平日我不爱做功课,都是言秋帮我的。”
  这似乎并不值得骄傲。可她说起来与有荣焉,姬垣也被这真性情的姑娘可爱到了,正要开口打趣时,闹市中忽然有受惊的马匹疾驰而来。
  正朝着他们的方向!
  事态突变。人群被踩踏哀嚎着倒下,慌乱无序。屋檐阴影处,隐匿的暗卫闪身而出,飞到谢凭渊身边,将四人护住。
  “卡!”
  邓晓琼拿着小喇叭喊,“谢大人你手上动作多余了哈,别以为镜头看不见。再来一条。”
  “……”
  温和镇定的表情瞬间裂开。叶平川抬手比了个ok。
  “你干嘛了?”云灯在戏里没看见。
  游人们四处逃窜,慌不择路。群演撞过来时,她首先挡在段婉心身前。
  叶平川却下意识地伸手拦在她腰侧,抵开即将挤到她身上的重量。
  如果云灯真的被撞倒了,或是站立不稳,他再去扶,反而不用卡。
  但坏就坏在这超前的条件反射。是不符合角色当下感情进度的。
  死手,反应太快了。
  “能干嘛。”叶平川自己也来气,没好声调,“手抽筋入画了。”
  第4章 “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这场闹市惊马的段落又补拍了两遍,演员调度也越发流畅纯熟。
  千钧一发之际,言秋巧用隐藏的袖箭射中马腿,改变了袭击的方向。
  段婉心被谢凭渊身边的暗卫救下,毫发无伤,最难过的不过就是手中的灯魁被弄脏。
  御赐之物不能随意丢弃,言秋拿着送给了馄饨摊老板的小闺女。
  段婉心是身居闺阁的千金小姐,她却可以藉着采办事务出府走动,通晓民情。
  再漂亮的灯带回将军府,也只会变成落灰的玩具。但交给平民百姓,或可助他们改变命运。
  动乱平息,家中的马车终于赶来迎接。分别之时,段婉心红着脸看向刚刚救下自己的暗卫,惊觉这人似乎比小公爷还要英俊几分,更有男子气概。
  言秋扶她上了马车,分别之际,又望了一眼同游的男人。
  马匹怎会无故受惊?甚至直扑朝廷重臣而来。
  她和段婉心不过是闺阁女儿,素日深居简出,也没机会与人结怨。这次的事多半是针对谢凭渊。
  看来帮她拎了一路糖糕和花灯的份儿上。
  言秋行了一礼,不乏暗示道,“大人保重。”
  街道两旁灯火依旧,寄托的心意却阴差阳错,晦暗不明。
  下了戏,孟瑜去找饰演暗卫的演员,沟通明天的剧情里如何互动。
  她在剧中的官方cp并不是相亲的小公爷姬垣,更不是低调沉稳的谢大人,而是刚刚救了她一命的暗卫哥。
  同样是新人演员,多交流也好。云灯叮嘱她不要太晚回酒店,更不要恃糊行凶随便进入别人房间看夜光剧本。现在被狗仔拍到,以后爆出来有嘴也说不清。
  交待完她就去跟导演看今天拍的片子,粗略地审了一遍,时间又已是凌晨,才叫梁天开车准备回酒店休息。
  叶平川早洗了脸,在她车里吹暖气,只穿着件简单的白色短袖,没骨头似的瘫在沙发上,给家里打电话。
  以往他每拍完一部戏,都会留至少一个月的休息时间,陪陪家人再出去度个假,也有利于走出角色状态。
  这次他才杀青,隔天就又进组。给孩子当骡子使唤,如果不是说了来给老婆帮忙,他爸妈肯定是要有意见的。
  家里又不缺这几个钱,犯不着他这么卖命地拍戏。
  “你不回家也不早说。”叶其斌说,“我跟你妈本来就要飞巴黎,为了等你拍完戏,还推迟了一周。”
  “巴黎有什么好玩的啊,不就一个铁塔,大街上都臭烘烘的。”
  叶平川语气颇为不满,“你们要真是想我,飞半路下来看看我不就行了么?就是不想带我玩。感情淡了直说。”
  云灯反手关上车门,听见手机里隐隐骂了句“你自己没有老婆吗”,不太给面子地笑了一下。
  往日里她为了表现,也曾慇勤地去叶平川家里探望,给叶爸爸选酒,陪叶妈妈逛街买包。婚前婚后,明里暗里地收集情报,可以说是很了解叶平川家的情况了。
  叶平川也算是世家子弟。但叶家祖宅在京市,他这一支为避家族争斗,从爷爷辈开始就迁到南江,远离权力风波的中央,低调地绵延生息。
  南江的叶家没有过于盘根错节的亲戚关系,京市里各个支系的叔伯婶娘也不常来拜访。人口构成要比本家简单很多。
  叶平川的成长环境便也比一般的世家子弟更加自由松弛,只享到了世家积蕴的好处,却没多少规矩束缚。生来就是享福的命。
  更加难得的是,他跟父母之间感情很好,深厚且和谐,是非常健康的家庭关系。刚开始接触时,云灯一度怀疑这家人是在互演。
  主要是,她真的从没见过有钱还这么正常的家庭。别说在演艺圈里,放眼全社会都很是少见。
  云灯也出身南江。
  两人刚认识时,还曾借由同乡这个巧合打开话题。但她的家庭状况,相比之下可以说是一塌糊涂,糟心到她极少会提。
  听见她的笑声,叶平川挂了电话,烦闷地把手机扔到一旁。看起来更加心气不顺了。
  他还没跟家里提离婚的事。一是因为答应了云灯,再者是自己也觉得没脸。
  当初婚礼摆得很大,他也是猪油蒙了心,就那么矢志不渝地坚信两人能好一辈子,宣个誓快赶上喊麦了。
  结果不到三年就偷偷离婚。谁敢相信?他自己都不敢信。
  顺风顺水地活了二十多年,叶平川从没想过,人生最大的挫折会是在婚姻上。
  父母爱情是现成的模板。从结婚的那一刻起,云灯就被写进了他的遗嘱里。他打从心底不认为两人日后居然还会有分开的时候。
  最让他难以自洽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