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日月山庄是由扬州乔家创立的,到乔长生母亲这一代就只有一个女儿。如今的山庄庄主贺知途入赘进乔家之前还有一个儿子,所以贺归之跟着父亲姓,乔长生跟着母亲姓。”
  石流玉讶然:*“贺知途是二嫁娶?日月山庄竟肯要他入赘?”
  圆脸弟子神神秘秘,颇有经验似的:“有时候带着孩子的鳏夫也别有韵味……”
  石流玉:“……”
  **
  远远传来马跑之声,石流玉循声望去,正是一行自扬州而来马车,隐约可见为首的骑着高头大马,耀目光华。
  离得近了,为首男子踩着下马石下马,他穿着靛蓝箭袖长袍,眉骨高耸,额上带着一根银白色云纹的抹额,眼睛亮的惊人,锋芒将出的模样,咄咄逼人。
  贺归之与乔长生看起来完全就是两个类型,贺归之所言所行一股江湖风范,而乔长生一看就是学堂中出来的儒生。
  若是两个人站在一块,旁人都不知道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日月山庄,贺归之。”
  “儒宗,陆临渊。”
  贺归之闻言不由看了陆临渊一眼。
  儒宗陆临渊横扫百越四大巫咸的战绩在中原传得颇远,在这其中,不乏有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的争论。
  然而陆临渊久居儒宗,深居简出,贺归之听那些真真假假的传闻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贺归之抱拳,唇角萧肃含笑:“何劳如此儒宗如此兴师动众迎接,原本贪快,想走水路,可惜山庄中侍卫有许多晕船的,未达青城就上吐下泻,只好在途中调养了许久,惭愧。”
  又道:“听闻儒宗明鬼峰有天下藏书,庄主命我整理了一批藏书,以示日月山庄与儒宗交好之意。”
  陆临渊微微挑眉,只道客气。
  三叠峰负责录名收书,石流玉上前交接,而陆临渊与贺归之已踏上圣贤梯,远远望去,好似一对亲密友人。
  贺归之问:“长生呢?怎么不见他的人?”
  乔长生原本也是要来接他兄长的,可是他前几日晚上睡觉吹了风着凉,早上才喝了药浑浑噩噩睡着。
  贺归之闻言面露忧虑之色:“长生从小身体不好,当年他要来儒宗,我与父亲其实也是百般不同意的。但他执意如此,只好多麻烦儒宗照看他。”
  陆临渊淡笑:“乔先生愿意来儒宗授课,是儒宗之幸。”
  两人这么一唱一和说了几回合,山中凉风从两人之间无声地穿过,静静。
  贺归之目光往下偏了偏,漆黑如墨的眼睛看着陆临渊腰上佩剑。
  “久闻其名,这就是姜夫人铸的君子帖?”
  “是。”
  贺归之俊俏的脸庞挂着笑:“不知比起日月山庄的刀如何。”
  陆临渊面上还是淡淡:“平常而已,并没有多神乎其神。”
  贺归之勾着的笑意未褪,只一转身,却见一道寒光瞬间扬起,他竟然在这瞬息拔出了佩刀,骤然劈向陆临渊!
  陆临渊抬手,青色袖袍迎风遮住两人之间的界限,纤薄的剑刃抽出,贺归之长刀的力道狠狠钉入,刀剑相交,如裂银瓶之声。
  陆临渊这时候才抬头看向贺归之的眼睛,他的一双桃花眼冷冷,如视死物。
  三招过后,陆临渊翻腕一压,明明是凌冽的剑招,他却仿佛折梅在手,挥袖如云。
  长刀发出坠地的声响,落在圣贤梯台阶上。
  一剑之后,只留一片死寂。
  贺归之弯下腰捡起长刀,脸上虽然还含着三分笑意,却仿佛裹着蜜糖的利刃:“不愧是儒宗掌门的弟子。”
  陆临渊收剑入鞘:“贺公子谬赞。”
  陆临渊的表情缥缈难以捉摸,贺归之却不由再次打量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儒宗掌门弟子,那直直看来的明朗眼神中有一瞬凌厉变化。
  才情、相貌、武艺……陆临渊都无一不是顶尖,哪怕自两年前百越那场车轮战之后,陆临渊再没有出过儒宗,江湖上依旧流传着他的事迹。
  “有些意思。”贺归之眯起眼睛。
  他问:“这就是儒宗试剑石练出来的本事?”
  陆临渊直视着他,神色平静:“贺公子慎言。”
  陆临渊深居简出,领教过陆临渊的人会说这个少年有时太过狂妄,走的一点也不像儒修的路子。
  但是所有与陆临渊比试过的人都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绝顶的天才。
  ——儒宗常出天才。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天才。
  贺归之嗤笑一声。
  从前素冠的徐安期,到如今打败百越巫咸的陆临渊,除去这些,也有徐潜山、梁祈春这些人中龙凤。
  就凭持春峰那样的教学,那些爹生娘养的儒宗弟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来之前我已听说了。”
  贺归之眸子比常人浅了一些,眉眼间含着几分兴味。
  “你们儒宗有一块试剑石,只要参悟上头剑气一二,就能有所收获。”
  贺归之停下脚步,眼中深邃冷冽:“我要见试剑石。”
  “……”陆临渊轻笑,不以为意开口,“自然。”
  陆临渊跨过台阶,走在贺归之左侧,回头微微笑着。
  他对贺归之说:“毕竟贺公子就是为此而来,不是么?”
  第21章 只见小人闪鬼影
  乔长生醒来时,觉得自己的嗓子又干又痒。
  他的身体像是一个木桩子,在其中闷闷烧着瘟疫一般橙色的火热。虽不见明火,却足以慢慢将人熬成灰烬。
  乔长生闭着眼睛,呼吸有些沉重,他摸索着床头的茶盏,却不防有人抢先一步,将温热的茶盏塞到他手中。
  乔长生从小有虚火之症,每每从睡梦中转醒,心中总有一股无名之火,神思倦怠,浑浑噩噩。
  只有喝一些冰凉的东西,才能将那股虚火压下去,让人舒服一些。
  日月山庄跟来的侍卫没有他的吩咐不会贴身伺候,所以床头茶盏也向来冰凉。
  乔长生心下一颤,睁开眼睛,却是阔别已久的兄长的脸庞。
  乔长生喉咙沙哑,眼中可见惊喜,溢出一点湿润:“兄长。”
  贺归之微微地笑,一身箭袖衣袍,更显意气风华:“醒了?”
  他道:“先喝点水。”
  乔长生咳嗽一声,匆匆咽下几口温水,接着从床上爬起,有些懊恼:“兄长什么时候来的?我竟不知道。”
  贺归之放下茶盏,扶他起来:“早上来的,听说你病了,就没叫醒你。”
  他熟稔拿起衣架上挂着的素色披风,手一抖展开,给乔长生披上。
  小时候乔长生体弱多病,他的母亲乔青纨也身体不好。
  贺庄主爱护妻子,自己衣不解带地照顾乔青纨,照顾陪伴乔长生的职责就落到了贺归之头上。
  乔长生长大了,已是世所周知的画中国手琉璃君。
  但在贺归之眼里,乔长生还是当年那个额头顶着毛巾,不肯睡去的孩子。
  乔长生坐在床上披着薄被子,与许久不见的兄长聊天。说话说久了,不免咳嗽几声。
  贺归之皱眉,眉眼微垂,冷声询问留在儒宗侍候的侍从:“你们怎么侍候的少公子?”
  “……”
  乔长生连忙拉住贺归之:“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晚上贪凉吹风。”
  贺归之蹙眉:“贪凉是因为你的病症,他们做事不尽心是他们的事情。”
  “还有。”
  贺归之念出一个名字,随着他来青城的随从出来一个人,模样有些惴惴。
  贺归之问:“这个侍从你不喜欢?怎么打发回来了?”
  这正是乔长生初遇魏危时,对魏危出言不逊的那个侍从。
  乔长生想起当时事,一时有些恍然,面上晕染出一点绯红。
  只是他本就咳嗽气喘,贺归之也没瞧出什么不对劲。
  乔长生小声道:“一点小事。”
  知道了魏危的身份后,乔长生一直很小心,此时对贺归之都没有说实话,略略含糊了事情经过。
  贺归之听罢,眉梢微微舒展,常年习武的手握住了乔长生的手,劝道:“这样人,你应当更加严厉些才是。”
  乔长生摇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就好。”
  贺归之拍了拍他的手,叹气:“长生,你总是这样心软。”
  乔长生还在病中,贺归之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温声劝慰乔长生多休息一会,自己来儒宗还有事情要干。
  刚刚踏出门槛,贺归之脸上的笑意就没了。
  走过长廊,拂开竹帘,四周轻纱缭绕,云海蒸腾。
  贺归之漫不经心地想着,这样清雅宁静的地方,这才勉强配得上他的弟弟。
  “长生是不是从日月山庄带了一支梅花到青城来养?”贺归之浅色的眸子漂亮却冷冽,显得有些薄情,“梅花春冬之时才会开放,这个季节是不是需要置肥?”
  四周一片安静,无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