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逢推着卫丛芜进入手术室，对上卫柠看过来的目光后，他弯起那双弧度漂亮的桃花眼，拎出一瓶牛奶递给卫柠。
  好喝。
  卫柠叼起牛奶靠在墙上，眼睫垂下，视线从一而终地落在卫丛芜身上。而门口鱼贯而入的人群，卫柠只是用余光轻轻扫过，记下她们的脸，并更新自己的异神阵营成员名单。
  “你来了！”，伍十八一下跳起来，扑到来人怀里，她睁大着圆溜溜的眼睛，满是欣喜，“童姐姐，好久不见，十八好想你啊！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
  “十八，好久不见，读书的感觉怎么样？鸟，山她们有事来不了。”，剃着寸头的童小谷揉揉怀里女孩的头发，转头看向宋与岁，无声点点头后，找了个角落带着伍十八坐下。
  紧接着踏门而入的，是齐贝壳。
  最高研究所清扫任务之后，这是卫柠和齐贝壳的第二次见面。
  当初大楼倒塌后，卫柠紧急施展多个技能，以最高的速度，暴揍齐贝壳，让她转换形态，并同时联系宋与岁过来把人带走。
  齐贝壳低着头，苍白纤细的脖颈暴露在空气里，给人一种随时会折断的错觉。但她搀扶齐奶奶的动作异常平稳，速度也不慢，甚至在加快。毕竟，异种生物的爬行速度比起人类要快多了。
  齐奶奶身上的触手蜷缩在一起，安分地和四周的仪器保持距离，不让自己分泌的粘液触碰到。
  “……！”，伍十八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一手飞快地拉拉身边童小谷的衣角。
  童小谷幅度极小地摇摇头，无声地吐出几个字——不害怕，我在。
  扯住衣角的手还没松开，只见伍十八眼睛猛地亮起，松开捂住嘴巴的手，学着她的样子，无声地说——好帅！好厉害！
  童小谷：……
  齐贝壳没注意到伍十八灼热的视线，来到卫丛芜面前，得到示意后，顺利找到提前准备好的，足足两米高的巨型罐子，把齐奶奶安置在里面。
  异种生物的触手终于可以舒展开来了，齐奶奶的身体轻轻抖动了一下，溅起几滴营养液飞到齐贝壳脸上。
  脸上的液体冰凉，带着轻微的粘腻，从眼角滑落到下颚，齐贝壳垂下眼睫，在身前有她头颅大的巨大红色眼球的注视下，抬手擦掉了下巴上的液体，“奶奶，我没事的。”
  来自黑色深渊的异形章鱼，身形瘦弱渺小的少女。
  超出想象的亲昵。
  无与伦比的血缘羁绊。
  异常强烈的视觉冲击。
  手术室内的所有人都在注视着那个角落。
  卫柠喝牛奶的动作停了下来，但是，零点零零一秒后，她的喉咙却突然猛地滚动了一下，一股异样情绪在她的胸膛内快速地膨胀起来，有些痒，有些疼。
  事实上，卫柠很清楚那情绪到底是什么。
  是名为嫉妒的东西。
  “哎呀，哎呀，来晚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道声音突如其来地打断了卫柠，“姓宋的，还不给我拿瓶水，渴死我了。”
  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身穿职业装的女人出现在手术室门口，她看起来像是刚跑完十公里，满头大汗，低头弯腰撑在门边上，似乎下一秒就要原地去世了。
  身体折叠的幅度太大，她的脸被完全遮住了。
  一个完全不锻炼，咋咋呼呼，从事文职工作的女人，这是卫柠的第一印象。
  被指使的宋与岁翻了个白眼，随手从崔逢怀里抽了瓶橙汁，给女人扔了过去，“初大忙人，刚下班？”
  “不然呢？这破工作，老娘真是一天都不想干了。”，女人声音里满是幽怨，班味极重。
  姓初？
  卫柠咬住吸管的力道加重，在她的注视下，一张熟悉的脸猛地抬起来，直直暴露在灯光下。卫柠瞳孔一震，面部的肌肉微微僵住。
  初禾穗牛饮一大口橙汁，直到瓶子空了才松手，她看向手术室内的众人，扬起笑容说，“你们好，初次见面，我是初禾穗，很高心认识你们。”
  “姐姐好，你需要纸巾吗？”，伍十八说。
  初禾穗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她接过伍十八递过来的纸巾，顺手用力揉揉小朋友的头，“谢谢你呀，小朋友，你真乖，姐姐很喜欢你喔。”
  伍十八的脸微微红了，她抬头看了一眼初禾穗，又低下头，跑回童小谷身边了。
  随着伍十八奔跑的身影，初禾穗猝不及防地和某人冷沉的目光对上，她一愣，弯了弯眼睛，“卫柠，好久不见。”
  卫柠歪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联邦军部部长首席秘书，初禾穗。
  在齿面小队选拨会议上，一丝不苟，工作能力极强，完全理智谨慎，发言官方且不留下任何漏洞的初禾穗。
  卫柠眯起眼，视线锁定在咋咋呼呼，嘻嘻哈哈和人聊天的初禾穗身上。
  完全不是一个人。
  “异神阵营里都是一群极具反差的怪物，不是么？” ，崔逢在卫柠耳边低声说。
  崔逢眉眼低垂，脸上笑意浅淡却存在感极强，卫柠的目光终于落在他的身上，一时间，他脸上的笑意更真切了，瞳孔里满是狡黠。
  对上这样一张俊美含笑的脸，卫柠却一挑眉，不答反问，“看起来，你和妈妈相处得不错，那顿晚饭吃得怎么样？”
  崔逢脸上的笑僵住了，他的脸上几乎失去任何表情管理，“我……你……她……晚餐……”
  卫柠笑了，冰冷锐利的眼睛弯起来，像月牙一样柔和干净。
  崔逢闭了闭眼，实在是不愿回想那顿无比漫长的晚餐，他侧过头，微红的耳尖对准卫柠，低声说，“笑吧，笑吧。”
  第172章
  22日，晚上八点整。
  宋与岁环看一圈，室内站了十几号人，几乎都是女性，年龄各异的女性，从十几岁的小孩到脊背微弯的奶奶。
  还有一只窝在营养罐里游动的雌性异种生物。
  崔逢是在场的唯一一名男性，噢，是唯二，还有一个名叫程七伪的人，他的意识躺在黑色的大脑意识里。
  他们是以家属的身份进入这场会议的，对于这场行动的话语权为零。
  “人都到齐了？”，卫柠出声问。
  宋与岁回应，“黑雾行者还有一个没有来，她不用参加这场会议，她对于会议的一切决策都绝对遵循，服从。”
  卫柠闻言微皱起眉，“我不能知道她的身份信息么？”
  是什么身份危险的人物？
  身为军部部长秘书的初禾穗也能露面出现，为什么这个人不行。
  难道？
  卫柠脑海里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卫丛芜抬手拍拍卫柠，动作轻柔，她说，“在越狱行动那天，你会见到她的，她会是你最得力的助手。”
  “我认识她。”，卫柠语气肯定。她注视着卫丛芜，瞳孔眼色有一瞬间变得更深了，像是有生物在里面鼓动，孵化，“她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她是军部的士兵，审判日觉醒的技能者之一。”
  会是谁呢？
  卫柠心中的猜测更加大胆了。
  这个人一定离她很近，很近，很近……
  距离近到一种往后的日子一回想起来，头皮都会紧缩发麻的地步。
  在卫丛芜和宋与岁回答之前，卫柠又追加了一个问题，语气听不出情绪，“她什么时候知道我的？”
  “她现在还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是，在这场会议结束后……”，回答的人出乎卫柠意料，是初禾穗，她脸上升起那种工作时专有的神情，极其让人信服，安心，不容置疑，“我会将你的信息发送到所有黑雾行者的终端上，包括那名没来的黑雾行者。卫柠，你是越狱行动的冲锋和领导者，我，我们都会听从你的调令，成为你的仆从。”
  仆从么。
  用上了这样的词。
  但是，成为下一任异神的仆从，本就是黑雾行者和异种生物天生的义务和责任。
  以初禾穗为首，卫丛芜和宋与岁，和她们身后的伍十八，齐贝壳，童小谷等人都向卫柠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只窝在营养罐里的异种生物挥舞着触手，将自己硕大的身体缩成一团，推挤着红色眼球压在玻璃面上，好像这样，就能将臣服的姿态摆得更低，对上位者的忠诚显得更重视，就能离卫柠更近一点……
  “那么……”，感受着自己身上的数道视线，卫柠发现身体血管里的血液流动速度加快了，横冲直撞，这绝不是翘起尾巴，那种低等级的自得，而是狩猎发起前一瞬间的鼓动。
  从胸膛开始，每一个器官，每一处组织都因为这勃发的鼓动而融化了。
  卫柠眉眼压低，勾起嘴角，弧度不高却存在感极强，她对着面前无数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红色如血的眼球说，“我要把越狱行动的日期定在技能者全面测试那一天。”
  话音落下的瞬间。
  手术室陷入难以言明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