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柠握着方向盘，安静地听着俞双久说话，和孙明刀的呼吸声。
  车上只有他们三个人。
  程七伪家大门合上的下一秒，卫柠就把小汽车里的司机踹开，一脚油门带着俞双久走了，还有一个不省人事的孙明刀。
  等俞双久说完最后一个字，卫柠开口，“他真的不记得，他认为自己就是皮影根据地的程少将，他的记忆被覆盖了。”
  “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俞双久面色凝重，“副本对玩家的影响更严重了，崔逢的记忆能被覆盖，出了副本后，他的大脑也许会出现一定程度的损伤。”
  俞双久注视着卫柠的侧脸，表情专注，她没有多问卫柠和崔逢的关系。这是不礼貌的行为，俞双久做不出这样的事。如果卫柠和崔逢的关系对联邦，废土有安全隐患，军部会出手的。
  军部有硬性规定，未退役军兵结婚要经过审批，更何况现在废土正处于异常关键时期。齿面小队成员的人际关系会受到联邦高层的高度关注。
  卫柠脸上没有情绪起伏，“应该会。”
  “他没有提到刑无千，我倾向于他是真的不知道人在哪里。”，卫柠接着说，“他趁着枪毙行刑将孙明刀带回家后，一定会将所有人赶走。所以我们刚来时才会安静得诡异。你回头从孙明刀身上套信息，我会和窦瓷多接触。”
  俞双久看了眼后座，“孙明刀清醒的时间不多，我尽力套信息。甘冷菱是个热爱打扮的人，我会经常出门在城里逛逛，并借机和队里其他人取得联系。卫柠，你算计了窦瓷一次，戏院的人对你意见很大，你打算怎么做？”
  “窦瓷是故意不招她们的，这样程七伪才有机会把孙明刀带走，可他们很明显没想过后续，他们要感激我。”，卫柠说，她语气不冷不淡，一副所有事情尽在掌控的样子。
  俞双久没出声。
  说实话，真的有点欠揍，俞双久看着卫柠心想。
  这样想着，俞双久伸出了手。
  卫柠眼神一变，转头看向俞双久：“……松手。”
  被那双暗沉的眼睛吓了一跳，俞双久瞬间回过神，嘴角勾起笑容，露出两颗梨涡，缓和着声线说，“手，手感挺不，不错，哈哈哈，哈，哈……”
  俞双久笑不出来了。
  她脊背挺直，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要不你也掐下我的脸？”
  “滚。”，卫柠眯起眼。
  “好嘞！滚了，滚了。”，俞双久一把打开车门，将孙明刀从后座拔出来，在门童不可思议的目光下将人抗在肩上带走了。
  俞双久的背影彻底消失后，卫柠将车扔在孙明刀家门口，步行回了戏院。车有标识，任谁都能一眼认出这是程七伪的车。卫柠现在还不想在窦瓷面前暴露太多，不然就多了一丝被她牵制的机会。
  戏院大门紧闭，后门也上锁了。
  卫柠是翻墙进去的。
  “你还有脸回来！你滚！这里不欢迎你！走开，走开啊！”，一道声音在卫柠落地后响起。
  秋阿满气得脸色通红，指着卫柠的手指抖个不停，“我要让小钟半夜吓死你！你这个恩将仇报的狗东西！你知道班主招了多少人吗？我们的粮食本来就不多了。早知道那天我就不该出门，那样就不会遇到你这个王八蛋了！我讨厌你！”
  小钟——秋阿满带到泥菩萨娘娘庙的“尸体”，一个上不了台，只能学皮影戏的瘸子。
  “你在这里等我多久了？”，卫柠没有被秋阿满激怒，眼睫下的瞳仁平和，让秋阿满一瞬间莫名冷静下来。
  “你早知道我在这里等你，为什么不快点回来？”，秋阿满不等卫柠回应，转过身，“窦班主要见你，跟我来，动作快点。”
  卫柠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沉默，气氛诡异死寂，秋阿满冷着脸将人带到窦瓷面前后走了。
  “回来了？坐。”，窦瓷坐在椅子上看着卫柠，她还戴着那副白色面具，露出的眉眼冷淡，令人捉摸不透，“你和甘冷菱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我看到你们趁乱离开，去做什么？”
  房间光线黯淡，一时间，窦瓷审问的架势摆得十足。窦瓷很不高兴，因为卫柠和她的副班主走得很近。
  这个刚进城几天的女生一眼看穿了自己的心思，窦瓷不知道她还知道多少。眼看甘冷菱和这人牵扯在一起，窦瓷实在着急，怕她多嘴，自以为是，怕她和自己不是同一个阵营的。
  “副班主是个好人，她很照顾我，见我害怕就带我离开了。”，卫柠神情真挚，这种眼神，这种姿态，她演了无数次，异常熟悉，几乎是生理性反应的程度了。
  在无声的观察中，一声冷笑突然响起，空气瞬间僵死。
  “又在说谎。你演技不错，不当角可惜了。要不你替我上台？看看谁更能演。”，窦瓷沉下脸，气场强得令人窒息。
  卫柠站在原地，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了。
  外行人舞到业内大佬面前去了，卫柠心想，假以时日，她肯定超过窦瓷。
  窦瓷揉揉额头，压下情绪，重新开口，“在刑场上，我招了不少人，王老爷他们也给我塞了人。你不能当打手了，现在想想，你还能做什么，我给你安排别的。”
  卫柠眼神隐晦地一变，不答反问，“王老爷他们为什么要塞人到大院？”
  窦瓷说，“无可奉告，给你五分钟。”
  不到一分钟，卫柠脑中灵光一闪，鬼使神差地开口，“我要做学徒。”
  窦瓷一愣，“学徒？你要学什么？”
  “皮影戏。”
  窦瓷见卫柠神情坚定，没问原因，思考了一会儿后同意了，“我带你去见见周师傅，他脾气有些古怪，你想拜师可不容易。到时你被拒绝了，我也没办法。”
  第140章
  “明明我嗓子不行，为什么答应让我当皮影戏学徒？”，卫柠在窦瓷身后问。
  眼前的女人脊背挺直，长长的骨头似乎永远没有折断的可能。她和卫柠差不多高，因此，只要正面对上，卫柠总是会直直撞进那双掩盖在面具后的眼睛，冷漠，疲惫，兴奋，痛苦……
  卫柠只能读懂这些。
  窦瓷头也不回，步频不减，冷声说，“没说让你当了，见过周师傅再说。我不喜欢问东问西的人。”
  “好的。”，卫柠痛快地应声了，紧接着闭上嘴巴，沉默地跟着窦瓷走到周师傅的住处。
  小钟的事就不当着窦瓷的面提起了，总有她不在的时候，总有人能说的，卫柠心想。
  小钟是皮影戏的学徒。
  而副本的名字本身就叫——皮影根据地。
  卫柠需要找到皮影戏中最关键的一环，是皮影本身，还是唱皮影的人。
  “周叔，我来看您了。”，窦瓷从远处走到一个老人身前，“有个女孩想做您的学徒，您看看她合不合适？”
  卫柠从窦瓷身后站出来，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缓缓抬起头，褐黄色的眼珠瞬间锁定卫柠，从上到下，以一种古老存在的俯视感将她整个人刺穿。
  在这所大院里，卫柠总是被审视着，她心中没有升起任何异样的情绪，相应地，卫柠以同样的视线观察着这位老人。
  周放游眼角的肌肉抽搐一下，筋和皮皱在一块，像是被水打湿的纸皮。他移开眼睛，将视线落到虚空上，哑着嗓子说，“可以。”
  就这样答应了？
  卫柠一愣，看向窦瓷，她和卫柠一样脸上闪过瞬间的怔愣。窦瓷皱起眉，对着周放游说，“周叔，她嗓子不行，您确定？”
  周放游窝在椅子里，说，“留下来吧，总比没人学，彻底断了好。现在行拜师礼吧，敬个茶就可以了。规矩什么的，没那么重要，走个形式就差不多了。”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
  窦瓷开口了，她看向卫柠 ，“好，你的名字叫什么？”
  卫柠注视着眼前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眼中情绪复杂，不过都掩盖在浓密的眼睫下，窦瓷和周放游两人看的不透彻，只觉得她突然沉默，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没有名字？”，周放游出声问。
  某种程度上是的，卫柠确实没有得到角色的名字。她眨眨眼，点下了头，力道不轻不重，却很迅速。
  “你前面有个师兄，玄字辈，你就叫周芯玄。”，周放游忽然提高了声量，“出来认识下你师妹。”
  卫柠抬起眼，一道修长健壮的身影从里屋走出来，她眉眼一动，副本里的第四个熟人出现了。
  “我叫周中玄，你好。”，周中玄站定，他正对着卫柠和窦瓷两人，表情绷紧，显得很僵硬。
  窦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周芯玄，你收拾行李在这里住下。周叔，我还有事要做，先走了，您要记得按时吃饭，少抽点大烟。”
  对于窦瓷的叮嘱，周放游显然不在意，将人送走后，掏出大烟放到嘴里转身进屋。周中玄被留下教卫柠一些规矩，明天就正式开始学习当一个学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