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气冲冲地走人后，胡南韶独自坐在褪色的布艺沙发上。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父亲的信息跳了出来：
  「退房的事处理完了吗？」
  胡南韶犹豫了会儿，还是将房东扣押金、强行索要赔偿的事如实跟父亲说了。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对话框上方立即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三声连续的震动，全是他的责备：
  ［早就告诉过你签合同要仔细］
  ［这么大的人了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现在弄成这样，人家本地的肯定帮着本地房东，我们能说什么，只能认了，这钱就白白打水漂了］
  胡南韶将手机反扣在茶几上，"啪"的一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清脆。
  算了，她还是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晚上八点半，胡南韶出来买饮用水和吃的。
  她拎着塑料袋从街边小摊拐出来，买了桶大瓶的矿水泉，有点重，提手把她指尖勒出浅浅红痕。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她掏出来，屏幕上"李纪昂"两个字让她的手指顿了顿。
  她把东西都堆到一个手，腾出来另一只手才把手机放在耳朵旁接听起电话。
  “房子搞定了吗？”李纪昂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低沉而熟悉，“也不知道主动跟我说一声。”
  “挺顺利的。”她说。
  “是么？”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房东很好说话？"
  “嗯。”她轻声应道，目光落在不远处自己租住的那栋老旧的居民楼上。
  李纪昂：“有没有吃饭？”
  “吃过了。”胡南韶慢慢走到单元门口。楼道里的感应灯随着她的脚步声亮起。
  昏黄的灯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家门口。胡南韶猛地抬头，手机差点滑落。
  李纪昂就倚在她家门边的墙上，另一只手里的手机还亮着通话界面。楼道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他的目光落在她的眼角。
  她这副样子，让他本来还想调侃她几句的话，到了嘴边又都咽回去了，看着她的眼神瞬间软了下来。
  李纪昂：“顺利吗？那你怎么看起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胡南韶愣在原地，手中的塑料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楼道里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她的脚边。
  李纪昂接过胡南韶手里的东西，看到她买了吃的，知道她也还饿着。
  胡南韶打开房门，李纪昂把东西放进去就又退出来了。
  胡南韶问：“怎么了？”
  李纪昂：“我就不进去了，怎么说你也是一个独居女生，不过能不能看在我刚下飞机就赶过来的份上，可以赏脸陪我这个饥肠辘辘的人吃个晚饭吗？”
  胡南韶注意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楼道感应灯忽明忽暗，在他轮廓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她答应了。
  李纪昂带胡南韶去了家安静的粤菜馆，暖黄的灯光下，他给她盛了碗热腾腾的茶树菇老鸭汤。
  李纪昂听完退房这事的来龙去脉后，对她说：“你刚出社会，遇到这种事不知道怎么处理再正常不过了，何况你那房东听起来应该也不是头一次为难租客，一个蛮不讲理的人，你一个女孩子跟他斗哪那么容易，所以你不用太自责。”
  胡南韶：“谢谢你的安慰，我确实是社会经验不足，太大意了，不过呢，我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你把东西都收拾好，剩下的交给我处理就好。”
  胡南韶放下勺子，瓷勺碰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我想可以的话，你能教我，告诉我该怎么做，我知道你是想帮我，但我不能这样依赖你去解决任何，把什么都扔给你处理。”
  他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眼底有丝讶异，随即笑着看她，“你有这个想法，就注定你不会是个只想依附别人的人。”
  第40章
  胡南韶按照李纪昂提供的方法知道了这个姓张的压根就不是这套房子的实际产权人，充其量不过是个“二房东“。
  他每次都用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出租房子后，再在退租时吹毛求疵地检查，然后要求房客进行赔偿。但其实真正的业主根本就不同意转租，所以他要求赔偿本身也是不合法的。
  于是胡南韶抓住这一点，跟他据理力争。
  房东一直坐在沙发上抖着腿，最后见实在僵持不下，他才烦躁地说了句，“哎呀，算你走运，不赔就不赔了，不让你赔了。现在的大学生事儿真多！读点书了不起啊？还给我讲起法律了，要不是我事情多懒得跟你耗，肯定好好给你上一课！”
  胡南韶：“又不是我损坏的，本来就不该我赔啊。”
  房东：“别扯这些，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收拾东西走人，以后别租我房子。”
  “这您放一万个心，以后我绝对不可能再找你租房。”
  把钥匙归还给他，胡南韶收拾好东西，只留下一个行李箱，其他还需要的都打包寄回了老家。
  寄完快递，胡南韶一边心疼着快递费一边收到了之前的同事杨嘉的短信。她知道她回来了，想跟她见一面叙叙旧。
  胡南韶想着现在也没啥事，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咖啡店内。
  杨嘉搅动着杯中的拿铁。
  胡南韶问她，“最近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吗？”
  杨嘉：“哇，说到这个，你是不知道，我们老板都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出现在公司了，你说要是出差的话也不至于这么长时间吧。”
  她又纳闷道：“你说这个情况，该不会是公司经营不下去了，要倒闭了吧？”
  胡南韶喝了口柠檬水，结果喝太急了，连忙抽出纸巾擦拭嘴角，摆摆手说：“倒闭？不会的，这不至于。”
  杨嘉狐疑地眯起眼，“你怎么这么肯定？难道你有内幕消息？”
  “没有没有，我哪知道这么多消息，我只不过就是觉得这么大个公司，老板不在几天而已，哪能那么容易就倒闭啊。”胡南韶胡扯了几句。
  虽然事实是李纪昂这段时间都跟她一样待在老家，但她并不能这么告诉杨嘉。
  “不倒闭就行，毕竟现在大环境不好找工作，我中途也想换工作来着，但是看来看去都没更合适的，毕竟在李总这里上班整体感觉还是挺好的。哎呀，你看光说我了，你呢？以后有什么打算，继续留在老家吗？”
  胡南韶：“暂时是这样，我打算就先在老家找份正式的工作。”
  杨嘉惋惜道：“你可想好了，你刚毕业呢，不在大城市刷刷工作经验太可惜了。”
  胡南韶：“其实想到这个事我也挺焦虑的，不过也没办法，至于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吧。”
  “也行，尊重你的选择。对了，你还记得你之前参与设计的那套游戏的汉服皮肤吗？”
  胡南韶点了点头，“当然记得。”
  杨嘉：“游戏上线后啊，销量不错的，前阵子我参加公司的线下活动，还看到他们给coser安排穿着这套衣服拍照宣传呢。”
  “真的？”胡南韶听了这段话，觉得自己之前的劳动成果受到了些肯定，心情都好了不少。
  “肯定真啊。所以，你要好好想想以后的路怎么走，不要浪费自己的时间。”杨嘉语重心长地对她说。
  胡南韶说：“我会的。”
  “那你这趟准备在这待几天啊？”
  “其实事情已经处理好了，所以我就都买好回去的车票了。”
  杨嘉震惊：“什么？这么迅速？”
  ……
  胡南韶靠在火车窗边，窗外的景色正在飞速倒退。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来电人只有串号码，没有备注。
  “喂？”她轻声接起。
  “是我，南韶。我刚忙完，手机没电了，所以用的我助理的手机打给你。”李纪昂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工作后的疲惫。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他接着说，“我看到你的消息了，房子的事处理好了就行，你现在在哪儿呢？我来接你去吃日料吧。”
  胡南韶望着窗外掠过的田野，咬了咬下唇：“那个，我忘了跟你说，其实我已经在回去的火车上了。”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几秒。
  李纪昂：“忘了跟我说？”
  “胡南韶。”他语气骤然冷了下来，“你现在人都已经在火车上，才跟我说忘了？”
  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我们真的是在谈恋爱吗？你真的有把我当成你的男朋友吗？我怎么觉得自己对你来说好像就是个陌生人。”
  邻座的小孩突然哭闹起来，尖锐的哭声在密闭的车厢里格外刺耳。胡南韶慌忙捂住话筒。
  胡南韶：“……我，我就一时没想起来。”
  李纪昂：“可是中间有那么多个小时，你哪怕给我发条信息呢？我就这么不值得你告个别？”
  广播报站声刺破沉默，胡南韶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突然说不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