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睡梦的云笙忽的抓住了他。
  她唇瓣翕张着,似乎在说什么梦话。
  沈竹漪没忍住微微伏低了身子。
  她说的是:我定要给你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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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帝姬到了沈府。
  为了接待帝姬,沈嵘更是摆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
  期间沈嵘忙不迭恭迎帝姬,帝姬的态度一直不冷不淡,直至云笙来了,她才难得露出一丝笑颜。
  此次宴席,沈嵘的长子沈煜也有露面,他借此机会想要多结交一些王庭的权贵,可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沈竹漪吸引,他心里也多不好受。
  他知道这个贱种的底细,知道他是他爹的一把刀。
  可是什么时候,沈竹漪一步步爬到他的头上,在外提及金岚沈氏,说起沈家郎,都只想起他沈竹漪。
  前些日子,他的真实身份曝光,竟是罪臣之后,王庭四处派人取他性命时。
  父亲是害怕的,害怕被他牵扯。
  而他更多的是痛快,痛快沈竹漪金玉在外的皮囊被撕开,痛快于世人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可谁知,秦慕寒与魔域勾结,帝姬重夺王庭,第一件事竟就是压下风波,重查沈家当年之事,要给他平反。
  更别说,此次商羽关之战,他亦是所谓的功臣。
  如何令他能咽的下这口气?
  沈煜再度被施以冷眼后,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头脑一热,开口道:“表弟,这些日子外头的风言风语多了,听闻你和王庭的叛军孽镜台关系匪浅,你莫不是还对王庭当年做的事,怀恨于心吧?”
  “也是,当年你在民间,风餐露宿多年,和乞丐为伍……”
  此话一出,满席鸦雀无声。
  沈煜佯装说错话的样子:“瞧我喝多了,倒是不慎提起从前的事。”
  尚未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一杯冷透的酒水便顺着他的面门浇下来。
  酒水淌进他的衣襟,他也跟着激灵了一下。
  他仰起头,满面怒容地看向朝他泼酒的人——
  少女纤白的指尖攥着酒杯,身披一件鹅黄色的斗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她垂下眼睫,淡淡道:“瞧我,一失手,就泼了沈公子一身。”
  “只是。”说到这里,她轻轻弯起眼睫,眼眸好似挂满糖霜的枝丫,“也刚好替沈公子醒醒酒,让你谨言慎行。”
  沈煜气急败坏:“你——”
  他没了理智,下意识上来想扯云笙。
  被云笙灵活躲闪开,摔了个四脚朝天。
  云笙将那枚空酒杯放置在桌上,转头道:“恰逢宾客都在,有帝姬在此见证,我也有一事,想要告知各位。”
  “我与沈家三郎情投意合,我们共同商议好,已然定下婚事。自此以后,沈竹漪便是我的夫君。你们想必也知晓,我来自云梦,我们云梦王族女子出嫁,男子家中需要为他备好一份礼金,沈家家大业大,想必不会亏待了我夫君,我此番来沈府,便是将此事告知于沈家主。”
  沈嵘煞白着一张脸,连忙站起身点点头。
  沈煜当着这般多的人闯出祸事,如今能用金银消灾,哪怕肉痛,他也得不得已为之。
  “自此以后,我们夫妻同心,永结秦晋,任何人诋毁我夫君,便是诋毁我,任何人欺负我夫君,便是欺负我。我是云梦一族留下的唯一血脉,轻贱于我,便是轻贱我身后的云梦一族。”
  云梦一族世代为天下而死,是民心之所向,与之为敌的,便是与天下万民为敌。
  从云笙承认云梦王女的身份起,便代表她愿意承担这个称号的责任,这个称号所带来的利,她加以用之,所带来的弊,她也愿欣然接受。
  如今,她便是要借此虚名,为她的心上人讨回公道。
  “沈家是钟鸣鼎食之家,以修礼乐御射,特别讲究体格之术,沈公子却弱不禁风,想必是缺少磨炼。我来沈家之时,见过后山的锁妖塔似有动荡,莫不是我夫君不在的这些日子,沈家竟无一人前去镇压?按理来说,锁妖塔应会留下卷宗,沈家主可以将卷宗拿过来,给在座的各位过目一番么?”
  “这……这。犬子前段时间不在家中,稚子尚且年幼。如何能进镇妖塔?”沈嵘也想不到商羽关的战事会结束得这般早,卷宗想要伪造得天衣无缝,许是需要时间的。
  “年幼?”云笙轻轻一笑:“据我所知,沈二公子已然十九,年末便要及冠。我夫君当年初次踏足锁妖塔时,孤身一人,不足十五。”
  说这话时,她的尾音轻轻颤抖。
  “况且,既然沈大公子归家,择日不如撞日,便今日入塔,记录在册吧?”
  此话一出,方才还趾高气昂的沈煜瞬时瘫软在地。
  他养尊处优贯了,如何能对付镇妖塔里的妖物?
  “还有,如今正是王庭用人之际,帝姬心胸宽广,招揽能人异士,亦有招安孽镜台之意,在我看来,孽镜台都是受压迫剥削走投无路的可怜人,帝姬愿给他们一次机会,百姓亦对他们无怨言。所以,沈公子,还请你慎言。”
  她说完,众人不由得看向帝姬。
  姬暄缓缓开口:“王女的意思,亦是本宫的意思。”
  沈嵘的手抖了抖,沈煜失*魂落魄地昏了过去。
  云笙目不斜视地走过,命令身旁的侍女道:“拿水来,泼醒他,送他去锁妖塔。”
  “明日一早,我会亲自等在锁妖塔门前,等沈公子出来。”
  说完,她牵起沈竹漪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席而去。
  待到回到房内,她的面色仍因愠怒红彤彤的。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彻底放松下来,回想起自己方才的疾言厉色,都有些震惊。
  转眼之时,才发现沈竹漪正一直盯着她看。
  这一路上他任由她牵着,一句话也没说。
  如今更是直勾勾地盯着她。
  云笙的脸更红了,她忍不住摸了摸脸:“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沈竹漪靠近了一些,他的指尖颤抖地抚上她的脸。
  他仍然沉浸在方才的那一幕中——少女当着众人的面,说出那句“我与沈家三郎情投意合,自此以后,他便是我的夫君”。
  她说,她要护着他,为他讨回公道。
  心里某块地方像是浸泡在蜜糖之中,这种幸福令他感到眩晕。
  他这一生,少时被寄予厚望,而后颠沛流离,逃亡追杀。
  生母望他成龙成凤,挽澜于极危,扬名于四海,影卫追随着他,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报仇雪恨。
  在他们眼里,他合该是一把悬于合该是悬于千仞之上的剑,锋锐,独当一面,立于不败之地。
  从未有人会想过护住一把沾满血腥的杀伐的剑刃。
  他的脆弱,他的不堪,她在清楚知道后,仍然愿意和他在一起。
  他垂眼时,纤长柔软的睫毛也跟着簌簌颤抖,半晌,声音像是从胸腔内挤出来似的,又低又沉,近乎要听不见:“六次。”
  云笙有些疑惑:“什么?”
  “你方才,唤了我六次夫君。”
  他的眼神烫得吓人,灼热的气息在空气中流转,她耳后根渐渐红了,半晌,才道:“这是公开布诚,挑明我们的关系,当着外人的面,我总不能直呼你姓名,那多生疏。”
  “嗯。”似乎是被这声“外人”取悦到,他轻轻应了一声,“所以,我是内人,当着我的面,卿卿要唤我什么?”
  云笙捂住了脸:“你干嘛啊……别叫得这么奇怪。”
  沈竹漪道:“直呼姓名生疏,成婚后再以师姐弟相称,是否有悖人伦?”
  “这有什么……”
  “原来师姐喜欢这种禁忌的称呼,床底之间,也要如此么?”
  见他越说越离谱,她连忙道:“等等!我想一想……”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近乎轻的听不见:“那还是叫夫君好了。”
  “什么?”他懒懒垂眼,凑近了些,似乎没听见。
  她闭上眼,豁出去般道:“夫君。”
  话音刚落,他的唇便重重覆上来。
  他宽大的手掌托着她的后颈,几缕发丝夹杂在二人相贴的肌肤之中,他的掌心缓慢地摩挲在她后颈敏-感的皮肉处,摩挲出几分痒意。
  他没有急着撬开她的唇瓣,只是在她紧闭的唇缝处徘徊,细细地舔舐着她的唇珠。
  纵使他已然渴求得蜷缩尾指,可他仍克制地压抑着急促的呼吸,仍旧慢条斯理地辗转着。
  他太熟悉她了。她的唇的温度,唇珠的弧度,全都了如指掌。
  半晌之后,她挨不住了,颤巍巍地张开了唇。
  他便顺势勾缠住了她的舌。
  云笙羞得闭上了眼。
  在她看不见的时候,他才睁开眼睫,眼底的幽暗顺着眼角眉梢流露出来。
  他重重地吮吸着她,
  片刻之后,他忽的离开了她。
  银丝拉扯在空气之中。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