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云笙摘下斗篷,露出一张白净的面孔,道:“很抱歉,你怕是走不了了。”
兰花公子瞳孔一缩,转身便跑,旋即一道破空音自葳蕤夜色中响起,一把嵌着蝴蝶的匕首便自夜色中飞旋而出,上头发出的铃声像是催命的音调。
伴随一阵痛呼,那把蝴蝶刀直接贯穿了他的小腿。
远处立在房檐上的沈竹漪把玩着另一把蝴蝶刀,居高临下看着他。
兰花公子倒在地上,四周走来举着火把的人,正是赵缨遥还有红姑等人。
红姑啐了一口:“我就说怎么那般多人来找我百花楼的麻烦,原是有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贱蹄子。仗着楼主信任你们,无法无天!”
兰花公子难以置信望向云笙:“我只是想逃走,女公子为何要出卖于我?”
云笙垂眼道:“近日来,去百花楼后消失的那些姑娘,都是你杀的吧?”
兰花公子眼神闪烁道:“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云笙道:“缨遥从红袖城护城河河边找到了一女子的尸体,进行尸检后,我们发现这具女尸口中有一样异物。”
赵缨遥取出手帕,里头包裹着一片血红的兰花花瓣。
娄山红。
兰花公子面色一变。
云笙道:“百花楼每个花仙身配香囊,香囊中的花瓣加了香料,故而香味经久不散,不易腐坏。你杀了她,取肝挖心,不慎留下了香囊中的一枚花瓣。娄山红的花瓣色泽同血一般,融于血泊中不易发觉,故而你并未发现,就此逃离。而她心肝已去,临死前还想着为你销毁证据,欲要将其吞入腹中,却已是强弩之末,就此断了气。”
兰花公子心底一沉,他不由得回想起那女子死前拉着他的袖摆,睁大眼欲要和他说些什么,而彼时的他却踏过血泊,不屑一顾。
赵缨遥将一样东西甩在他脸上:“不必辩解,这是我潜入你房内发现你与魔域之人串通的密信,他们不仅要你抛尸河中,更要你偷取百花楼内的宝物。”
云笙蹙眉道:“你刻意在这些外地女子面前抹黑百花楼,说你是如何被百花楼压迫,哄骗她们带你逃跑,实则是将她们骗到城外杀害,将她们的心和肝脏交给魔域的人……”
“够了!”此时此刻的兰花公子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他双目布满血丝,如同怨妇一般厉声道,“我早就恨透了这些轻浮无知的女人,她们把我当做玩物,又怎知我不是把她们当做猎物。若不是她们蠢,又怎会中计!”
云笙摇摇头:“无可救药。你以为你为何能骗得到她们?因为她们都是良善之辈,换做其他地方,怕是早就将你生吞活剥了。你因此洋洋得意,却不知你践踏的都是难得的真心。”
与此同时,沈竹漪拎着另一人自房檐处落下。
那人身披兜帽,身量高大,在沈竹漪手下却如鸡崽一般瑟缩着,不知是经历了什么,手脚都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在一起,手肘处断裂的白骨粘连着皮肉耷拉在身侧,像是提线的偶人。
赵缨遥冷声道:“你便是和他接应的魔域之人?说,你是受魔域何人指使,将这些女子骗来挖肝掏心是欲为何?”
说罢,她便揭开了这人的兜帽。
此人头顶光秃秃的,还有戒疤,明显是个和尚。
云笙觉得他有些眼熟,定睛一看,竟是宝华寺那天晚上,在佛堂行云雨之事的武僧!
云笙道:“你是宝华寺的僧人?为何会与魔域的人有关系?静尘方丈可知道你做出的这些腌臜事?”
武僧迟疑一瞬,对上沈竹漪漠然的视线,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连忙痛哭流涕道:“我说!我说!只求给我个痛快!”
武僧哭丧着脸道:“我只知这些女子的心肝被捣碎了,用以绘制某种至阴的阵法,那阵法、那阵法就在宝华寺的一处偏僻荒废的庙宇,周围设有归阴灯,用于供奉一尊神像,但那尊神像……”
说着,他面露惊恐道:“我从未见过这般邪性的神像,他像是活着的,在吸食阵法的血肉……”
云笙蹲下身,将一张绘制的图展示给他:“是否是这尊神像?”
上头的神像左手握着心脏,右手持着匕首,紧闭双目坐在一堆尸骸之上。
武僧连连点头:“对、对!”
云笙抿紧唇瓣。
又是归阴灯和阵法,这竟和乌长山柳家村那邪祟供奉的神像是一样的。
她查阅过古籍,得知这神像之名,叫做祟神,可是其他的,古籍中却是寥寥数语也无。
魔域的人在暗中杀人,以浊气滋养这尊神像,而且不止一处。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云笙蹙眉道:“你是受魔域何人指示?”
武僧明显瑟缩了一下,他左顾右盼着,显然在心虚着什么。
直至沈竹漪慢条斯理地用靴尖抬起他脱臼的下巴,冲他微微一笑:“问你话呢,舌头不会用,便割去喂鱼。”
少年人的眉目在夜色中越发浓稠妍丽,这一笑像是晚春庭院后绽放的娇艳海棠,却让那人直接吓得失了禁。
近乎是对上沈竹漪目光的那一瞬,武僧吓得脱口而出:“是魔域左使赫连雪!”
话音刚落,武僧的胸口冒出诡异的红光,而后便整个身体如球一般迅速鼓起来,眨眼之间便爆体而亡。
沈竹漪迅速将云笙拦腰抱起,身上的铃铛响个不停,几个疾步便退出了十丈之外。
赵缨遥也及时反应过来,抽出长刀抵在身前。
其余几人便没这般好的运气,各种脏器混着污血像是瓢泼大雨,淋了他们满身。
云笙看着飞溅到自己脚下的残肢断臂,瞳孔紧缩。
是蛊。
这人身体内被种下了一道蛊,一旦提及幕后主使的名字,便会爆体而亡,以此作为保密的手段。
魔域左使赫连雪,云笙听闻过这人的名号,他又称为“千面魔”,只因他可天衣无缝地变化成各种模样,有人说他是小孩,有人说他是老妪,还有人说他是妙龄女子,总之,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沈竹漪似乎早就料到,无甚表情地看着地上的残肢,又低头检查了一遍干干净净的云笙。
直至发现云笙缎鞋上被溅到的一点细微的血迹后,他不悦地蹙起了眉。
兰花公子从满脸污血中露出一双眼睛,似乎被吓傻了,崩溃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和这僧人做了交易,他予我钱财而已,我什么也不知道!”
赵缨遥确实也没指望他知道其他的,只是吹了一声口哨。
很快的,河对岸便走来一队人马,皆身着镇邪司的服饰。
赵缨遥向众人出示了蟠龙令:“镇邪司办案,此人我将带回王庭受理。”
红姑命令身后的侍女将满地血污清扫,冷哼一声:“按理来说,此人是我百花楼的人,要处理也是我们处理。不过看在云小姐的份上,此人你便带走吧。”
说罢,她便领着百花楼的侍女拂袖而去。
云笙有些惊讶:“缨遥,你是镇邪司的人?”
赵缨遥满脸歉意地点头:“对不住,瞒了你太久。我确实昆仑宗的弟子,但也是王庭设立在昆仑宗镇邪司的督查。此番来红袖城也是为了调查我昆仑宗女弟子失踪一案。”
“无妨。”云笙扭头看向沈竹漪:“他也是镇邪司的人,算是与你共事的,为何从未听你们提及过?”
赵缨遥似乎有些惊讶,她略有深意地看向沈竹漪,半晌才道:“王庭设立在三大宗的镇邪司督查皆管辖不同地域,故而设立在三大宗的督查都是与不同的宫主一同理事,我们不曾见过也正常。”
云笙了然。
王庭极其避讳三宗之人有所勾连,避免他们见面也是正常的。
说着,赵缨遥抱拳道:“我们先走一步。这僧人是宝华寺的人,我要去宝华寺问静尘方丈具体的事宜。现在看来,那宝华寺极其可疑。或许是我先入为主,被宝华寺的僧人言语蛊惑,我要再度折返回去调查清楚。”
“有缘再会。”
云笙亦朝她行了一礼。
她目送着赵缨遥领着那对镇邪司的人马远去,转而看向沈竹漪,狐疑道:“缨遥有那么多下属,你与她同为镇邪司督查,为何从未见过你有过下属?”
沈竹漪一面擦着她鞋边的血迹,一面漫不经心道:“太笨,都被我杀了。”
云笙道:“你好好说话。”
直至云笙的鞋面焕然一新,他才慢悠悠起身:“有何事是我一人无法解决,还需大费周章动用王庭那群废物?”
他目光盯着远去的赵缨遥,漠然道:“这群人名义上是她的下属供她驱使,又何尝不是王庭的走狗,暗中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云笙叹了口气:“怪不得缨遥方才拘谨了很多。”
她目光越过护城河,夜色寒凉,远处一片芦苇林轻轻摇曳,芦花蓬松柔软,在月光下泛着水天一色的光辉,底下不知埋葬多少红颜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