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好在进百花楼的门槛并没有云笙想得那般高。
  在清点了她给出的灵石数量,说明他们是来“斗花仙”的时候,门口的守卫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们一眼,去通传了一声,便很快放行了,只派了一位领着他们进了画舫。
  画舫构造格外巧妙,其上的牌坊、亭柱和水榭明暗相通,屋脊鳞次栉比,绕过门口的一面八扇花鸟云梦屏风,便到了主楼,四周犹然可见外头的湖光山色,鸟雀啾鸣,地上铺着百鸟朝凤的织锦毛毡,金丝篾帘之后是一片歌舞升平,宾客满盈,连接水榭的阑干处缠绕着各式各样的花卉,身段纤纤的男子正跳着胡旋舞,恍若在湖上漫舞。
  “是谁不自量力,要来斗花仙?”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一位身着马面裙的女子款款而来,目光不由得落在了云笙一行人身上。
  百花楼中欣赏歌舞的人们听到“斗花仙”三字,纷纷望过来,楼上的雅座也打开了窗棂,探出几个头来看热闹,便连顶楼之上,也有一道目光追随而来。
  百花楼中掌事的红姑在听到守卫通传有人要来斗花仙后便坐不住了,领着一众侍女气势汹汹地杀出去。
  只见船头立着三人,一位着红衣背黑刀的女子,和她并肩而立着戴着面具梳双螺髻的小姑娘,都是气质不凡,在这小姑娘身后……
  红姑的目光一变,满眼惊艳之色。
  那少年身着雨过天晴色软烟罗锦服,乌发高束,眉如翠羽,背脊挺拔,眸色淡淡,在这烟柳喧闹之间更显风姿冰冷,当真是个玉树琼花般的神仙人物。
  最重要的是,他眉间一颗朱色守宫砂,衬得容颜更盛,恍若天神太子一般的谪仙人物。
  男子的清白,可是头等大事。
  红姑变脸般笑道:“哟,许久没见过这般漂亮的小公子了,便是这位小公子要来斗花仙吧?敢问是谁家的小公子,是何名讳?”
  云笙道:“是我家的,叫做沈小八,携千金特意来百花楼,烦请楼中十二花仙赐教。”
  沈小八?
  红姑嘴角抽动了两下,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笑脸相迎道:“这位姑娘不像红袖城中人,如何证明他是你家小宠呢?不要怪我不识抬举,实在是因为世道乱,我红袖城中的女子近来失踪的不计其数。”
  云笙道:“红袖城中也有女子失踪么?”
  红姑冷笑:“先前我的侍女与河对岸那宝华寺的僧人私奔,便再无音讯。要我说,宝华寺的那群僧人,都遁入佛门还不安分,引诱我城中的人,那群和尚绝对脱不了干系。”
  云笙蹙起眉。
  她记得,宝华寺的小沙弥说,外来游玩的女子在红袖城的地界失踪。
  而赵缨遥也是因为昆仑宗的女子销声匿迹在红袖城,才会选择来百花楼探查。
  此时这红姑又说她们红袖城内有女子没了音信,还怀疑宝华寺的僧人。
  究竟谁说得是真的?
  第39章
  红姑冷哼道:“她们被外来的男人骗到城外去,怕是已经凶多吉少,离开红袖城,谁能护她们的安危?”
  “不仅如此,越来越多的外乡人,浑水摸鱼的想要进我百花楼,这不,刚抓到一个以假乱真的……”
  她拍了拍手,便有守卫将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抬了进来。
  云笙定睛一看,立刻认出被绑着的人。
  是他们在进红袖城之前的客栈里,遇到的那位带着小青蛇的美艳“女子”。
  此时此刻的她再无在客栈时的妩媚淡定,狼狈得鬓发散落,眸光含恨,竟是一个实打实的男人!
  那日他说的话回响在耳边——
  “要么让他扮作女子,要么伪造一份奴契,不过最好是在身上烙上奴印,因为若是被发现了嘛……”
  云笙捂着脸发出一声叹息。
  糊涂啊。
  这人当初奉劝她去伪造奴契,自己却选择了最不靠谱的男扮女装这一条路。
  红姑啐了一口:“这贼人男扮女装,就连身边养着的青蛇都是一条低贱的雄蛇!真当我百花楼是好惹的?待到明日,若没人愿意买下他,就将那多余的二两肉割了去,留在楼里给花仙们倒夜香。”
  云笙目露同情,她身后的沈竹漪唇角携着淡淡的笑意。
  被五花大绑着的百里孤屿自然也认出了沈竹漪,而云笙虽然戴着面具,那声音也能听出来。
  他男扮女装被识破,满心怨怼,免不了也想将云笙二人揭穿,一起拉下水,都别好过。
  他眸光闪过一抹阴鸷,吐出嘴里的破布,刚想说话。
  就在这时,沈竹漪腕骨转动,袖中疾速飞出一道傀儡线,缠绕住了他的脖子。
  百里孤屿被傀儡线勒得满脸通红,张着嘴啊啊啊地说不出一个字。
  沈竹漪垂下眼睫,眸光轻慢,步步走近。
  百里孤屿身上的青蛇冲着沈竹漪露出毒牙,刚要咬下去,就被他掐住七寸,晕死过去,连同麻绳一起缠成一圈,塞进了百里孤屿口中。
  百里孤屿气得直翻白眼:“呜呜呜!”
  沈竹漪用随身携带的丝帕慢条斯理地净手,转头冲红姑笑吟吟道:“这种没有身份又不老实的野男人,不如拔了舌头,打断手脚,卖进勾栏里,免得生出端倪,叫他跑了。”
  饶是见惯了歹毒手段的红姑都怔愣了片刻。
  云笙更是瑟瑟发抖。
  沈竹漪果然是个记仇的。
  先前这人嘲讽他进了红袖城就是没有身份的野男人,要被掳走当做禁脔,就被他记到了现在。
  想起自己也说过要将沈竹漪发卖一类的话,云笙吓得面无血色地闭上眼。
  沈竹漪将丝帕塞入袖中,缓步走至云笙身侧,柔声道:“至于我与我家主人的身份……”
  一面说着,他*的指尖沿着云笙手腕内侧的肌肤挑逗地摸下去,五指插入她的指缝中,同她用力交握,另一只手挑开衣襟,露出锁骨上的一点红色咬痕,略带轻佻地挑了一下眉,瞥来的那一眼在笑里,风情万种,“也是你们能置喙的?”
  一切不言而喻。
  云笙被迫和他十指相扣,抖得更加厉害了。
  红姑本想再仔细盘问几番,手中的折扇上突然出现了两字:放行。
  红姑“唰”得一声收起折扇,视线暧昧地打量着二人,心中不知盘算着什么,短促地笑了一声:“是我逾越了,再质疑客人的身份未免有失待客之道,三位贵客快快请进。”
  赵缨遥走在最后,自从进来后便刀不离手,冷静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红姑摇着扇子走在画舫的长廊内:“所谓请花仙易,送花神难,这位小姐,凡事都有规矩,否则都得乱了套了。若是赢了,我百花楼自有珍宝奉上,但若是输了,您的小宠可就得永远留在我百花楼内了。”
  云笙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她忐忑地望向沈竹漪,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沈竹漪面无波澜,只是在说话的时候,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她的手心作为回应:“我家小姐不会输。”
  红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便请吧。”
  一行人来到正堂,云笙和赵缨遥相继落座,百花楼中的客人都围了过来看热闹。
  红姑笑着道:“世间男子千千万,分一二三四品,我们百花楼中十二仙,便是上上品。斗花仙,要比的不仅仅是容貌才情,重中之重的更是三从四德。众所周知,一个好男子,要品貌绝佳,性情温顺,忠贞不渝,能够事无巨细地服侍于女子。话不多说,先让各位瞧瞧,我们楼中的花仙。”
  她一面说着,画舫内落下纷扬的花瓣。
  云笙拂去落在头上的花瓣,这才发现每一片花瓣中都夹着一页纸笺,而她手上的这个写着:人间何处说相思,我辈钟情至此。
  画舫顷刻间便暗了下来,唯有不远处的水榭明亮。
  由远及近,能听见婉转的戏腔。
  五尺高台,柔肠百转。
  很快的,水榭之上的人的容貌渐渐清晰起来。
  身着紫衣的男旦生得唇红齿白,顾盼间风情万种,低声吟唱道:“水上鸳鸯,云中翡翠,日夜相从,生死无悔……”
  水袖堆叠在他雪白的皓腕处,他自水榭处款款走来,绕过长廊,而后绕着云笙边唱边走,将发间的紫玉燕钗取下,媚眼如丝地看向云笙:“……引喻山河,指诚日月,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眼前的男旦臻首娥眉、颜丹鬓绿,双手奉上紫玉燕钗时,云笙只觉一股兰香自他袖间浮动。
  看台下的客人们惊呼道:“是兰花公子!”
  “紫玉燕钗?这不是兰花公子的花神令么?”
  “兰花公子送出了花神令!这位姑娘何其有幸,第一面就得了兰花公子青睐,可以与兰花公子共度良宵……”
  有人为此场景即席赋诗,更有人提笔作画,只为留下美人真容。
  云笙听见什么共度良宵后,忙不迭抬起屁股往赵缨遥身边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