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云笙面露喜色:“若有姐姐相伴,那我便放心许多了。我有符箓傍身,身边还有一位剑奴,可以自保,姐姐不必为我担忧。”
赵缨遥笑了笑:“不必这般客气地唤我,你直接叫我缨遥即可。”
云笙眼尾弯弯道:“好,缨遥。”
沈竹漪踏进客栈的时候,就远远听见云笙一口一个缨遥叫得格外亲切。
正对着门口的赵缨遥瞥见了他,意味深长道:“还有一点,你那剑奴怕是进不去。”
“为何?”
赵缨遥道:“百花楼是供城中达官显贵玩乐之处,一般的奴仆进不去,唯有男宠意图斗花仙,才可随主人进入。”
云笙眨了眨眼:“斗花仙?”
赵缨遥道:“斗花仙,意味着百花争奇斗艳,便是向楼中的十二花仙发起挑战。”
“百花楼楼主曾经扬言,在她楼中的十二花仙,拥有这世间男子最甚的美貌,最温顺的男德,最不凡的技艺,但凡这世间能有品貌超越十二花仙的男宠,楼主便会将百花楼的珍宝奉上。”
“据说,是一位风流成性的女官人,为了让自家的男宠同百花楼中的花仙比试琴技,才开的先例。”
云笙张了张嘴:“这不就是斗鸡么?”
赵缨遥没忍住笑出声:“嗯,可以这么理解。”
云笙旋即拍着胸脯道:“这点没问题。我的剑奴沈小八,貌美如花,盖世风华,绝对不比任何人差。”
赵缨遥挑了一下眉:“让他以面首的身份进去,他会愿意么?”
云笙有些心虚,绞了绞衣袖,嘴上却不肯落下风:“缨遥你放心,他唯我马首是瞻,从低贱的剑奴到面首,这可是升位分,他还敢不乐意?不乐意我就发卖了他。”
赵缨遥以手抵唇笑了几声。
跨过门槛的沈竹漪脚步一顿,昳丽的眉目瞬时笼上一层阴云,他盯着云笙的后脑勺,目光幽幽:“小姐打算将我发卖去何处?”
云笙吓得一个激灵,回头差点撞进沈竹漪怀里。
她抬头时,一下便注意到了他过分红润的唇瓣,唇角一处被咬破的痕迹尚在,随着他说话时的开合若隐若现。
云笙抿紧唇,耳后隐隐发热,往赵缨遥身后躲,“你别误会,我乱说的。”
沈竹漪唇边勾起一抹冷淡的笑意:“多谢小姐升了我的位分。往后我也会尽到应有的职责,寸步不离地服侍小姐,不敢有丝毫怠慢。”
云笙:“……”
这熟悉的阴阳怪气的语调,不出意外的话这梁子应该是结下了。
食用午膳的时候,云笙想百花楼的事情,她屡屡分神,以至于好几次咬到了舌头和口腔内壁的肉。
她有一颗牙本就生得尖利,一不留神咬下去,就会疼直发颤。
她因此伤到了舌头,就连吃食或喝汤都不方便。
于是云笙东西也吃不下去了。
她回到房内,吐出舌头,对着镜子检查里头破皮的地方。
再度抬眼时,镜子里多出一道身影。
云笙吓得一个激灵:“师弟?”
这一下子,她又不慎咬破了舌尖,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沈竹漪门口的盆里净手,水珠顺着他极长的中指滚落,他的笑容很淡,语调讽刺:“什么师弟?小姐慎言,我是您即将发卖的低贱的剑奴。”
这阴暗又刻薄的语气,让云笙想到了她先前遇到的那些被妻主发卖的男子,也是这么一副阴暗潮湿的怨夫样。
云笙攥紧了袖摆。
她下意识吮着舌尖的破口,一股腥甜的刺痛感弥漫开来。
沈竹漪缓步走近,用手托起云笙的下颌。
他的手掌心温热,携着水珠,散发出旖旎的花香。
冰冷的东西硌在了云笙的下巴处,云笙一个激灵,她垂眼,看见他的食指处卡着一枚银扳指。
红袖城的奴仆亦或是男宠,都要佩戴刻着名字的信物。
奴仆一般都是佩戴在手上,或者脖颈上。
而男宠相对于会更自由一些,会在胸膛处或者那处穿环,用以取悦主人。
在云笙失神的这片刻,沈竹漪轻易撬开云笙的唇,他的长指探了进去,压着云笙破皮的舌尖。
云笙痛得牙关轻颤,她被卡着合不拢嘴,唇角一丝晶莹溢出来。
她干脆便咬了下去。
他的指节处便多了一圈牙印。
沈竹漪并未动怒,反而,他唇角的笑意更深。
他垂下眼睫,指腹抚摸着她那颗虎牙,语气阴沉又温柔:“这里太尖了,会咬伤自己。”
云笙张着嘴,磕磕绊绊道:“我自己来磨掉就行……”
他曲起长腿,另一只单膝点地,以一种近乎是仰视的姿态看着她。
火热的掌心贴在她的后颈处,一双乌黑水润的眼望过来,像是幽暗的湖面:“奴仆伺候主子,是理所应当的。”
上一刻他还在说着谦卑悦耳的话,下一刻便冷漠地命令道:“张嘴。”
云笙下意识就跟着照做。
他食指冰冷的银戒触碰到她的唇肉,一阵刺骨的冰冷。
那枚银戒指抵在了她尖尖的虎牙处,缓慢地摩挲起来。
室内格外寂静,只有二人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声,和银饰与牙齿反复摩擦的声音。
牙关处传来的震动,让云笙觉得有种难言的痒。
他修长的食指就在她开合的唇瓣间来回进出,指腹间沾着一点濡湿。
云笙忍不住仰头去看他。
他长而密的睫毛低垂,倾覆在眼睑处,根根分明,有种介于少年与少女之间,那种薄而秀敛的美丽。
怎么会有人生得这般好看?即使他说出再恶劣的话,做出再恶劣的事,你看到他那张精致的皮囊,竟说不出一点重话。
似乎是觉察到她的视线,他的眼睫一动,乌黑的眼看过来。
二人的视线一触即离,她是,他亦然,就像是什么心照不宣的事情,隔着一层没有捅破的纸张,慢慢生根发芽。
沈竹漪的余光中,少女仰着脸,白净的脸上是一片薄红。
她额前的刘海柔软服帖,眼中蒙着一层朦胧的雾气,像是被春雨洗濯过,又像是昨夜酒醉过后,以那种微醺的眼神,微微张着唇,懵懂又怔愣地看着他,甚至能看见,那一截抵着牙关的红软的舌尖,因被咬破了皮,显得靡红,像是因为太甜而熟透的果子。
他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
一道讥诮恶劣的声音在心底响起:你有这般好心,只是想着为她磨平锋利的牙么?你难道就不曾臆想过,重重地吮过那破了口的地方,卷过她的血珠,看她疼得发抖的模样?难道就不曾想过,抵入她唇的,不是你的食指?难道就不曾想过在梦中,一次又一次,禁锢着她的腰,让她坐下又起来,命令她站在一旁夹紧腿不许放出来的样子?
沈竹漪猛地站起了身,他握住手腕的护腕。
少年青春的面孔上浮现一丝懊恼的情绪。
而后,他推开门,径直走出去。
他浑身的血液倒流,脖颈处的一条血管鼓起来,尾指近乎蜷缩着颤抖。
-
云笙不知道为什么沈竹漪会突然冷着脸离开。
好在她那一侧的牙基本被磨平了,就算在用餐或者沐浴的时候走神,也不会咬破嘴里的肉。
云笙躲在房内画了三日的符,将符纸塞入随身的荷包,为以防万一,就连袖中和鞋里还有小衣内都放了若干张。
沈竹漪整日早出晚归,不知去忙何事,有时回来便是一身血腥味。
这次是真生气了,一屋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却连话都没和她多说。
云笙也表示理解,毕竟让他堂堂沈家公子扮作以色侍人的面首,他生气也正常,多生气两日就没事了。
好在就算生气,每日投喂她的习惯还没断,她起来时,甚至能通过桌上的糕点的温度判断他走了多久。
有时是一碟奶心蛋黄馅的青团,有时是荷花鸡蛋羹,还有香甜的蜜浮酥柰花。
大多时候都还是热乎的。
云笙看着镜中日渐圆润的脸,陷入了沉思。
她不是特别重欲的人,可是沈竹漪搜罗来的这些糕点,是真的很好吃,她真的忍不住。
为了修补灵根,她每日都要喝药膳,在喝完药吃上一些糕点零嘴,令她都不怎么排斥这些苦涩的药膳。
到了第三日,便是去百花楼的日子。
这日云笙起得格外早,换上胸口绣着并蒂莲花的水青色襦裙。
为以防万一,她去西市买了面具。
百花楼内人多眼杂,万一若是得罪谁了,她将来若是离开蓬莱宗闯荡,被人记住相貌总是不好的。
然后,她肉疼地将自己的全部积蓄拿出来。
进百花楼的第一步,便是一掷千金。
她将沈竹漪也打扮了一番,按照城内男子的风俗,把自己的口脂给他涂了一点。
赵缨遥仍是红衣黑刀,正在店内给腰间的葫芦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