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二人的唇舌磕碰,她闭着眼,格外青涩地,捕捉着他的唇。
唇瓣碾磨之时,他甚至能感受到她沾着雨水发丝拂过面颊的湿润。
闪电划过天际,一时之间,天光大亮,像是辉煌的灯烛,照耀着在雨中拥吻的二人。
沈竹漪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耳边的肆虐的雷鸣声、风声、雨声,还有那些恸哭嘶吼的冤魂,都在此刻消失了。
唯有唇瓣相贴时传来的炙热的温度,胸口处的悸痛,和脊背后尾椎处像是过电一般,蔓延至全身的,酥酥麻麻的快意。
是的,快意。
这种快感同任何一次杀人见血后都不同,更加晕眩、恍惚。
像是在一个走在冰原里,饥寒交迫的人,掉进了热泉中,身上积雪融化,浑身的血液奔走、叫嚣时的颤抖,哪怕溺死在其中,也只为那一瞬的欢愉。
“哐当”一声,他手中的长剑掉落在地,发出一阵嗡鸣。
唯有沈竹漪垂在身侧的手在轻颤,尾指忍不住蜷缩,痉挛,眼尾那枚红莲烧得像是一团火。
一道闪着金光的符箓漂浮在二人之间。
云笙松开了他,耳尖红得滴血,面色却格外郑重,不带丝毫旖旎之情:“这是同心咒,需要亲吻才可实施,用于感知对方的心意。方才我见你有走火入魔的征兆,未经你的同意便施展此咒,对不起。”
她的手揪着衣摆,心也如一团乱麻。
同心咒一般是结为道侣之前,二人亲吻表明心意的符箓。是极为虔诚的咒文,一人一生仅可书写一次。
有些可惜了。
云笙也从未亲过别人。
毕竟在她看来,亲吻是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做的事情,她甚至幻想过自己第一次亲吻心上人的时候,在山野,在湖泊,或是在任何风光正盛的地方。
不过为了小命,这些少女心思都不值一提了。
云笙道:“沈竹漪,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止你……”
她有些自嘲地弯了弯眼眸:“我会帮你。”
她虽不想与蓬莱为敌,但身在其中,有些时候想要明哲保身,是不可能的。
若非要在蓬莱和沈竹漪之间选一个,很明显,她会选择后者。
云笙道:“我不属于蓬莱,我是属于你这边的。”
同心咒熨烫着冰冷的心口,沈竹漪耳边却不断回响着“我是属于你的”,双目胀痛无比,眼前晃过那一触即离的柔软的唇瓣。
他浑身发热,就像是从头到脚的血液都沸腾了,太阳穴的青筋怦怦狂跳。
云笙握住了他的衣摆。
沈竹漪垂眼,看着二人被雨洇湿的大红色的衣角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他的心脏骤缩,像是有虫蚁啃噬着心口,鲜血淋漓,痛苦挣扎之中,却带出一丝扭曲的快意。
他眼中也似淌了点暗色,半晌,才目光落在云笙白净的脸上。
沈竹漪抬手,指尖抚上云笙的发。
而后顺着云笙的额头,蜿蜒过云笙的眉眼。
最后落在了她苍白的唇瓣上。
他的指尖感受着少女皮肉下的温度,感受着她喷薄出的呼吸。
这是他的,是这世间,唯一属于他的东西。
这个想法令他抑制不住地愉悦,浑身连着指尖都在颤抖,比任何一次的杀戮、分尸,都要来得刺激。
他的指腹尚沾着血,涂抹在她的唇瓣上,显出瑰丽的艳色,让她整张面孔都鲜妍明媚了起来,衬着大红色的嫁衣,倒真像是出嫁的新娘。
沈竹漪反复摩挲着云笙的唇珠,看着她像是一张任由添妆作画的白纸,染上独独属于他的色彩。
他喉间轻轻滚动了一下,半晌,露出一抹似天真似无辜的笑:“师姐,这个颜色,才适合你。”
说完,他浑身卸了力气,下颌枕在了她的肩上。
云笙拥住了他,看着他血管处的红色莲纹悄然褪去,云笙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轻声道:“我们走,此地不宜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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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云笙二人离开后,未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又有两道身影出现在了祠堂中。
其中一人取下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孔。
正是穆柔锦。
另一个人全程隐没在暗中,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角的白发,和手上握着的长笛。
穆柔锦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尸首,见没什么反应,淡淡道:“死透了,我都替他们引开了薛一尘,当真是没用。”
另一人扫视了一圈,蹙起眉道:“归阴灯少了一盏,这群废物。我屈尊找到这李常德,授予他功法,让他在此地杀人修行收集浊气,便是为了掩人耳目,如今就算王庭那边有我们的人,也遮掩不了多久。暴露是迟早的事,得速速加快进度。”
穆柔锦道:“此地收集的浊气可够了?我先前费力将树妖斩杀,不就是为了浊气能够更好滋生,因此还在蓬莱挨了刑罚,你可要好好回禀魔主。”
另一人道:“你做的事情,魔主自然都看在眼里。不过纯阳珠,你不可再耽搁。”
穆柔锦蹙眉道:“纯阳珠我还暂未得知如何解开法阵,且还需等待时机,等到蓬莱大阵开启,方便交接时,再找个替死鬼顶罪。此事不能急。”
“对了,阿兄,我托你调查的人,调查得究竟如何了?”
听到这声久违的称呼,另一人怔愣片刻,才回道:“我派出跟踪沈竹漪的人,都没有了消息。此人与郢都王庭、沈家都有牵连,你是觉得他会影响魔主的计划?”
穆柔锦目光陡然锐利几分:“还请哥哥回禀魔主,此人深不可测,若不能为我们所用,必除之而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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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回到柳家村时,已是深夜丑时。
雨已经停了。
云笙披着一件宽大的外袍,亦步亦趋跟着沈竹漪。
山路湿滑,偶见蛇蚁蚊虫,他很自然地牵着她的手,他手上的银链偶尔会拂过她的手背,冷冰冰的,像是婆娑树影中掉落下来的雨水。
在柳家村等候的薛一尘见到二人,紧缩的眉头骤然一松,阔步走上前来:“云笙……”
他的话语在见到二人紧握的手时微微一顿,再度皱紧了眉,“云笙,我已听村民们说了全部事情,柳茂德夫妇已被我捆着押入柴房,只等着带回去审问发落。你可有受伤?可是萧长老救了你?为何只见你们二人,萧长老与柔锦呢?”
云笙平静回道:“师兄,我被抓走后便昏过去了,醒来便见到了欲要回柳家村的小师弟,和他一道回来了。至于萧长老和师妹,我未曾见过他们二人。”
沈竹漪杀了萧长老的事情绝不能暴露。
否则他隐藏实力,定会引起旁人警觉。
好在萧长老自己做了亏心事,只要矢口否认,就不会连累到他们。
薛一尘踟蹰片刻,又问:“我给你的那张传音符……”
云笙也愣了一下,要回答时捂嘴打了个喷嚏。
她身子骨本就弱,淋久了雨,自然就受了风寒。
这时冷不丁响起一道声音:“烧了。”
薛一尘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沈竹漪扬起眉,“那张传音符,被我烧了。”
薛一尘广袖下的手攥紧又放开,面上却不显,只是声音冷了下去:“为何?”
沈竹漪轻笑一声,挑眉反问道:“此符为传音而生,她于危难之际唤你,你可有回应?”
薛一尘沉默片刻:“……我并未收到。”
“那便是了。”少年笑起来时眉眼弯弯,像是挂满了糖霜的花枝,“既然没有回应,那便不是符,而是一张分文不值的废纸。废纸而已,烧了便烧了,我想何年何月烧它,还非得寻个理由么?”
薛一尘冷下了脸:“我同云师妹说话,似乎并不干你之事吧。还有,”他目光瞥向二人交叠的手,语气越发冷硬,“虽我们是修道之人不拘小节,但云师妹总归是女子,你是不是也要注意自己的行径?”
眼见势头不妙,云笙捂唇开始咳嗽起来。
本还在争锋相对的二人齐齐朝她看过来。
薛一尘道:“师妹,你身子不好,怕是受寒了,你同我来,我用灵力为你驱散寒气。”
沈竹漪则道:“她衣服都湿了,需要换洗,更需沐浴。”
薛一尘眼神刺过来:“此处是村落,不是宗内,烧火热水都需要时间,更何况并无合适她穿的衣物。”
沈竹漪皮笑肉不笑道:“真是不巧,热水之事无需你担心,我这里更有合她身的衣物,鞋袜,亵裤……”
尚未说完,云笙便立刻捂住了他的嘴。
沈竹漪对男女之事无甚忌讳了解,所以说出这话来脸不红心不跳。
平日里,云笙去明霞峰,有时懒得带包裹,也会放一些自己的衣物在他那里,就连这些衣物叫什么名称,都是云笙和他说,他才知晓的。
反观薛一尘,脸都已经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