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沈竹漪撩了一下眼皮,不置可否,只是略有深意道:“沈氏剑法概不外传。”
云笙明了,连忙挥手道:“没关系关系,我就问问……”
她话未说完,沈竹漪便猝不及防地侧过头。
他们本就凑的近,如今他低下头,更像是一个与她咬耳交谈的姿势。
前边时不时用余光打量二人的薛一尘脚步一顿,就连萧长老的问话都恍惚片刻,没有回话。
穆柔锦注意到他的失神,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身后远远缀着的两人,神色莫辨。
云笙耳尖泛红,她后退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沈竹漪不慎在意地敲着剑柄,黑润的眼眸像是被清水濯洗过,眼眸略弯,便是个漂亮的弧度:“师姐便这般放弃了?不是很想习剑傍身么?”
云笙茫然地点了点头。
可是,一般氏族的剑法确实不允外传,更遑论沈氏这般底蕴深厚的世家,泄露秘法说不定是杀头的重罪。
“师姐为何不试着求求我?”他乌黑的眸子攥着她,露出一个散漫的笑,“或许我会忍不住心软,破坏规矩呢。”
他笑起来时眼角眉梢流露出潋滟媚色,唇边两个浅浅的笑涡,衬得面容苍透干净。
云笙一时瞧着出了神,而后匆遽避开视线,意识到他又是在捉弄她,她又羞又恼,耳廓都热了起来。
她其实很不喜欢沈竹漪这种心情好便逗弄她,心情不好便威胁她的态度。
就好像她不是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他密室暗格里的那些任人玩弄的木偶罢了。
她时常告诫自己,不可被皮囊表象迷惑,却还是时不时着了他的道。
她是俗人,自然无法对美色镇定自若。
可远离蛇蝎美人这个浅显的道理,她还是时刻铭记在心的。
他和她说话之时时常带着蛊惑之意,且这已经不止是第一次了。
前段时间尹钰山时常找来她的住处,她不想见他,便不给他开门。
他在外头拍院门,叱责她没有良心。后来他仍不死心,甚至找去了明霞峰,被结界挡在外头。
云笙觉得自己给沈竹漪带来了麻烦,止不住道歉。
倚在桌边的沈竹漪懒洋洋道:“整日像是蝇虫一般在耳边叫,师姐难道不觉得烦闷么?”
云笙小声说:“是挺烦的。”
他勾着唇,眼底一片幽深,柔和清澈的声音似淬了毒的蜜糖:“只要师姐亲自开口……我可以帮你。”
云笙虽然是要和尹钰山恩断义绝,却从没想过要他性命。
她心里害怕,装傻没有回应,沈竹漪则垂下眼,漠然地摩挲着腰间的蝴蝶刀。
相处这段时间,云笙对于他阴晴不定的性格和时不时的语出惊人有些习惯了。
他似乎很喜欢诱导她去破坏规矩,试图唤醒她心底的阴暗面。
真真像是那生了神智的精魅,刻意将人引诱堕落。
想至此*,云笙摇了摇头,面露正色道:“我是很想习剑,想的不得了。可是既规定了不能外传,想来是沈氏祖传下来的宝贵经验。”
“我一介外人,确实不方便知晓,又如何能央求小师弟破坏规矩呢?况且此事若是被他人知晓了,对小师弟也不利。”
“我不能为了一己私欲,拖累于你。”
沈竹漪盯着她片刻,唇角戏谑的笑也蓦地淡去。
树叶的缝隙透过来斑驳的阳光,却怎么也照不到他眼底,声线也暗藏戾气锋锐:“那你怕是不知。这世间有很多人,为了一己私欲,不惜去偷,去抢,甚至……”
他面无表情道:“灭门绝户,屠城亡国。”
云笙瑟缩了一下,她斟酌片刻:“这天下间是有许多恶人,可是也有诸多好人。若是因群邪所抑,以直为曲,因魑魅魍魉而对世间万物失望,是非常不值得的。”
半晌,沈竹漪似是嗤笑了一声。
他的语气亦显得凉薄:“我记性不好,忘了师姐生于温室,不曾遇过飞灾横祸,心怀善念循规蹈矩也是应该的。是我不该说那些忤逆的话,脏了师姐的耳。”
云笙一怔。
其实她能体会到他周身的戾气,她是想告诉他,世间并非他想的那般险恶。
可是偏偏她嘴笨,说出来倒像是说教。
她心中发涩,不知哪来的勇气,抬眸直直望向他的眼睛:“你怎知我未曾遭遇过世间险恶呢?”
说这话时,不知想起了什么,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被师妹算计冤枉,被同门咒骂是叛徒。
视为生父的师父不肯信她,就连一同长大的玩伴也劝她认罪。
在落霜境的那整整几年里,她浑身都好痛,寒风凌冽,喉间的血不曾断过,她不知道是怎么熬过去的,死之前还盼望着他们能还她一个清白。
再度想起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云笙也说不清心里的委屈从何而来。
这些事成了她一人的枷锁,不会再有第二人知晓,每到午夜梦回,都会折磨她彻夜难眠。
她双睫轻颤,鼻尖酸涩,眼眶也渐渐湿润。
她不想在沈竹漪面前丢脸,凭白惹他笑话。
她在心底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哭。
可是越是不想流泪,再如何都是白费力气。
她还是会不受控制的眨眼,泪水便不争气地顺着面颊滚落,一颗一颗,沉甸甸地砸下去。
沈竹漪唇角的笑微僵,他看着云笙面上晶莹的泪珠,有些错愕眨了一下眼。
她双眼泛红,睫毛也被泪水打湿,哭成一缕一缕的,白葱似手指不断地擦去面上的泪水,有一搭没一搭地吸着鼻子。
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再怎么也藏不住了,云笙蓦地转过身,用手挡着脸,有些自暴自弃地啜泣着。
她想沈竹漪应当是走了,也希望沈竹漪能无视她径直离去。
再不济便是冷眼旁观幸灾乐祸。
反正都这般丢脸了,被冷嘲热讽也无所谓了。
她以手背拭着泪,仍不住地哽咽着,直至吸气之时,鼻尖蔓延过清甜的香气。
她微微一怔,移开挡脸的手,这才看清了递到自己跟前的东西。
那是一枚被荷叶包裹着的杏脯。
她惊诧抬眼,那杏脯便又被推得离她近了些。
沈竹漪将杏脯递给她,看着她泛着水光的双眼:“你我在所签灵契中明确说过,修复灵根之期,不能有任何心郁气结,否则只会耽搁进度。”
云笙不理他,兀自掉眼泪。
他的唇线崩得很直:“仅仅是只言片语,你便哭成这样?”
云笙睁着红肿的眼:“我忧思忧虑,听不得不好的话,再被多吓几次,我就会被吓死。”
说完,她接过杏脯。
她将杏脯含入口中,酸甜的汁水在唇齿间弥漫,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她挪动了一下僵硬的腿脚,摇了摇头,一声不吭地准备继续上路。
见她不欲再说,沈竹漪自然也没打算再问。
他只是垂下眼,看着被她泪水打湿的袖口。
他恍然间想。
她的眼泪,会是什么滋味?
方才,听到她压抑脆弱的哽咽声时。
他在想是否要杀了她得以清净。
可看见她的泪水滑落,他又想去触碰她那层薄薄的眼皮,感受她眼眸的颤动,她眼泪的热度。
光是想到触碰到她泪水的时候,他的指尖竟会兴奋地颤抖。
第19章
山际升起袅袅炊烟,徒步一个时辰后便远远望见一个村坊。
松竹荫映处有一块石碑,上头刻着柳家村三字。
村长柳茂德领着一众村民早早便迎了出来,望见萧长老时更是加快了脚步:“仙师!萧仙师!这妖邪在我柳家村内作乱,如今我们可算将您盼来了!”
他身边的妇人忙着附和:“早早便听闻蓬莱仙宗的萧仙师神通广大,什么邪祟精怪见了您都得跑得远远的,如今一瞧当真是仙风道骨,超凡出世。”
萧长老格外受用:“老夫既来了,这邪祟便莫想要再行害人之举。”
柳茂德为萧长老接风洗尘的阵仗不小,各家盛情款待,杀鸡炊黍,村里老少皆来与他敬酒。
片刻后,云笙和沈竹漪也姗姗来迟。
束着高马尾的白袍少年和身披斗篷的少女一前一后自桥上走来。
青石桥下水波湛蓝,清流急湍,两岸空翠烟霏,杏花疏影,化作一团团淡粉的锦簇云霞,二人身处其间,像是画中的人物。
柳茂德怔愣片刻:“……这二位小友也是仙师的徒弟?”
萧长老面无表情地冷哼了一声。
见状,前去接应的村民附耳在柳茂德耳边说了什么,柳茂德瞬间变了脸色。
他的儿子柳三正要上前搭话,便被柳茂德揪着耳朵拽了回来。
柳茂德在柳三耳边嘀咕几句就走了:“你去给他们指路,其他的不要多说。”
村民们围上来,柳三便道:“我爹说了,这后来的二人不仅没什么本事,还口出不逊,顶撞了仙师,仙师不喜他们,不要因为他们惹仙师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