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说完,她也不理会他,好似进了花丛的蝴蝶,看见什么新鲜玩意都能驻足许久。
“原来桂花糕只用十文,那下山采购的师兄整整多收了我十成,还说是好价诓骗于我,当真是黑心。”
“喔,东市竟然出了新的麻团。”
不知何时,云笙再度折返回来,身上还携着糕点果脯的香气。
许是有些热了,她解开别着盘口的竖领襟口扇着风。
云笙体虚,流了许多汗,额间的刘海紧贴着肌肤,索性将袖口也解开,袖子捋上去,露出一截似嫩菱一般的手腕,在阳光下白得近乎刺目。
她转眼看向他:“小师弟,你没有想吃的?”
沈竹漪目光平淡,声音也和浮冰碎玉似得:“幼时我主食丹药,辟谷过后很少会吃凡俗之物。”
云笙扇风的手一顿,忽的想起自己在他灵府中见过他少时的模样,心中竟莫名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她斟酌片刻,终是不舍地将分出一包果脯,一股脑塞进他的腰间蹀躞的袖箭袋中,顺势将油纸中的白糍糕递给他:“你尝尝。”
沈竹漪垂眼看着她手中的白糍糕。
糕点雪白圆润,充盈饱满。
两团软糯的白糍糕挤压在一起,微微陷进去。
他眼前闪过另一副画面,蓦地移开视线:“师姐不喜珍馐阁的玉食,就是对这些市井之食感兴趣?”
云笙频频摇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便宜的我一口一个,吃得不心疼,反而是那些价值千金的我尝一点就浑身别扭。若是心里都觉得不畅快,怎会享受美食本身呢?”
沈竹漪启唇欲要嘲讽时,冷不丁被云笙瞅准时机,将一枚圆滚滚的白糍糕塞入口中。
她柔软的指腹在唇角处一触即逝,少年似有片刻的错愕,纤长的眼睫不住地抖动。
他的面色阴沉得骇人。
没觉察到杀气的云笙鼓着腮帮子道:“唔,这应该是红豆沙馅的……”
外层的薄皮糯而不粘,混合着浓郁的香气。
太好吃、太幸福了!!
她不由得回忆起幼时她偷溜下山,就是为了买这软糯可口的白糍糕,哪怕为此会挨打,她也乐此不疲。
她感慨道:“我幼时可喜欢甜食了,哪怕挨了板子哭得稀里哗啦的,只要吃上一口,立刻便眉开眼笑,活脱脱跟换了个人似的,把我师父可气得不轻。”
云笙囫囵吞下,舔了舔唇,笑得眉眼弯弯:“怎么样,好吃吧,没骗你吧?”
沈竹漪僵硬片刻。
他紧握着袖中的匕首,眼神却紧盯着她泛着水光的唇瓣。
看着那瑰色的唇瓣,他不自觉地仔细咀嚼起来,红豆沙馅溢出,清香蔓延在唇齿之间,混杂在其中的牛乳酪馅格外浓郁。
云笙见他沉默不语,显然是接受了自己的引荐。
她顿时有种被认同的喜悦感:“我说好吃吧,你还不信,喏,要不再尝尝其他的……”
云笙注意到他的目光频频移向手中的玉兰花酥,便取出一个递给了他。
然后她便动作麻溜地把余下的白糍糕以油纸包好,用帕子净手,放入了包袱之中。
沈竹漪垂眼看着那枚干瘪的玉兰花酥。
云笙连忙道:“你别看这做工粗糙,味道很好的。”
沈竹漪盯着那枚玉兰花酥,眼前却闪过云笙的体内的灵花。
她灵根化形出来的花,也是这般干枯瘦弱。
小小的一朵,花叶尖尖一角沾泛着淡淡的粉红,触碰的时候还会无力地颤动。
就在此时,一股清幽的香气弥漫过他的鼻尖。
他微微一怔,将手中的玉兰花酥翻了一面。
似是为了拟形,也是一种巧思,每道酥层的底层都加了一片色泽淡粉的玉兰花花瓣。
花瓣格外新鲜,还沾着清晨的露珠,那香味正是自这花瓣上流露出的。
这种香气,他也十分熟悉。
替云笙修补灵根时,她的灵花承受不住,颤巍巍地绽放时,满室都是这种浓郁的幽香。
沈竹漪忽然觉得腹中饥肠辘辘。
他迫切地,想要用什么填满。
于是他将那枚玉兰花酥,连带着底下的玉兰花花瓣一起,含入口中。
刚合拢包裹的云笙抬头惊呼道:“诶诶诶,那花瓣是装饰,不能吃的!快吐出来。”
他抬眸,浓密的睫毛下,一双乌黑的眼眸看向她。
娇嫩的花瓣被尖利的犬齿狠狠碾碎,汁液迸发的幽香也弥漫在他的唇舌之间。
而后被咽下,化作他体内的一部分。
他吞咽的动作慢,就像是在仔细回味花瓣的味道,咀嚼时下颌清晰锐利的线条跟着舒展。
堪称斯文的吃相,可是不知为何,云笙被他盯得有些毛骨悚然。
她移开视线,也不敢再耽搁时间,挑了几枚样式好的发簪,几盒胭脂水粉还有唇脂,便寻起客栈来。
萧长老给的那点银子自然是寻不到满足他要求的住所,她也不可能自己垫付。
寻至一清净素雅的地方便作罢,任由他敲打,她全当做耳旁风。
第18章
没有订到天字号房,好在萧长老也没来得及多指责挑剔。
次日,云笙一行人便从客栈出发,离开了浮光镇,于清晨的雾气中踏入乌长山。
山路崎岖颠簸,他们顺着车轱辘留下的痕迹穿花度柳,片刻后,便遇到了前来接应的村民。
此地的村民似乎格外警惕,他们皆是披坚执锐,耕地用的锄头长矛都被用来当做武器。
这次上山并未像上次那般遭遇暴乱的妖群,只是零星遇见几只于林间捕猎的妖物。
萧长老即兴道:“柔锦,一尘,你去解决它们,顺道让我瞧瞧你们的剑术有无懈怠。”
“是,长老。”穆柔锦应声,取出腰间软剑,只听铿然一声,那软剑若长鞭一般挥舞起来,妖物应声而倒。
而薛一尘拔剑出鞘跃跳如飞,也很快解决了剩余的。
领路的村民们纷纷惊叹道:“这位仙师,您当真了得,弟子都这般武艺超群!我们柳家村的祸事算是真真有救了!”
“这位仙师一瞧就是有真本领的,和那些招摇撞骗的臭道士可不一样!”
萧长老对此格外受用,抚着胡须笑道:“不错,你们二人皆是练剑的好苗子,可要勤加练习,持之以恒,莫要像那些剑都提不动的人一般惹人笑话。”
说完,萧长老扫了一眼缀在最后的云笙,又顺势蹙眉看向她身侧的沈竹漪:“沈家小子,你入宗的时日不长,也极少来我听我授课,反倒是和不三不四之人厮混在一起,你可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道理?”
萧长老继续道:“你虽有资质天赋,长此以往经得起多少磋磨?”
“我虽不是你师父,可却极为惜才,若你剑术方面有何问题,都可来问我,你还年轻,若想要走上青云榜首,我也愿为你指点一二。”
山中雾气湿冷,又吹来了风,云笙裹紧了斗篷。
觉察到周遭投来的审视的视线,她垂下了眼,指骨透着苍白。
随后她低声道:“小师弟,你离我远些罢,这萧长老素来看我不顺眼,免得也连累了你。”
垂眼之时,她余光看见沈竹漪包裹在鹿皮长靴中修长的双腿,再往上则是被蹀躞修饰得紧窄的腰身,腰间别着白鸿剑,青色剑穗迎风而动。
只是剑的主人听闻此言,反而离她更近了。
云笙不由得抬眼瞅他。
沈竹漪的目光落向远方,清晨薄雾之中他眉眼更显清隽干净,他淡淡道:“长老此言差矣。”
“自我修道以来,无论是沈氏嫡系旁支,亦或是蓬莱同辈子弟,未曾有过敌手,也无任何迷津。”他轻轻勾了下唇,“我登青云榜首仅需我想,又何须他人指点?”
他的嗓音泠泠如玉,就像陈述事实那般平静,却无端生出几分与生俱来的骄矜和少年轻狂。
萧长老一噎,气哼哼丢下一句:“哼,小小年纪倒是不知天高地厚,我倒要看看此番除魔你能有多少本事!”
难得看这清高的老头吃瘪,云笙不禁笑出了声,就连心中那点不虞也跟着悉数散去。
为遮掩笑意,她佯装系斗篷的带子,实则悄悄凑过去道:“小师弟莫要听他胡言,少年心事当拏云,我若有你这般厉害,走路我都横着走。”
说至此,她眼中欢愉之色褪去:“可惜,萧长老说过我身子羸弱,灵力不足,习不了剑术。想来得等到我恢复灵力之时,看看能否有点造化了。”
蓬莱自诩为剑宗,身为蓬莱子弟却不能习剑,也无怪乎他会那般看不起她。
山间雾气皑皑,沈竹漪侧脸朦胧,唇角曳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他说你习不了剑术,只是自己无能教不了罢了。用剑手脚健全便行,又何须灵力。”
云笙双眼蓦地一亮,压低声音道:“那……你能教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