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就在她松手时。
  突然,他回眸看向她。
  红烛的光明明灭灭,勾勒着他的侧脸,他的眼睫浓密柔软,看过来的时候,眸色极沉极暗,像是凶险深邃的旋涡一般。
  下一瞬——
  云笙便被一股蛮横的力道猛地拖至床榻上。
  她睁大了眼,看着他动作凶猛地俯下身来,像是欲要进食的猛禽,他的肩很宽,近乎遮住了身后的所有光亮。
  “师姐,我与你遇到的那些蠢货不同。”沈竹漪长臂撑在床沿上,定定看着她,冷淡的声音携着天然的磁性,“我会比这宗内的任何人,都要麻烦。”
  云笙被他的膝盖压着小腿,动弹不得,被吞没进他身下的阴影里。
  她害怕得牙关打颤,却仍咬牙道:“我不怕麻烦。”
  沈竹漪的视线在她露出的锁骨上一顿,又蓦地移开,看向她手腕上的伤。
  他袖中的天蚕丝如蛇一般攀上她的小臂,顺着她雪白的肌肤一圈圈缠绕,所过之处,蜿蜒的鲜血都被吸收了干净。
  最后,那天蚕丝缠上了她受伤的手腕。
  云笙只觉腕上一冷,冰冰凉凉的。
  那柔韧的冰蚕丝,像是冰冷的蛇信一般舔舐过她的伤口。
  沈竹漪的声音也贴着她的耳后响起:“这蚕丝中融入了我的神魂,一旦它嗅到了血腥味,便会兴奋,在你的血肉之中蚕食游走,最后深深钻进你的五脏六腑。”
  “即便如此,也不怕么?”
  云笙的身子一颤,但反而没那么痛了。
  她看着流淌出的鲜血染红了银白的丝线,天蚕丝变成了缠绕在她腕间的红绳。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咬了咬牙:“不。”
  沈竹漪的面色也浮上一层薄薄的艳红,如清丽的釉色。
  他盯着她纤细的脖颈,忽的嗤笑一声:“那为何你在发抖呢?”
  云笙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气息。
  他的呼吸绵长潮热,触及她的肌肤时,留下一片酥麻的痒。
  说话时,他的唇瓣有意无意掠过她的耳畔:“师姐抖得好厉害,心跳得也很快。”
  云笙抖得更厉害了。
  他的双臂将她禁锢在床榻狭小的一角之中,朱红色的发带便层层堆叠在她的床榻上,他额前的发也跟着落在她蜷缩着的腕间。
  雪白的肌肤映衬着乌黑的发丝,格外刺目。
  她迅速转移话题:“我先前与你讲过的那三个条件,你考虑得如何了?”
  趁他如今意志薄弱、神志不清,她循循善诱几句,说不定他就答应了。
  说完,云笙活动了一下,久久维持一个姿势,云笙的腿都麻了。
  熟料她一动,那根缠在她身上的银线也跟着紧绷了一瞬。
  流淌的血液自天蚕丝上溅落在了沈竹漪的唇侧。
  沈竹漪纤长的睫毛一颤,这才看向她。
  他的眼眸压抑深黑,倒映着飘忽不定的烛火。
  他就这般定定看着她,然后伸出舌尖卷去了唇侧的血珠。
  他舔唇的动作极为直白。
  就像是他温热的唇舌,在吮吸她的手腕的伤口一般。
  云笙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血液加速,忽然觉得腕间那道伤口奇痒无比,想要狠狠抓挠一番。
  沈竹漪将唇上的血舔去,动了动喉结,才缓声道:“师姐,我身边不留无用之人,你想与我谈条件,就得拿出诚意。都说明师之恩重于父母多矣,尹禾渊于你有养育之恩,应当相当于生父,你应该很感激他。”
  他笑意冰冷:“你去亲手杀了他,我才能放心。”
  云笙瞪大眼:“我如今灵根未修复,如何杀他?”
  沈竹漪像是早就料到了她的回答一般。
  云笙手中多了一枚冰冷的瓷瓶。
  沈竹漪柔声道:“此药你也吃过,想必知道要如何做。”
  云笙颤抖着手,怎么也没敢接。
  她虽恨尹禾渊,却不敢杀人。
  沈竹漪盯着她面上的薄汗,忽的捧腹笑了起来。
  他笑得眉眼弯弯,毫无征兆地凑过来。
  他的鼻尖近乎与她相抵,幽幽道:“你其实很害怕吧?就连血都跟着发热,人在濒死之前,也是这样,越是恐惧,血便会流得更快,没一会便彻底咽了气。”
  他缓缓抚摸过她腕间的疤痕。
  “好可怜,师姐。”
  云笙的呼吸跟着停滞了。
  她发现到他的面色似乎没那般苍透惨白了,眼尾也染上薄薄的红。
  他的额间覆上一层薄汗,眼睫像被春雨濡湿一般,发丝也被汗水濡湿,更加乌黑,衬得那张清隽的脸唇红齿白。
  一朵如胎记般的红莲像是饮饱了血,于他眼尾缓缓绽放。
  云笙怔怔地盯着那朵多出来的红莲,不敢说话。
  她忽然想起,似乎在他心生杀意的时候,这朵红莲就会绽放。
  云笙暗叫不好,下意识就想跑。
  她腕间的天蚕丝觉察到她的挣扎,开始缓慢地收束起来,就像是蟒蛇绞紧猎物那般勒紧她。
  沈竹漪捏住了她的小臂,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别动。”
  他声线喑哑,克制地压抑着急促的呼吸。
  那只捏着她的手青筋勃然暴起,力道很紧,紧到连指骨都泛起红,近乎要嵌进她的身体里。
  说完这句话,沈竹漪的气息越发紊乱,鬓角都被汗浸湿了。
  烛火的光映衬着他昳丽的容貌,眼尾那抹红莲灼灼燃烧。
  离得太近了,云笙能听见他的心跳,很快,很重,一声一声如雷落下,有种不可名状的兴奋。
  他的指腹在云笙白嫩的肌肤上不经意地摩挲了一下,压低的声线阴柔得有些旖旎:“不是告诉过你了么?越动,它便会收得越紧,钻进你的身体里,死在天蚕丝手里的人,都会变成枯槁的人干。”
  他笑道:“师姐也不想死得这般难看吧?”
  云笙的腿彻底软了。
  这感觉就如同被艳丽的毒蛇缠上了。
  森冷的鳞片贴着她的肌肤,粘稠的蛇信丝丝吐在她耳边,只等着带毒的獠牙深深刺入她的身体。
  云笙不敢再看,也不敢再乱动弹,只能局促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她煎熬地在心底数着数,不知过去多久,他的气息平稳下来,眼尾的那抹红莲也渐渐褪了颜色。
  她注意到他经脉处的莲纹消退,紧攥着她的手也早就收了回去,便明白,他应是好得差不多了。
  他袖间的天蚕丝收了回去。
  而不知是何缘故,云笙腕间那道伤口竟缓缓愈合了,肌肤恢复如初,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云笙猜想,或许是那天蚕丝的缘故,也或许他用灵力止住了她的血。
  一旁的沈竹漪低垂着头,一缕浓黑的乌发垂落,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半晌过后,他才径直起了身,抬手以拇指用力抹去唇角的血迹。
  少年长睫低垂,眉骨压眼,面无表情的。
  烛火之下,他的面容越发显得眉眼干净澄澈、清峻皎然,如冰雪般清清冷冷的姿态,和方才那如鬼一般疯魔的样子判若两人。
  看起来是彻底清醒了。
  只有云笙白皙的小臂上留下的触目惊心的指印,昭示着方才发生了什么。
  云笙垂眼道:“以后若是你受伤了,都可以来找我。我每月都要舍一些血供宗内炼药,已然习惯了。”
  她负责出血,他负责出力,这很公平。
  比起白白给蓬莱宗献血,她倒是更乐意给他。
  而且每每为宗门献血,她都会有种失血的恶心感。
  但是在沈竹漪这里,不知是他索取的并不多的缘故,她居然觉得不痛,只是有点痒。
  比如就像是被蚊虫叮了一口,无伤大雅。
  除此之外,还有点难为情。
  因为他发病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有种莫名的色-气。
  但云笙不敢有别的旖旎想法。
  她在心里已经默默地把沈竹漪当成一个需要定期饲养的蚊虫,偶尔会飞到她跟前嗡嗡乱叫,嗷嗷待哺。
  沈竹漪不动声色地盯着指腹的那抹艳红,片刻后才偏过头来看她:“师姐就不好奇,我今日是何状况?”
  云笙连忙摇头:“不好奇,不想知道。”
  沈竹漪面上浮现冷淡的笑意,他刻意俯下身,在她耳边轻缓缥缈地开口:“每逢月蚀极阴之日,我便会如今日这般……”
  云笙堵住耳朵,表示自己不想知道这些秘密。
  可沈竹漪的话却仍旧清晰入耳:“就像是茹毛饮血的低贱牲畜,毫无理智,丑态毕露。”
  “可笑至极。”
  他看过来的眼神虽在笑里,却格外空洞,漂亮的面孔像是濒死枯萎的艳丽花朵,浑身散发着堕落阴翳的气息。
  云笙一颗心沉到了底。
  啊!都说了她不想知道了!
  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小命不保了。
  毕竟对于死人,是不用保守任何秘密的。